内阁和六部围绕着两淮盐道的贪腐案经历了一番激烈的角力后,在宣德帝的调解下双方逐渐达成了一致意见,决定各派一名大员前往扬州城陪审此案,使得双方的争斗暂时告一段落。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事关重大两淮盐道的案子连深居后宫的太后都被惊动,特意找来宣德帝询问详情,毕竟宣德帝太过年轻执政经验不足,她担心一旦处理不好将会引发内阁和六部的一场大火饼,从而惊扰了朝局。
得知宣德帝仅是想敲打六部而并非要下重手,太后于是放下心来,对宣德帝是刮目相看,同时也是李云天青睐有加:有李云天这个能文能武、任劳任怨又不居功自傲的臣子来辅佐宣德帝,宣德帝必能压抑住朝堂上的那些资历深厚的高官显贵,进而成为一代明君。
杨溥和胡滢被内阁阁老和六部堂官选中,成为了两淮盐道贪腐案的陪审官,两人不敢怠慢,随即就起程登赶往扬州。
“来了!”扬州码头,当李云天与众人谈笑风生的时候,人群中响起了一个声音,只见运河的河面上出现了一艘挂着黄龙旗的双层大船,在船只零星的河道内甚是醒目。
码头上的官员士绅立刻按照身份在李云天身后排好了队伍,躬身迎接杨溥和胡滢这两位朝廷重臣的到来。
船靠岸后,杨溥和胡滢一起出现在船头的甲板上,两人相互谦让了一番后胡滢率先下船,无论是资历还是官衔胡滢都要高于杨溥。
“两位大人旅途辛苦了。”李云天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向杨溥和胡滢拱手道。
“见过两位大人。”跟在他身后的潘兴民等人齐刷刷地向两人躬身行礼,李云天虽然官阶比潘兴民要低,但有镇武侯这个爵位护身,故而不用向杨溥和胡滢行躬身礼。
“镇武侯果然不愧是少年才俊,竟然如此短的时间里就审清了两淮盐道的贪腐案,真乃我大明百官的楷模。”胡滢笑着向李云天拱手回礼,开口恭维了李云天一句。
虽然李云天已经年过三十,但在胡滢已经六旬左右,称他一声“少年才俊”也未尝不可。
“镇武侯此次清除了两淮盐道的那些贪官污吏,给我大明挽回了巨额税银,实乃我大明之幸。”杨溥也对李云天赞赏有加,笑着向李云天拱了一下手。
相对于胡滢,杨溥与李云天的关系无疑要更加亲密一些,毕竟李云天从交趾回来后进入内阁协助阁老们做事,虽他由于平息都察院的内斗很少去内阁但两人的私交肯定是有的。
“两位大人,本侯已经备好了接风宴,请。”与杨溥和胡滢寒暄了几句后,李云天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着两人上了停在一旁的四轮马车,在众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前往扬州城最有名的酒楼。
“镇武侯,此车既宽敞舒适又四平八稳,听闻朝廷准备给各部堂官配发此车,不知何时能造好下发?”虽两淮盐道气氛紧张,杨溥和胡滢这次又是肩负重任而来,但路上两人却与李云天谈笑风生,杨溥甚至将话题扯到了所乘坐的四轮马车上来。
“杨大人勿须久等,等明年开春马车就会送到府上。”李云天闻言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回答。
四轮马车比轿子又气派又舒适,关键是车牌号码展现了车主的身份和地位,故而一经推出就在京城官场深受欢迎。
按照李云天的计划,第一批四轮马车将在春节过后推向市场,其中就包括配发给各部堂官的车辆。
“胡大人,我等这下可有福了,即便是刮风下雨也不用担心了。”杨溥闻言笑着向坐在身旁的胡滢道。
“本官听这四轮马车可是侯爷想出来的,侯爷见识渊博,本官实在是佩服。”胡滢笑了笑,开口恭维了李云天一句。
“胡大人过奖了,本侯只不过侥幸遇见过几名西夷人,得知他们那里行驶的就是这种四轮马车,后来略加改动而已。”李云天连忙摆了摆手,一脸谦逊地道。
如果搁在外人的眼里肯定以为李云天和杨溥、胡滢是关系要好的同僚,孰不知三人现在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很显然,李云天和杨浦、胡滢在两淮盐道贪腐案上都有不同的诉求,李云天是求稳,杨溥是想趁机打击六部,胡滢则是想要自保,三人必将进行一番艰苦的谈判和妥协,以达成各自的目的。
接风宴后,胡滢径直去了两淮盐道衙门的大牢去见南京户部侍郎陈文仁。
陈文仁这一个多月来消瘦了很多,眼神也变得有些茫然和迟钝,自从李云天十月初的时候提审了他一次外再也没有让他过堂,这种焦急不安的等待对他来无疑是一种煎熬。
