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我刚才路过派出所门口,看见这个小妹妹站在这儿,”董涛抬起手来轻抚了一下小吉的头,“她说她哥哥在里面,我想了解一下是怎么回事。”
小吉端着鸡蛋盆,那个装鸡蛋的铁洗脸盆对她来说明显有些沉重,即便是快拿不稳了,仍然固执的不放下,目光望向墙角,不和任何一个大人对视,脸上既看不出伤心,也看不出着急,可以说是面无表情,这一点倒和她哥哥赵云飞非常相似。
这样的一个大眼睛小姑娘,穿着一身不合体的旧衣服,手端大盆子,孤零零的站在派出所门口,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李所长看了一眼小吉,心里暗怪汪主任和那两个警察做事不周详,搓了搓手,然后双手互握,解释道:“董书记,是这样,这小孩儿的哥哥在集上摆摊卖鸡蛋,不服从管理,扰乱市场秩序,还把管理人员打伤了,刚才被打的人报了警,弟兄们......值班民警把他带回来正在对他进行法制教育。”
“教育是应该的,只是别把这么小的孩子关在门外,路上车来车往的不安全,要是走丢了那就更麻烦了。”董涛不疾不徐的说道。
“是是,他们做事太马虎了,回头我一定批评他们。”李所长讪笑着说。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赵云飞走了出来,手腕上赫然带着手kao。
两个警察慌慌张张的从后面跟了出来,一个警察手里拎着一条橡胶警棍,胸口处的衣服上明显有一个灰扑扑的脚印,另一个警察微微弓着腰,手刚从裆部移开,却又呲牙咧嘴的捂上去,好像是疼得受不了。
董涛一见,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指着赵云飞双腕上的手kao说道:“不是教育一下吗?怎么还上了戒具?”
“嗯嗯,这个这个,他打伤人了,弟兄们怕他不服管教……”李所长费力的解释着。
“他胳膊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董涛注意到了赵云飞胳膊上的伤口,秀眉蹙了起来。
“那个伤是狗咬的,不是在所里弄的,和我们没关系,”胸口带脚印的警察急忙解释,接着又画蛇添足的补充道:“不信,你问他。”
“你多大?上几年级?”董涛并没有问赵云飞胳膊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而是问赵云飞的年龄,她已经看出来,虽然这个少年外形看起来比较硬朗,个子也不矮,但年龄绝对不到十六周岁。
“我上六年级。”赵云飞并未直接说出自己的年龄,潜意识里,他不想让别人因为他的年龄而同情他。
“六年级?小学的学生,”董涛皱着眉,转向那两个警察,漂亮的眼睛中却射出两道犀利的寒光,问道:“你们带他回来的时候他有过反抗吗?”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面面相觑,这位美女书记一句话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所在,所以他们想要照实说,但又不敢,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僵在那里。
“你们是聋子吗?我在问你们,在抓捕过程中他有没有反抗。”董涛的声音越来越严厉。
“这个,反抗是没反抗......”一个警察终于顶不住强大的心理压力,嗫嚅着说。
“既然没反抗,为什么要使用戒具?你们知道他是未成年人吗?你们作为执法者,知道有一部法律叫《未成年人保护法》吗?”说这句话的时候,董涛已经声色俱厉,看来美女发起怒来也是很恐怖的。
现场一阵寂静。
“你们怎么给上了铐子?还不赶快打开。”李所长打着圆场,话里的意思倒把自己择得很干净,全都是下边人的错误。又对董涛说道:“一有治安案件就直接上铐子,下边人都习惯了,不过这件事情我一定要让他们写检讨,写最深刻的检讨,您看......”
赵云飞手腕上的手kao被打开了,双腕上被手kao勒出的红印非常醒目。
董涛扫了李成良一眼,目光又在赵云飞和那两名警察身上扫了一圈,从那两名警察的狼狈样子上她已经明白所谓的“法制教育”是什么,只不过这次的被教育者似乎是那两名警察。
在农村,只要没死人就不算大事,至于类似的谁把谁打了几下,这样的事情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董涛对这件事情也没打算深究,她虽然来基层不久,但对基层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基层的人际关系盘根错节,这件事情要是深究,肯定还会牵扯出其他人,自己初来乍到,得罪人太多不利于以后开展工作,所以她也就顺坡下驴,语气平缓了下来,说道:
“写检讨就不用了,以后一定要注意工作的方式方法,这个少年要是教育完了就让他回家吧,他胳膊上有伤,还带着这么小的一个妹妹,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咱们不好解释,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对,您批评的对。”李所长的额头冒出了汗,他这是头一次领教这位女书记的厉害,官大一级压死人,尽管自己在年纪上比董涛大不少,可是被抓住了小辫子,年纪大有什么用,还不一样要低声下气的听人家训斥,不过,以前的老书记可从来没有这样对他说过话,即便真范了错误,只要不是原则性的大错,最多也就是避重就轻的谈一谈,无非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次我放你一马,将来我用你的时候要知恩图报,看来这位新上任的书记毕竟还是年轻,只知道抖威风,许多官场中的大学问还没真正弄明白。
好不容易才过关的李成良赶忙对赵云飞说:“那什么,你可以回家了!”接着还叮嘱一句:“带着这个小妹妹路上要注意安全。”
“我们为人民服务,执法就应该人性化嘛!”董涛不愧是领导,高屋建瓴,立即对李所长的进步给予了肯定和表扬。
赵云飞接过小吉手中的鸡蛋盆子,兄妹俩缓缓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门。
董涛又和李所长寒暄了两句,取下挂在反光镜上的头盔戴在头上,粉红色的头盔更衬托她肤白如玉、俏脸生辉,跨上电动摩托,英姿飒爽的走了。
那个捂着裆部的警察见董涛走远了,嘴里吸着凉气,抱怨道:“这小子真他妈野,本打算抽他几个耳光就算完了,没想到我的手还没碰着他呢,倒先挨了他一脚......哎呦,真他妈疼死我了!”
另外一个警察也说:“你看我这胸口,都不知道肋骨断了没有。”
李所长不耐烦的说道:“一群废物,也是真他妈晦气,这么屁大点小事正好让书记给撞上,上纲上线的,都怪老汪,今天得好好宰他一顿。”
汪主任猫在屋里压根儿就没敢露头,今天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自己不但让一个毛头小子给打了,连医疗费都没敲出来,还差点让书记给知道,要怪还得怪东龙泉村的村支书王胆操,要不是他打电话,哪能有今天的倒霉事,这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说什么也得让王胆操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