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城巧对杨三炮,长崎地施救蔡忠实。
双方商议已定,似是皆大欢喜,明生欲要请杨三炮吃酒,被杨三炮以老迈为由拒绝。明生偷眼观瞧混于人群中的戴通译,这戴通译虽面无表情,但眼神中的兴奋之情却是无法掩饰,人就是这个揍性,情感累积道一定程度,控制的再好,面部总有扭曲的地方,就如发现自家婆娘偷汉子,无论怎样装作若无其事,头顶也是绿的。
一切了然于心,被狗日的戴通译给卖了,一则那五岛的奉行收了明生的货,巴不得明生来年再来,从中渔利,怎会出去胡说,砸了自家买卖;二则这消息走漏太快,狗子一行人低调行事,没得满街张扬,怎会被人平白注意;三则这位戴通译自打登上杨三炮的船,熟门熟路,一点好奇也无,现在又激动到面色扭曲,显然是憋着狼嚎无处宣泄,不拿到泼天的好处,谁信?
哎~既然怂,那就怂到底,明生索性丢了几十两银子给戴通译,吩咐戴通译带着鹰钩男一众首领去那勾栏耍乐,务必要这些大爷们满意,最好,当然,这最后一句是明生心中腹诽。自己带着福伯,王宝二人返回夜枭号。
“少爷,这口气,某咽不下!”夜枭号舱室中沉默半晌,王宝是个憋不住的,咬牙切齿的说道。
“好,那你去宰了那杨三炮!”明生翻翻白眼,看着王宝。
王宝拳头握了三五次,面色涨的通红,最后长叹一声,不再言语。没实力吹个甚的大气,不说其他,那夹板船上就有不下百人,各个面含煞气,都是手里有人命的悍匪,又枪炮齐全,如何打得过。
“诸位叔叔,弄不过,咱就得装怂,那大耳贼刘备天天嚎哭,不也是得了三分天下?怎的小子今日装怂,诸位叔叔就忍不住了?算个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早晚叫叔叔们出了这口恶气就是。”揶揄了王宝一下,明生还要安抚住这群愤怒的老鸟,心好累。
“福伯,猫眼般大的东珠,给我拿八颗出来,宝叔,孟叔,抽二十个机灵的,放下身上的家什,都穿的寒酸一点,小子有用处。”
“少爷,这是要作甚?”福伯有些懵逼,不知明生这是要唱哪出。
“送礼呀~小子要好好拍一拍杨三炮的马屁,他不是爱财么?某送他,那群手下不是爱玩女人么?某送他,小子这几日就当个送财童子。”见几位叔伯看傻子般的表情,明生赶紧继续说道“小子没傻,这杨三炮一伙虽然跋扈,但啸聚海上多年,却是有我等可学之处,就说那夹板船,咱们哪个会操帆?到了长崎,两眼一抹黑,半个人也不认得,有这帮棒槌引着,咱们也少了麻烦。再者,我等可有东南海域的海图?这杨三炮等人身上定是有的,不弄来,小子心中发痒,睡不痛快。”
见众人表情不再愤懑,明生才继续说道“宝叔,交给你个差事,一会儿你就去寻那戴通译一行人,这几日不做别的,就是带着众人吃喝玩乐,最好能同那鹰钩鼻插香磕头,一起睡女人;孟叔,你同二十位兄弟准备好酒好肉,待小子这边安排好,就去那夹板船上厮混,务必将如何打缆,操帆等手艺学个大概;福伯,跟着某,再去会会这位杨三炮。”
分派已定,众人各自星散,两船相距不到一里,明生抱着檀香木盒,同福伯再次登上夹板船,禀明来意,进入尾楼三层船长舱室。这位三炮很是懂得享受,玻璃窗开着,侧卧于床榻上,正对房门,两名少女半坐身后床榻,一个捶肩,一个揉腿,好不惬意。娘希匹,前世向往的生活正是如此,明生心中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杨三炮慵懒的翻了下眼皮,说道“怎的又来了,何事?”
“小子刚才来得急,未曾携带礼物,等回去后,心中不是滋味,方才拿了礼物再来叨扰前辈。”说话间,便将檀香木盒双手呈上。
杨三炮满意的点点头,是个晓事的,还知道孝敬老子,比那些贪心的手下强多了,跟了老子这么多年,也没个屁的孝敬,天天想着吸我老头子的血,抛开脑中乱七八糟的心思,示意侍女接了礼盒。
小侍女将礼盒放在三炮眼前榻上,掀开盖子,明晃晃八颗猫眼般大小的东珠直叫人眼神泛绿,面带迷离。两个小侍女抚摸着光滑细腻的东珠,宛若爱人惜别,不肯移开目光。
杨三炮也是个识货的,这样大小圆润的东珠价值不菲,很满意,很开心,不想这个小鼻涕娃还是个财神爷,顺手拍了两个侍女臀部几下,哈哈大笑着说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说罢,有什么事需要老夫帮衬?”
