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一下子热起来的。
龙城的天气,有时候就是那么的让人猝不及防。
五月底的时候,气温还是二十多度的样子,六月初突然到了35度,路人都开始穿穿短袖短裤了。
何苗发现自己平时下班要坐的公交车上,学生开始多了,估计中考结束,孩子们都跟出笼的鸟儿一样。三五成群,来橙天愉快的约着看电影。
何苗看着他们一张张干净稚嫩的脸,感叹着年轻真好。
车厢逐渐变得拥挤。
何苗站起来给一上了年纪的老奶奶让座,自己则站起来拉着扶手吊环。
她斜前方车窗的位置,背对站着一个背双肩方包的女生。
身材高挑匀称,一双大长腿在牛仔短裤的映衬下特显修长,连何苗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就是这不经意的多两眼,何苗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站在她右侧的一个男人。
借着车起步停下的惯性,总是有意无意的,向这个女生挪了挪。
何苗感觉有点不大对劲,对这个人的关注也就多了些。
她一边密切注视着这个人的一举一动一边飞快的给程锡东发信息。
“我可能在公交车上碰到变态“顶族”了。”
“啊?不会吧。”
程锡东在加班,看到何苗的这条信息瞬间心神不宁起来。
“人没事吧,报警了吗?”
“不是我,是一个中学女生。”
“哦,”程锡东放心了许多。
“被抓了吗?”
“还没下手,但是我觉得大概率就是。我在盯着讷。”
“你自己也注意安全,万一恼羞成怒,你也会受牵连的。”
程锡东一想到,何苗那见义勇为,不动脑子的冲动性格,还是比较担心的。
“你放心,我有数。”
何苗回了这最后一句,任程锡东随后发了十七八条信息也没回。
程锡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刚准备给何苗打电话的时候。
何苗终于有信儿了。
“这死变态,刚准备出手摸人家小姑娘,我斜插着站过去,用包把他跟小姑娘隔绝开了,他被我死死的拦住去路,就放弃了,临下车看了我一眼的时候,被我狠狠瞪了回去,然后就灰溜溜的下车了。哈哈哈真解气。”
程锡东大大地松了口气,催促着让何苗赶紧回家。
过几天,何苗坐公交车回家的途中又出了事情。
她到站下车的时候,一个稚气未脱的男孩儿也跟她一起下了车,在那后面跟了一段之后,突然鼓起勇气跑到她前面,十分自信地索要她的微信。
何苗不怒反笑。
单手叉腰,老气横秋的问他:“在哪个学校上学啊,上次月考排年级第几啊,准备上什么高中啊。”
一通问话把人小伙子弄蒙了。
“就交个朋友,至于吗?学习不好就不配交朋友吗?”
看着他愤愤不平,委屈的小模样,何苗摇摇头。
“姐姐呢,给你一个过来人的忠告。你们现在呢就如同柔软的蚌肉,要用自己所学的知识来构建自己坚硬的外壳,外壳越硬越安全。你明白吗?”
得,路上想多交一朋友,结果被硬塞了一嘴人生道理。
这件事情在何苗转述给程锡东的过程中,变成了人家小男孩,被她优秀的外貌及人格魅力所征服,死活要加她微信追她。
程锡东一如既往的表面毫无波澜。
甚至恭喜何苗她在小男孩儿那里,仍然还有市场。
隔天程锡东组里的男孩子们就都倒了大霉了。
尤其最小的九六的,被程锡东呼来喝去,跑上跑下的,连隔壁组的组长都看不下去了。
这些年轻的小伙子们,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脾气好到爆,极度理性的组长,会因为女朋友的几句话而心态失衡,甚至“滥用职权”,撒气撒在组员身上。
跟何苗在一起,程锡东也被同化的幼稚了。
就是他不自知也不承认。
解决问题,要解决在根儿上。
为了杜绝索要微信此类事件的继续发生,程锡东只能一次一次厚颜无耻地跟自己的领导请假,准时四点半下班去接自己的小祖宗。
连请一周之后,领导终于拉下脸,不给批了。
新接了好几个大项目,大家都天天忙到八九点的,唯有程锡东这个小领导天天准时下班。
同事之间已经颇有微词了。
领导以为一句不同意,就能把程锡东打发回去工作。
哪知道程锡东一句。
“领导我女朋友跑了,你负责给我追回来吗?”
