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看来,眉目俊朗,表情凝肃,一双眼清亮的逼人,周身气势不怒而威,墨色衣袍上金光闪烁,那是由金丝勾勒而成的金龙暗纹,翱翔在他的衣袍上,栩栩如生。他的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强大的威慑力。
商以沫私下认为,这皇帝不如幽灵穿着墨袍时来的好看。准确的来说,没有人能如幽灵这般,可以将硬冷的墨色衣袍穿出柔和的如春风一般温暖的感觉。她想,也只有幽灵能将墨色穿出暖入人心的味道来。
兰相濡本想拉着商以沫的手直接朝那皇帝走去,谁知刚牵起她的手迈了一步,她一个没反应过来,脚底重心不稳,差点就要摔倒!
在即将倒地危机之时,商以沫下意识的用手扶住柜子,她刚想呼出一口气,柜子立马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咯吱”声。
心上还未来得及惊恐,身子又被兰相濡手臂一拉,起身,正好与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对面柜子前的皇帝的目光对视。
商以沫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维持着起身扶着柜子的姿势,低下头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总之,请安为上。
还没有穿越过来的时候,她与所有凡人或者爱美的人做着同样的一个梦,祈求着、或者梦想着能够长生不老。后来才知能长生不老的只有妖魔鬼怪,不然就是那千年王八!
至于万岁的,那是王八大王!
周身突然传出好几声兵器相互碰撞的声音,商以沫眼神环顾,一群黑衣蒙面人不知从何处“飘来”,包围在了她与殿下的四周。他们手里的刀剑已经出鞘,只要这个皇帝甩他们一个眼神,他们便会立马冲过来用手里的那把刀剑,将她砍得鲜血淋淋,尸骨无存!
商以沫挑眉,这些大致就是为了保护皇帝躲在暗处的死士。
皇帝却从容的自柜子后边走了出来,下巴微微抬起示意:“都退下罢。”
就凭皇帝说的这几个字,商以沫觉得,这个皇帝还是颇有风度的,没有与她这小妖计较。
皇帝的话落下,身旁的黑衣蒙面人顿时消失了个干干净净,所谓来无影去无踪。
皇帝踱步到她跟前,抬眼瞧她,面上看不出喜怒:“你是妖吧。”语气不带丝毫疑问。
商以沫目光与兰相濡交接一瞬,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若是回答是,等会皇帝若是不开心了,会不会直接拿出驱妖符来对付她?若是不回答的话,算不算顶撞圣驾?
皇帝见她沉默,略一沉吟道:“我自小与帝师学了一些玄黄之术。”所以能测算的出她是妖。
藏宝阁内的光线很是暗沉,点点烛火半明半寐的闪动着,一丝鬼魅的气氛蔓延开来。忽地平地卷起一阵风,商以沫莫名的打了一个寒颤,只见兰相濡退后几步,将被风吹开的门关了上。
许是气氛实在过于压抑,皇帝敛了表情,调笑道:“这股菡萏香倒是好闻,你是莲花精?”