“胡尚书!”当陈文仁被带进两淮盐道衙门大牢的一间厢房时,陈文仁眼前一亮,连忙整了一下头上的官帽,走上前拱手行礼。
由于陈文仁现在只是戴罪之身,故而还保留着职务,他很清楚头上的乌纱帽只是暂时戴在他的头上,用不了多久宣德帝就会下诏罢了他的官职。
“你们都下去,本官有话要对陈大人。”胡滢面无表情地向陈文仁微微颔首,然后沉声吩咐房间里随行的护卫和官吏。
胡滢是大明的户部尚书,他的话现场的人自然要听从,因此纷纷抬步走了出去,并将房门缓缓关上。
没过多久,面无表情的胡滢拉开房门走了,房间里只剩下脸色惨败、眼神绝望的陈文仁。
李云天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双目不由得流露出一丝怜悯的神色,陈文仁在洪熙朝的时候担任南京户部侍郎,而宣德帝只打算追究宣德朝以来两淮盐道和南京户部相关官吏的罪责,因此陈文仁自然就成为了最佳的替罪羔羊。
这也是为何李云天在给宣德帝的奏章中只提到宣德朝以来两淮盐道流失的盐税税金数额,而没有涉及到洪武朝、永乐朝、洪熙朝甚至建文朝,已经无形中向外界表明了他查案的底线。
其实,根据那些盐商提供的账册记载,李云天已经掌握了洪武朝末期以来两淮盐道贪墨的确凿证据。
永乐帝迁都前,两淮盐道盐引的签发由位于南京城的京师户部负责,这就使得不少户部官员牵涉其中,作为大明的第一大部院衙门,户部出身的京城和地方的高官占据了相当大的比例。
倘若李云天按照那些证据查下去的话,大明的京师户部和南京户部必定遭受一场浩劫,顺带牵连朝廷那些户部出身的官员,再加上从两淮盐道获得了好处的官员,整个大明官场就要引发一场剧烈的震荡,后果难以预料。
另外,宣德帝也不想两淮盐道的事情牵涉到驾崩的洪武帝、永乐帝和洪熙帝,故而决定宣德朝时查起,陈文仁身为南京户部侍郎自然要扛起这个罪责。
就在胡滢见了陈文仁的第二天,陈文仁在狱中写了认罪状,将两淮盐道的罪责一股脑地给扛了下来。
李云天拿到陈文仁的认罪状后开堂提审了他,当着杨溥和胡滢等人的面陈文仁承认了认罪状上的全部罪行,然后脱下头上的乌纱帽跪在堂前请罪,成为了两淮盐道和南京户部最后一名认罪的涉案官员,同时也是级别最高的一名官员。
由于两淮盐道贪墨案涉案人员众多,凡宣德朝在两淮盐道和南京户部任职的官吏几乎被一网打尽,就连那些已经调任别处的官吏也被抓了回来,故而李云天的新年是在扬州城度过的。
在查案的同时,李云天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追缴涉案人员所涉及的赃款,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而且仅仅在过年前他就严惩了数十名在清那些涉案人员财产时企图据为己有的官吏。
宣德七年元月底,杨溥和胡滢心满意足地乘船离开了扬州城返回京城向宣德帝复命,两淮盐道贪腐案在李云天雷厉风行的查办下基本上已经完结,其首犯、主犯以及重要案犯的罪行皆以查明,剩下的就是一些细琐的收尾事宜。
此次两淮盐道贪腐案,两淮盐道和各地盐道衙门的官吏被一网打尽,全国各地大大的盐商也悉数被抓,双方可谓全军覆没。
据初步估算,牵涉两淮盐道贪腐案的案犯以及家眷近三万人,从规模上而言已经与洪武皇帝时期的胡蓝大案相比肩。
尤为令人感到震惊的是,据初步估算,李云天此次通过抄家收缴的财物的价值高达一亿两千万两白银,足以抵得上大明国库四十年的税收。
虽然两淮盐道贪腐案看似已经落下了帷幕,不过京城的官场却笼罩着一股不安的氛围,因为李云天手中已经掌握了两淮盐道和盐商总会贿赂朝廷官员的证据,不仅六部阵营不少官员都收受过贿银,而且内阁阵营有些官员也收受过好处。
毕竟洪熙帝之前朝堂上的文官都是六部阵营的人,等洪熙帝加强了内阁的权势后这才形成了内阁与六部对峙的局面,因此内阁阵营的官员可以是从六部中分化而来的,自然也从两淮盐道的盐务上得过好处。
只不过随着内阁与六部的争锋,内阁阵营的官员已经与六部阵营掌控的两淮盐道渐行渐远,故而自然也就无法再从中得到利益。
对于李云天手里的证据,即便是胡滢和杨溥也没有见过,因为李云天从未拿出来过,两人自然也不方便向李云天索要,到底李云天才是两淮盐道的主审,这些证据是否拿出来的决定权在李云天。
况且,李云天已经协调好了内阁和六部在两淮盐道贪腐案中的利益关系,两人也没有必要去自寻烦恼,李云天既然没有公布那些证据肯定有他的想法。
经此一案,昔日风光显赫的盐商成为了江南商界的历史,九州商会正式执掌江南商界牛耳,进而拉开了江南商界革新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