趁着领导被雷的外焦里嫩,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拿着车钥匙就跑了。
连着接了近两周的时间。
某天程锡东在接何苗回家的路上,跟她商量。
“领导,我从明天开始晚上要加班了。”
“加呗,工作嘛,我理解。”
程锡东松口气。
“道理上理解,感情上不接受!!”
下面一句给了程锡东暴击。
“我们公司最近大项目多,大家都忙,我已经准时下班一周多了,大家都有意见了。”
程锡东耐着性子解释着。
“有什么意见啊,下班来接自己女朋友下班怎么了,不应该啊?”
何苗理所应该的小表情,有点蛮不讲理了。
“你哪天不忙啊,我们一个月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还不知道有没有两天呢。”
在这件事情上,程锡东对何苗是有亏欠的,但是也真的没办法,工作性质如此。
你拿了公司的高薪资,就得“恪尽职守”,装也要装出加班的姿态。
何苗已经噘着嘴了,程锡东哄了一路没用就急了。
“你知道我们办公室都叫我什么吗?舔狗!说我一下班就巴巴的跑去接女朋友,一点男人的尊严都没有。”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你是我的舔狗??”
何苗原本只想闹闹小脾气,程锡东的工作性质她也了解,毕竟都是一个行业的。
现在程锡东这么一说,何苗总觉得程锡东对自己有很大的怨气,好像自己真的是个不明事理的“作女”。
何苗一直标榜自己是新时代能顶半边天的新女性,这种标签怎么能让人随便贴呢。
她马上为自己辩驳。
“我让你做什么了你就我的舔狗了?又不是我死皮赖脸非要你接不可的,我问你的时候你也没不乐意啊。”
这倒是事实,程锡东对何苗其实也是事事迁就的,尤其在闹过一次分手之后,绝对的有求必应,自己有难处都是自己想办法克服的。
所以说相处嘛,还是坦诚些好,互相别太拘着自己,时间长了只会怨气越来越重,明明是自己没告诉对方,都归结为对方不了解自己不体谅自己。
谁又能是谁肚子里的蛔虫呢?
不说上哪知道去?
程锡东觉得何苗不体谅自己,这回他绝对不会再让着她,给她道歉。
何苗心里怄着气,觉得自己没有错。
剑拔弩张的时刻,苗大美女突然来电话了。
“宝儿有个事儿,麻烦你一下。”
“怎么啦?”
“反正就是有点事儿。你到荷花池派出所来一趟。“
“啊?!!”
“上哪儿?”
何苗以为自己听错了。
“荷花池派出所啊,吊桥路这边。你不认识吗?”
荷花池派出所在市中心那么大的门牌,何苗怎么可能不认识。
“认识认识。”
“你出什么事了,怎么又去派出所了啊。”
何苗受惊不小。
“哎呀,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楚,你赶紧来一趟就知道了。”
“美女,你不会犯事了吧?”
“呸呸呸,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咒你妈。”
苗大美女反应很激烈。
“哎呀,你别问这么多了,赶紧来一下,不然我回不去呀。”
“那还是犯事儿了。”
何苗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苗大美女现在翅膀硬了,都敢混到派出所里去了。
难道是上次教训变态大叔的事儿,东窗事发了?
何苗不敢怠慢,赶紧拽了拽程锡东。
“去荷花池派出所。”
“啊?”
程锡东也愣了。
“刚是你妈吧?”
“嗯。”
“出什么事儿了?”