“小子不敢,现下也无甚紧要的事,只是小子看前辈手下人甚是精悍,不像小子船上的那些草包,除了睡,就知道吃。不知可否放在前辈船上调教一番,等来日回家,小子也能风光风光,人前显贵。”明生眼神清澈,诚意十足,言辞恳切。
“哦~此事倒也无妨,只是某的船上规矩甚多,不得忤逆。”三炮琢磨了一下,觉得无甚紧要,便应了下来。
“前辈放心,那些草包们一应酒食自带,只白日里叫叔叔们调教,入夜即归,不敢叨扰前辈休息。”
…
在五岛又混迹了三日,王宝本就嗜赌爱酒,带着一众人等天天到处撒银子,花天酒地;明生也是各种借口拜望杨三炮,仿佛败家子一般,时不时的送些礼品,整日在三炮船上玩耍,初时,那杨三炮还颇为警惕,待几日混的相熟,发现也只是个贪玩的少年,便不再理会,唯独苦了孟超二十余人,不但要陪吃陪喝,还要陪干活,三陪做的苦不堪言。
第四日早,杨三炮启程回长崎,明生也赖在船上,只吩咐福伯领着夜枭号跟随。江川城至长崎不足两百里,顺风则朝发夕至,不巧,二船花了两日时间,才抵达长崎。
日本河流都以川命名,浦上川入海口东岸一坡度较缓的山巅,长崎城建于其上,因是幕府直辖,没有大名,只有幕府派遣的代官负责管理,故此不建天守阁,只是平城,而城下町则沿河岸散布,一直蔓延到山腰,面积极为广阔,码头上千帆林立,大小船只往来不绝,甚是壮观。
二船停靠码头,在奉行所办了官凭。杨三炮有自家宅邸,同明生打了招呼,便迤迤然而去,鹰钩鼻等人也是星散,独留明生一行人在码头上凌乱。狗日的收了钱不办事,说好的来到长崎就罩着我呢?明生留下十余人守船,其他人可自由活动,但入夜必归,不得留宿,那戴通译也言说有些私事要办,明生欣然同意,任由这阴人去主人处讨赏。
明生一行四人信步游街,此街名为大浦,市井繁华,两侧商栈林立,日式木屋居多,明式建筑夹杂其中,远处似是还有西人天主教堂,在日本国则称切支丹教派,街上人影攒动,以服饰辨之,十人中竟有一人为汉人,弗朗机人,阿拉伯人也不甚稀奇。很牛掰,还是个国际大都市。
正徜徉于市井间,突然发现右手边一小巷子里一片混乱,叽里咕噜的争吵声不绝。偷眼观瞧,却是一落魄汉子被人从酒屋中赶出,那汉子梳着发髻,头裹网巾,一副明人装扮,只是身上污秽不堪,似有呕吐物残留。汉子被人赶出门外,也不生气,拍拍屁股,晃晃悠悠朝着明生等人走来,也不知是喝酒太多,还是身子虚弱,走了几步,堪堪倒在福伯脚下……
“福伯,你遇到碰瓷的了。”明生调笑道。
“碰瓷?”福伯看着这个醉鬼无可奈何,有心不管,却是于心不忍,这汉子不似是歹人。
“扶着吧,寻家客栈给他醒醒酒,我等刚好弄些吃食。”明生吩咐道。
却说这位汉子,被福伯同孟超扶着,一路兜兜转转,寻到一家客栈。将汉子放于塌上,灌了几杯茶水,便不再理会,几人开始风卷残云般吃食。约一个时辰过后,这汉子啊啊几声,悠悠醒来。
“某在何处,你等这是作甚!”
明生几人正在一边品茶,一边闲聊,被这汉子吓了一跳。
“嚎甚!喝了多少狗尿,不知自己怎的过来的?”王宝龇着大板牙怒斥。
这汉子方才清醒,回忆了片刻,拱手向四人致谢道“多谢诸位相救之恩!敢问恩公贵姓?”
“相救谈不到,你也只是喝多些罢了,过得一时片刻,自己也会醒。小子赵明生,不知兄台如何称呼?”明生摆摆手,不以为意。
那汉子喝了几口茶,几人便攀谈起来。却说这汉子名蔡忠实,乃漳州府漳浦县人士,二十余岁,自幼读书,但是屡试不中,却偏偏爱读书人扮相,又是家中偏房庶子,十六岁婚后,妻子难产,一尸两命。家中主妇觉得晦气,天天吹枕边风,他老爹无奈,求人找了个掌柜,收在店里打杂。这小子读过书,脑子灵光,被主家看中,后又跟随出海,权当书记。不想月余前在五岛海域被海寇打劫,船只被抢,船员惨遭屠戮,他是个命大的,被推入海中未死,爬上岸边,几经辗转才来到长崎。身在异乡,举目无亲,多年的好友也都客死海上,不由悲从中来,颓废度日,几两散碎银子花光,便落得了这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