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你也在这里……”再一次见到浅笑如阳的他的时候,她不自觉想起张爱玲小说里的句子——哦,原来你也在这里。因为莫染的身体状况一直时好时坏,所以他们一路走走停停,月余才到三里城。那时候正是秋天,不过三里偏南,天气甚好,气温宜人。到三里的时候,她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了,只是肩上的伤还未痊愈,索性没有感染,不过还是左手不能用力。脚上的水泡都已经好了,腿上的伤除了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其他刮伤也留下了细小的痕迹不细看看不太出来。伤好歹是好了,只是她不知为何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改不过来。一到三里莫染赶不及休息,一路上都在打听刀杰的下落,没有任何音讯,不仅如此,她询问数月前凌英的事情也没有人知道,同样也没有人知道魔罗的事情。
这件事突然有如大海捞针。“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马车前是三个带着兵器的男子和一个穿着华衣的男人。秋离谦走出马车突然就变得面无表情,莫染在后面看着都能看见他的背脊挺直,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皇兄果然厉害,朕刚踏入三里,皇兄已经收到消息了。”“臣不敢!”男人恭敬的行了礼,可未有人行下跪礼,莫染虽不解,但也可以看出,那个为首的男人表面恭敬其实根本没把皇上放在眼里。他长得有些像秋离谦,但是更加精明,一举一动都是深思熟虑,不显半点虚浮。“臣接驾来迟,望皇上赎罪!还请皇上入住行宫暂且休息。”三里是没有皇上的行宫,看来这个男人早就准备好了。一早预料到秋离谦会来。不过秋离谦似乎并不感觉吃惊,他也一早预料到此事必然和这人有关——宗政九秋的大哥宗政九修,兵变未遂被贬三里削去实权的梁王。秋离谦听到三里就想起了这个人。他知道梁王不会就此罢休的,要不是梁王一直以为他的独子被软禁在皇宫,梁王不会等到现在才出手。华贵的中年妇人半躺在缦纱之后的软榻上翻看着《三国志》,时而慵懒的抬手举起白玉杯品一口茶,时而紧蹙眉头似乎在思考书中内容。一旁伺候的丫头站着,一动也不敢动,怕打扰了她的雅兴,四周安静的可怕。一阵细碎的步伐声轻轻踏过石板而来。妇人轻轻合上书页,脸上并未露出不悦之色。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双手轻轻放在膝上,这时那步伐的主人正好到了缦纱前。“奴才参见太后娘娘。”一个细声慢语、肤色白嫩年轻的太监跪在纱帐前。“何事?”“回太后娘娘的话。秋大人求见。”太监口中的秋大人是太后的远房侄子——秋离轩,也是太后的亲信侍卫。“宣他进来。”片刻一个身穿黑衣的蒙面男人走了进来直接进了缦纱之后,跪在太后的脚边,似是最忠诚的仆人。“轩儿,哀家让你跟着皇上,你怎么回来了?”太后脸上挂着慈爱的微笑,语气平和却叫人不寒而栗。跪着的人面不改色,“回太后的话。皇上的武功谋略足以自保,奴才并没有出手……只是,有一件事必须要当面向太后娘娘禀报。”太后微蹙眉,一旁的小丫鬟看见太后的脸色立刻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等到宫殿内侍者离去之后,秋离轩继续说道,“奴才见到宇文城了。”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太后周身一震良久才反应过来,“你说真的?”