“不知道嘴紧的很,不肯说。非要到地方了再讲。”
程锡东适时的拍了拍何苗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担心。
何苗知道自家苗大美女是不可能吃亏的。
就是因为这样,她特别害怕是不是因为下手没个轻重把人家怎么样了,何家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能赔的也很有限。
到地方,程锡东光找停车位就找了好久。
何苗在车上实在等不及了,跟程锡东打了招呼就跳下车,自己先去了。
一进派出所大厅,何苗就看到自家苗大美女,跟一个30岁上下,打扮时髦的女子,扭打在一起,旁边是拉架的民警。
苗大美女手里紧攥着对方烫染的秀发,得意洋洋的神情,看来是一直占着上风。
见何苗已经急匆匆赶来,苗大美女突然松手,对面这个原本被她死死揪着头发的女人一下没站稳,众人都措手不及。
一干人等都哗啦一下一起倒在地上。
苗大美女一看闯祸,赶紧装模作样,挤出两滴眼泪,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家相互搀扶着都站起来,何苗上前帮忙并自报了家门,就被一个女民警带到了旁边的调解室。
何苗进这个调解室的心情很奇妙。
她在想十几年前,苗大美女,因为她打架犯事儿被年级主任叫进办公室的时候,是不是跟此刻的她一样的心情。
老话说,乌鸦反哺。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何小姐是这么个情况。”
女民警从何苗刚才的谈吐来看,感觉何苗是这个屋里最明事理的,事实也的确如此。
当事的两个人,但凡稍微好沟通一点,这事儿也不至于闹到派出所了。
“您母亲苗女士和这位薛小姐存在一些小小的纠纷。”
“哎呀,什么小小的纠纷。”苗大美女脾气急,就觉得这女民警说话太墨迹。
“我来说。”
无论在何时何地,苗大美女这抢话的习惯就是不改。
“就是我赶公交车可能不小心撞了她一下,谁知道,过了一会儿她跑过来,非说她的手机是我撞坏的让我赔。”
“就是你撞坏的,好多人都看见了。”
坐在对面的薛小姐不甘示弱,指着苗大美女的鼻子,态度也挺嚣张的。
苗大美女愤怒地站起来。
“谁看见了,你把他叫来啊,就会在这瞎叫唤。”
“你这老女人嘴这么臭啊。怪不得没人要呢。”
“嗯,对,我是老女人没人要,哪像你呀就是个公交车,天天上去的人可不少呢。”
“你!”
这个薛小姐竖起眉毛,张牙舞爪。
看来她听懂了苗大美女这话的“深意”。
”我不管,今天这手机,你赔也得赔,不赔也得赔。”
啧啧啧,这绕口令说的也不嫌绕嘴。
“你今天拿不出充足的证据,老娘是绝对不会给钱的。”
俩都不是省油的灯。
“不然你就跟我在这耗着吧,大不了我班也不上了。”
苗大美女又安安稳稳的坐回到椅子上,看谁熬得过谁。
谁知对方也凶狠的把椅子往后一拖,再慢慢坐下。
这架势,是准备在派出所里耗死啊。
负责调解的女民警,明显是新手,第一次遇到一对蛮不讲理的女人,无可奈何,推了门出去了。
应该是去搬救兵了。
何苗无奈。
只能陪着一起坐。
功夫不大,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何苗以为是女民警搬救兵回来了。
抬头一看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来人竟然是程锡东。
何苗曾经旁敲侧击跟程锡东提过很多次苗大美女的光荣历史,的确也是一位,容易让准女婿胆寒的准丈母娘,何苗一直觉得程锡东应该是不愿意见苗大美女的,毕竟太吓人。
谁知道今天两个人竟以的方式,在这样的场合下见面,还是程锡东“自投罗网”。
“何小姐,您半小时前在我们店里不小心摔坏的手机,我们已经给您修好了,你要的急,我就直接给您带来了,您看看还有哪里有什么问题,我再回去返工。”
程锡东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何苗的手机递给她。
何苗这才想起来,刚才走的太急,把手机落他车里了。
何苗拉长声音“哦。”了一下,接过手机,看着不断向自己使眼色的程锡东,有点茫然。
这个时候,苗大美女和薛小姐,面对面坐着。死死的盯着对方,目光交接之处,刀光剑影。
俩人根本没空管到何苗和这个刚进来的陌生男人奇怪的举动。
程锡东偷偷指了指桌上,屏幕碎的四分五裂的手机,何苗终于恍然大悟。
“妈。”
“嗯?”