商以沫抓了抓自己耳鬓的发,不自在道:“小妖正是莲花精。”这皇帝不好应对啊。
皇帝含笑,不再言语。
商以沫唇瓣抿了抿,开门见山问道:“陛下似是知道今晚我们会来这里。”这个疑问她早就想问了。
皇帝指尖无意识的敲打着一旁的柜子:“今日朕卜了一卦,卦相表明今日这里会有贵客要来,所以朕就在这里等着了。”
商以沫沉默。
皇帝将目光突然转移到了兰相濡的身上,只见眼前的这个人姿态雍容、表情淡淡,周身气势很不一般。绕过柜子,走到里边的一张桌子前,对兰相濡道:“这位公子想来不是平常的妖灵。”
商以沫很想问,人人都道兰相濡不是妖,可是不是妖、不是鬼,他是什么?只是看这目前的情况,又将问题吞回了肚子里。
兰相濡听言,稍稍掀了掀眼皮:“实不相瞒,今日闯入皇宫,只为那千年桃树根。”口气算不上好,隐隐透着疏离。
皇帝笑着从桌子旁的柜子上拿下一个白色的木盒子,上边贴着一张符纸,透着一股佛殿内燃着的香的味道。
“这就是你们要的东西。”
商以沫有些瞠目结舌、不敢相信:“陛下,你当真就这么给我们?”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帝竟然连犹豫都没有,便一口答应,还将东西直接拿了出来,她还以为最后一定要抢才行呢。或许对于皇帝而言这千年桃树根不算什么。
皇帝微微浅笑,温雅开口:“既然已经拿出来了,你们自可拿去。”
见他这般肯定,商以沫有些不好意思了。
兰相濡沉了脸:“陛下还是提点要求吧,所谓无功不受禄。”不是偷的,是别人赠予的,对方还是皇帝,若是直接拿走,不合乎礼仪。
与人间皇帝之间,不能欠下人情债。
商以沫却是听的一头雾水。
皇帝目光却渐渐意味深长起来。
兰相濡接着道:“陛下想让我们帮什么忙,便直说了吧。”天上从来不会掉下免费的馅饼,就算有,那也一定是陷阱。
“我知道自己能将这个分裂的天下统一,也相信我的子孙能够很好的将天桐国带领好,但是我国三代过后会有一场大灾难,我希望那个时候若是你们还在世,能否赶到人间来一趟,助天桐国第三代君主渡过难关?”
商以沫撅嘴,不以为然:“你怎么就知道自己孙子的那代,会出现他自己处理不了的事情?”
皇帝轻叹一口气:“一场妖兽与鬼灵的侵犯,不是凡人能够匹敌的。”他的眉目低垂,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十岁。
商以沫依旧不以为然,但却点了头:“倘若那个时候我还活着,并未历劫死去,定然遵守约定。”
皇帝目光一亮,随即将木盒子递给了商以沫,又强调道:“与我做的约定是不可违约的,你可记牢了。”
商以沫略怔仲,然后点头:“自然,与天下之皇的约定,自然不会食言。”
现在的商以沫不以为然,但几十年后,她再回到这里时,才发觉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这个皇帝给预言到了。
天桐国果然在他的孙子的那代面临了妖兽与鬼灵的袭击,皇帝自己的儿子也被妖怪抓走,囚禁在了某个妖域之中。也正是皇帝的英明与这非凡的预知能力,与商以沫讨得了这一约定,在几十年后得了商以沫的帮助,最终才保全了天桐国,不至于被鬼灵覆灭、被妖兽吞噬。
商以沫打开了那个木盒子,顿时一股桃花木的香气扑鼻而来,隐隐还飘着一股让人觉得神圣的冷香。
而这千年桃木的根……
说是桃木根,不如说是一块看起来像是桃花瓣模样的桃木,上边的纹路十分古朴精致,看起来很是漂亮。
商以沫拿在手里打量了一阵,然后道:“你确定这是桃木根?”
兰相濡将这桃木根放在手心把玩了一阵,又放在鼻尖闻了闻:“不会错的,就是这个东西。”
皇帝在一边慢声道:“若是无事了,还请二位速速离去,帝师施下的避咒术也是有时间限制的。”
意思很明显,这是要赶人了,对于皇帝而言,虽然做了一件不错的“交易”,但是皇宫内出现妖总归不是好现象。
再道,曲寞一给的那张符咒的时间确实也差不多了,再不出去,皇宫内的驱妖符就要“死灰复燃”来对付她了。
她正要再使个障眼法出去,只听皇帝慢悠悠道:“不必如此消耗你的妖术。”
商以沫转过头看向皇帝,眼神有些迷茫,随后虚心求教:“陛下有何指教?”