“虽然时隔十年,长相举止变化太大。不过的确是他。”太后突然又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又问道,“可知宗政桀的下落?皇上又是何反应?”“宗政桀离开的时候只有九岁,相貌未曾长开,奴才眼拙并未找到。皇上似乎并不知道宇文城的身份。不过……”秋离轩犹豫了一下,太后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讲!”“青墨卷是假,五毒教教主莫染成为了武林盟主。”“宇文城捏在哀家手里,五毒教的逆反分子掀不起什么大浪,更不要说青墨卷是个假东西,就算是个真的东西,揽上这个名头怕也是麻烦……”太后说着自己觉得有些不对劲,“莫染?是谁?”“奴才正要回禀……”秋离轩把武林大会上的事情都告诉了太后,末了说了一句,“那个莫染正是皇上要找的人,失踪的皇后娘娘。”“原来如此。”太后思索了一下,又道,“哀家知道了,他们既然去了三里,皇上的信应该马上就会到了。你先带人去把宇文城带回来。”秋离轩领了旨意离去,太后深呼一口气,又半躺下,她带着镶满玉石的护甲套的右手轻轻放在《三国志》的书皮上,轻轻抚摸。
小丫鬟见秋离轩走了,又低头走了进来给太后换了一杯茶水,唯唯诺诺的站在一边不敢有太大动静。她有些乏,身为太后曾经的国母现在一国之君的母后,她能做的该做的做不到的都做了,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或许只是希望有生之年能够用尽手段保护自己的儿子。若是寻常人家,事情会简单太多,只是身在帝王家许多事情就无可奈何。就像游水,不在最前面,就会被超越就会淹死。而解决的办法,唯有成为最强者。果然不出太后所料,秋离谦的信很快被送到她的手上,信上所述猜想和太后从秋离轩那里知道的差不多。宗政九修还是开始行动了。当年要不是先皇遗旨在,她又怎么会让这个大祸害活了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当年她抓了那个人的儿子,他又怎么会妥协,安稳的呆了十年。但是好在秦默还是被找到了,既然那个青墨卷是假,这就证明三里郡王的后人还是有利用价值的。她想起那个被她关在密室里的女人,和她们之间定下的承诺。世间一切皆镜花水月过眼烟云,有些人看淡,但终也逃离不了。
这名利圈子,权力争夺,究竟还有多少阴谋,我们在历史里看到的是否都是真实?千百年之后没有回答,只是功过是非对于远逝的人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和价值呢?俱往矣。荣枯事过都是梦,悲喜不惊便是禅。莫染隐约能感觉到这其中微妙的气氛,秋离谦如果住进行宫就完全会在那个人的掌控之下了,这分明是个不好的兆头。秋离谦没有回答,梁王也没有催促,两个人对望着,其中气场叫人喘不过气来。就在这样一个没人说话,安静的可怕的氛围之下,莫染觉得鼻子痒痒的,居然直接旁若无人打了个喷嚏。“阿秋!”这下好几双眼睛往马车里看去,莫染无奈的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小心翼翼的露了个脸。“额,不好意思,不对,抱歉!”莫染慢慢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从皇帝的马车上走下来一个长得水灵灵的白嫩小生难免叫人奇怪。
就是梁王这样的角色也是没有料到的,但是在看到那人手上的铁玉戒指的时候,一切便明了了。梁王似笑非笑,“皇上好雅兴,竟然和五毒教教主,哦,应该是武林盟主,一同前来臣这小小三里。”梁王略带深意的看着莫染。莫染揉揉了鼻子,略微有些尴尬,站在那里无所适从。杨成明无奈的摇摇头,下了马走到莫染的身边。“原来是三里梁王。我看这阵势,还以为是先皇活过来了!”梁王听到这样明着挑衅的话,还是微笑着,“一个小小五毒教,我玄月国还不放在眼里。”莫染第一次觉得有人的笑容能让人这么?的慌。秋离谦还是面无表情,死死地盯着宗政九修。他这么有恃无恐不是没有理由,即使是被剥夺所有的权力来到了三里被变相软禁,但是十年的时间足够他暗地里壮大自己的实力。秋离谦和秦砚在清查青铜帮的财务势力的时候发现有一些资产隶属于三里一个无名氏之下,而且青铜帮的绝大多数资产都已经在暗地里转移了过去。所以,秋离谦孤身来到三里,也就是自投罗网到了梁王的蜘蛛网上。不过若是秋离谦没有后手也不会只身来到三里。虽然,他知道自己会来三里,是因为莫染要来。
“皇兄。”秋离谦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示意梁王带路前去行宫。莫染一愣,对着秋离谦看了半晌。她不是不知道要不是因为自己非要来三里,他也不会来。她真的不知道三里这里有跟皇帝这么不对头的人。皇室之间的政治斗争实在比她能想象到的复杂得多,不过说来目的却是简单的很。虽然秋离谦也有因为要调查梁王的打算而来三里,但是莫染总是觉得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便是她的错。突然不知道自己脑子搭错了哪根筋,又像以前在茶棚遇见庞落欺负人,她不动脑子就热血澎湃的冲庞落砸了一个杯子。她一把拉住秋离谦,却不知道说什么好。秋离谦转过头来冲她无所谓的笑了笑,那一刻莫染竟然觉得他笑起来像陆朝,那样阳光。不过下一秒秋离谦悄悄对她做了一个口型抛了个媚眼——娘子,你真好!莫染在想自己是不是想多了。“皇兄把这两位的住所安排一下,朕还有事请教。”
莫染和杨成明被安排到行宫之旁的别苑,她想起了之前那个驿站,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陷阱。她有些担心秋离谦,也十分担心自己的命运,尽管杨成明告诉她,秋离谦不会出事,因为梁王如果明着动手,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背上了弑帝的罪名他自己也跑不掉。而且杨成明提醒她并没空担心皇族之间的尔虞我诈,因为刀杰还是下落不明,她自己也因为五毒教的内乱而变得十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