何苗轻唤,把苗大美女从激烈的眼神战之中拖回现实。
“手机到底是怎么坏的这件事儿,咱们另说,当务之急是不要影响人家的工作生活。”
“薛小姐,您觉得呢?”
何苗的礼貌,让这个攻击性极强的薛小姐态度缓和了不少。
“是的。”
“您看这样行不行,我这个朋友呢是手机店的。你把你摔坏的手机给他看看,说不定可以帮你修好。”
“真的吗?”
薛小姐的语气里带着不信任。
“你看我这个手机刚刚也是摔在地上,屏幕四分五裂的,现在不也跟新的一样?”
有实物为证,这个薛小姐放心了不少。
她把自己摔的一塌糊涂的手机递给程锡东。
程锡东装模作样,看了两眼,做专业讲解的时候,嘴里蹦出了不少专业名词,何苗都听得云里雾里的,更不要说现场的两位无脑妇女。
程锡东的“专业性”彻底折服了薛小姐。
在何苗的循循善诱以及程锡东的助攻下,薛小姐同意和解,只要能在三天内将她的手机修好归还即可,费用由苗大美女承担。
苗大美女,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被何苗一把拉住,就识趣的闭上了嘴。
等女民警请了自己的师傅来,再次回到调解室的时候,调解室早就一个人影都没了。
何苗抱着苗大美女的胳膊,苗大美女还在愤愤不平,絮絮叨叨,说着这件事儿前前后后的经过的时候,何苗根本没在听,她一直努力地用眼神暗示程锡东,让他赶紧走,程锡东直当没看见还在后面跟着。
“这不刚才那贴膜小哥吗,怎么还不回店里呀。”
苗大美女终于发现了程锡东的存在。
在她的价值体系里修手机就是贴膜的。
“阿姨,这么远的路,我送你们俩回去吧,反正我正好顺道。”
何苗急了,程锡东这是要干嘛呀。
“你知道我们家在哪儿,你就说顺路呀。”
苗大美女笑眯眯的,悄悄捏了捏何苗的手。
“既然你要送那就麻烦你喽。”
何苗还没来得及严词拒绝,苗大美女就满口答应。
一路上,两个人还有说有笑。
苗大美女负责说程锡东负责做各种反应捧场。
何苗满耳朵都是“真的吗?”这么厉害的吗?”
“这样啊。”
程锡东还是比自己厉害。
既能捧场,会拍马p,还能把戏演的滴水不漏。
不得不防。
苗大美女万万没有想到。
自己跟未来的准女婿的第一次见面,居然在自己毫无准备,甚至有些狼狈的情况下进行的,整个过程自己也毫不知情。
程锡东明为解围,实际是偷偷见了家长。
为了这事。
何苗还剩生了好一阵子闷气。
到家之后,苗大美女对着何苗说话,总是话里有话的样子。
又玩起了野猫的梗。
“今天这个贴膜小伙子还不错。”
吃饭的时候苗大美女又提起了。
“让你家那只小公猫多学着点儿。”
何苗没说话。
默默低下头扒饭。
回到房间,偷偷给程锡东发信息。
“你以后再擅自做主的话就跪搓衣板吧。”
程锡东只当何苗给自己开了个小玩笑。
哪知道到了下一周。
他真收到了一个快递。
拆开一看是一块搓衣板。
这么快就提上议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