“我派人送你们出宫,不必花费你的妖术在朕的屋檐顶上跳来跳去,成何体统。”
商以沫很想反驳,但见皇帝一派帝王威严,决定还是不要顶嘴的好。
皇帝领着他们走了出去,轻咳了一声,立马就涌出了一群侍卫、奴才、宫女。
“传朕口谕,即刻送这位姑娘还有公子出宫,不得有误。”
商以沫眼见着这群侍卫中那个熟悉的身影不停的抖着他自己的双腿,她脑中回想,自己是否在什么地方暴露了身份。
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对了,这不就是不久之前被她捉来问路的那个小兵么,一时之间,不由得心生同情。
待出了藏宝阁的范围之内,要走出宫门的时候,那太监总管突然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随后扔了一个什么牌子给了那个小兵。
由那个小兵将他们送出最后的宫门。等彻底走出了皇宫,商以沫转头瞧着跟在自己身后,那个脸色惨白惨白的小兵,突然玩性大发。
走近小兵,对他浅浅的笑了笑,软声细语道:“方才对不起,吓到你了,若是今后有缘再见,我一定想办法补偿你。”
那小兵的手一阵哆嗦,差点将手中的那快令牌脱手扔出,踉踉跄跄的退了好几步,颤抖着声音大喊道:“不不不,真的不用了,您还是忘了见过小人这回事吧,啊……”然后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可见正常人见了会些术法或者装神弄鬼的人,还是会害怕的。只是那皇帝与曲寞一待久了,懂了玄黄之术后,才与常人不同,不然的话,就算是皇帝,也是人间的皇帝,是人。只要是凡人,大多都是惧怕怪力乱神的东西的。
对于商以沫突然而来的玩性,兰相濡只当没看见,与她在一块,真是时时欢乐多。
商以沫则是心中早就有了疑问,拽住兰相濡的手臂问道:“那个时候皇帝说不求回报,为何你偏生要提什么要求?”
她凝望着兰相濡的眸子,那双眼睛深邃幽静的宛若寒潭。
沉默了许久,兰相濡才道:“这皇帝是金龙转世,与他交易,岂能不回礼?”
一语惊醒梦中人。
妖与妖、鬼与鬼、甚至于灵与灵之间给予了对方好处,另外一方都要付出同等的回报作为报答,更何况是这金龙转世。即便他确实说了什么都不要,作为受礼之人却不能当真如此做,不然可真是闯了大祸!
与谁欠下人情债都好,就是不能欠下与天子的人情债,不然可就难还清了。
从宽敞的街道走过,这个时候晨光刚刚升起,天色蒙蒙亮。只见几个模样十分俊俏的少年手里拿着蹴鞠,一路小跑着前进。
领头的少年经过商以沫身旁时,脚步缓了缓,朝着她微微一笑,然后道了一句“早上好”,飞快的跑走了。少年的身影中,她隐约看到了几分*潇洒的气质。
商以沫猜想,这个孩子以后一定会成长为勾心高手,一副*不羁的花花公子样。
脑中忽然一阵晕眩,她的记忆中忽冒出几个画面来,一座古城,或者说是一座神殿,她的眼前永远站着一个身着墨色衣袍的人。
很近,但又很远。
曾经她一度认为,梦中的那个墨色背影就是幽灵,如今却是越看越不像,那个人仅仅往那里一站,便给人一种无情冷心的感觉,远的似乎永远高不可攀。而幽灵的背影却是颀长的、高大的、让人不由的生出几分安心与随和的感觉,他是那样一个让人感到温暖的人啊。
这具身体似乎很排斥这点记忆,她越是想要走近看清片段中的那个人的面容,她的心坎就越是疼痛,最后逼得她不得不放弃。
兰相濡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只是牵着她的手,往将军府走去。
……
在将军府小住了几天,商以沫忽然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与她而言,简直就是火烧眉毛的大事!
镇国大将军的女儿孙蕴蕴,竟然每日都在她家殿下的眼皮子底下瞎转悠,这让商以沫不得不提高警惕。
这日午后小憩时,商以沫拉了孙蕴蕴到府邸后边的小花园内散步。花园里的百合与三色堇开的极好,鼻尖满是百合宁神的花香。
商以沫装模做样的欣赏着眼前开的艳丽的花,状似不经意问道:“你喜欢我家公子?”俯下身,闻了闻那百合花。
孙蕴蕴白希的娇脸顿时涨的通红:“你,你胡说什么?”语气难掩慌张,这也让商以沫更加肯定,看样子她真的对兰相濡有意思。
商以沫噗哧一笑:“这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我也喜欢我家公子。”孙蕴蕴立马瞪大了眼,只听商以沫继续说道:“不过也就是欣赏类的喜欢罢了。”
孙蕴蕴明显松了一口气:“你家公子比那曲天师长得还要俊俏,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男子。当真是让人一见便心生爱慕。更何况,我听闻你家公子并不是什么道士,既然不是,就能娶妻生子了是不是?”
商以沫却是突然做出一个惊恐万状的表情来:“你可不能被曲天师那表面功夫给骗了,那可是一个假象!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绝对找不出比曲寞一还要恶趣味的人来,这人不仅冷血无情,见着可怜的小妖精直接驱妖剑一挥,害的人家百年修为顷刻之间消散,更更重要的是,他还欺/负过我,不给我饭吃,还囚禁我,差点还毁了我的容!他做过的坏事简直罄竹难书!”
孙蕴蕴语塞一阵:“那你们家公子呢,他看起来像是文弱书生,又是那样温温雅雅的气质,而且还……”羞涩了一把,“还是美男子。”
商以沫更加的义愤填膺了:“你被我家公子绝美的容貌给蒙蔽了眼睛,公子虽比那天师大人稍微好些,但也差不了多少。他喜欢把我埋进土里戏弄,而且在我吃了奇怪的果子后日日对我嘲笑,经常戏耍的我心肝儿噗通噗通直跳,而且他还经常诅咒我,谁若是娶了我,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结果我活了这么久,也没能将自己嫁出去,这多半是我家公子的功劳。”
孙蕴蕴脸色一阵变化,支吾道:“听说你与你家公子还有曲天师都是旧识了。”
商以沫点头。
孙蕴蕴目露同情:“如此说来,你这辈子似乎过的很凄惨啊……”
凄惨么?
好像是有点?
商以沫认真的想了想:“总之,以后你看见公子,一定要躲得远远的,偷偷告诉你,其实我家公子还有个奇怪的嗜好。”
见她神秘兮兮的样子,孙蕴蕴也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嗜好?”
商以沫道:“公子有把自己喜欢的人埋进土里的恐怖嗜好,若是让公子看上你了,他就会把你埋进土里去的。”
她的话音刚落,曲寞一大笑的声音突然自她身旁传来,她心一抖,心虚的朝着走来的曲寞一笑笑。而孙蕴蕴脸色则是一阵青一阵白,似乎是在后怕着什么。
曲寞一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不但没有戳破商以沫的话,还肯定了她的话。
“紫紫姑娘说的对,那位公子确实有将人埋进土里的嗜好。”说完,自己又忍不住的笑出了声,好像商以沫讲了一个极度好笑的笑话。
商以沫目光呆滞了一瞬,幽幽望向曲寞一:“天师大人,您有听墙角的癖好?”
曲寞一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不动声色的对商以沫竖起了大拇指:“你这招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用的好,用的好。”语罢,正儿八经的敛了神情,一身正气凛然的自大门走了出去。
商以沫头疼的抬手撑头。
孙蕴蕴呆呆的望着曲寞一离开的背影:“爹爹果然没有说错,太美的人,都是毒药。”
“就是啊,你看我家公子那般俊俏的人,却有那么恐怖的嗜好。”商以沫听言连忙点头。
孙蕴蕴叹息一声:“紫紫,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爱的人不是名花有主,就是嗜好*,难道我这辈子注定出家的命?”
被孙蕴蕴那双无辜又泛着水雾的眸子注视着,商以沫托腮眨了眨眼。
“难道皇宫里王侯将相家的公子,你都看不上?”
孙蕴蕴脸红了红:“紫紫说话与平常官宦子女不同,说话,说话大胆的让人,让人……”
商以沫面无表情:“与我说话,蕴蕴不必扭扭捏捏,难道女子就没有主动追求幸福的权利么!”只要对象不是她家殿下就好。
孙蕴蕴道:“难道紫紫不曾读过女戒?不知要遵守三从四德?”
商以沫真想拿两个白色乒乓球贴自己眼睛上,证明自己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可不看好男子能够三妻四妾,女子只能三从四德的规则。”
孙蕴蕴拉了商以沫,坐在了回廊的栏杆上。
“你的想法若是被别人知晓了,定要说你不要脸,不够得体,是妒/妇了。”
商以沫足尖点了点地,无所谓道:“我又不会在人,在城里居住。”幸亏止住了话,不然就要暴露身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