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七爷带着我拐进了鬼串子里的大路,直奔仉家祠堂。
我在他身后问了句:“那个叫赵宗信的人,究竟是二爷请来的,还是不请自来。”
七爷看我一眼:“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说:“江老板说他是不请自来了,十四叔说他是二爷请来的,我觉得有点矛盾。”
七爷笑了笑:“明面上,他是不请自来,实际上,是二爷请他来的。这种事嘛,虚虚实实,就好像你明面上叫仉立延十四叔,其实私底下谈论他的时候,都是直呼其名一样。”
他怎么连这种事都知道?
我心里这么想着,可脸上还是要保持平静。
来到祠堂门口,七爷停下脚步来对我说:“明天就是十年祭,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办,你们两个自己进去吧。对了,还有件事要嘱咐你们,赵宗信这个人和二哥同辈,两人在行当里的名望也差不多,你们见到他以后,可千万放尊重点,这家伙怪得很。”
说完这番话,七爷就火急火燎地走了,我也没废话,带着李淮山就进了祠堂。
此时的祠堂里空落落的,只有二爷一个人坐在正对门的座位上,两眼望着房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我和李淮山跨过了门槛,二爷才将视线挪到我们身上:“灵猫找到了?”
我点头:“已经将它带出来了。”
听我这么一说,二爷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你降服它了?”
我撇撇嘴:“好像还没有。”
二爷短暂地“哦”了一声,之后就没了动静。
李淮山耐不住闲,主动开口:“二爷,你……”
没等说出几个字,二爷就朝他摆了摆手:“安静点,少说话。”
李淮山皱着眉头看向了我,我也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以我对二爷的了解,他现在这幅样子,一定是在等人,而且在见到对方之前,最好不要多说话,一面言多有失,被人家听到。
没多久,祠堂外就传来一阵稍显散乱的脚步声。
我和李淮山同时转身朝堂口那边看,就看到一个身材过于消瘦的老人正抬起腿,想要跨过门槛。
不对,不是消瘦,用“干枯”来形容眼前这个老人可能更贴切一些,他看上去就像是一根快要枯朽的树干一样,加上身上几乎没有多少生气,就像是一副陈置多年的僵尸。
身上虽然干枯,可他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锐利的精光。
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他特意多看了我两眼,随后问二爷:“这就是你徒弟?”
二爷似乎并不像理他,很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对于二爷的态度,眼前这个老人也不怎么在意,他快速找了一张椅子坐下,随后就将双眼微微闭上,又翘起二郎腿,用双手的食指慢慢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过了好一阵子,二爷才对我说:“这位是寄魂庄的赵掌门。”
他就是赵宗信?
我立即陪上笑脸,朝对方抱手行礼:“赵掌门。”
赵宗信朝我摆摆手,算是回礼,而后又睁开一只眼睛看着我说:“你有大麻烦了。”
他说话的时候,二爷也皱紧眉头,长叹了一口气。
我也是耐不住好奇,就多问了句:“我会有什么麻烦?”
可赵宗信并不理我,只是转过头去对二爷说:“其实你也不用太揪心,我师兄给姓苏的算过,他活不过下个月末了,你只要一直拖着他,不让他见仉若非,等他嗝屁了,这事也就过去了。”
二爷很烦躁地揉着自己的额头:“嗯,这件事夏宗明对我说了。可问题不在于姓苏的什么时候死,而是他怎么死,死在什么地方。你想想,如果他突然暴毙渤海湾,苏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见二爷一脸烦躁和无奈的样子,赵宗信竟然笑出了声:“哈哈,渤海湾可是仉家的地盘,如果姓苏的在你们的地盘上暴毙而亡,苏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你一样保不住仉若非。”
二爷瞪他一眼:“有什么可笑的?”
赵宗信:“我笑你太迂腐。你就不会把姓苏的支到外面去住,非要让他住在渤海湾?”
二爷一边揉着额头,一边问他:“你有主意了?”
赵宗信笑了笑:“比武结束以后,你就散播消息,说仉若非去了禹城,姓苏的得到这个消息,自然会追过去的。在咱们这个行当里,禹城向来是个无主之地,姓苏的死在那,谁也不会多说什么。”
对于赵宗信的提议,二爷似乎并不太赞同,在沉思片刻之后,二爷又问他:“姓苏的能不能不死?”
赵宗信摇头:“他大限将至,不死也得死。”
二爷撇了撇嘴,又陷入了沉默。
我隐隐有种感觉,二爷这次等的人,并不是赵宗信,估计在不久之后,还会有其他人过来。
就在这时候,赵宗信突然问我:“你的摧骨手,有仉侗的几成火候了?”
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只能模棱两可地说:“我还差得远呢。”
就听二爷开口说了句:“五六成吧。”
赵宗信:“他才回来一年,就有你五六成功力了?”
二爷撇撇嘴:“他是天生奇脉,不管练什么功夫都能速成,只不过要想再精进一步,就不那么容易了。”
说到这,二爷又将视线转向了我:“等一会仉寅会过来,你大体和他接触一下,摸摸他的弱点。”
我挠了挠太阳穴:“要我在祠堂和他交手么?”
“想什么呢!”二爷白我一眼,说:“我是让你摸摸他的性子。幽冥通宝是用来对付仉子正的,不要用来它来对付仉寅和百川,反正百川肯定会放水,只有这个仉寅最麻烦。”
二爷这番话说得有些乱,我稍稍捋了捋头绪,问二爷:“如果不能用幽冥通宝,我怎么对付仉寅?”
赵宗信说:“没有幽冥通宝提供助力的话,拼术法,你肯定拼不过仉寅,只能和他硬碰硬地拼拳脚,哎呀,可你现在只有仉侗五六成功力,靠拳脚的话,也无法将仉寅彻底压制住,如果他在斗拳的间隙动术,你还是会输。”
二爷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示意赵宗信不要再说下去了。
赵宗信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这是我和赵宗信第一次见面,当时我并不了解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我了解二爷,认识二爷一年多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二爷像今天这样烦躁和无奈。
之后大约又过了十来分钟吧,堂口那边又传来了一阵干净利落的脚步声。
我和李淮山同时朝堂口那边看,就看到一个身材粗壮,浑身上下似乎都有火气涌动的年轻人一跃跳过了门槛。
仉亚男曾说过,仉寅是个彻头彻尾的愤青,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怨气和愤怒,脸上总是带着一种被压抑的狂躁。
所以我几乎可以立即断定,此时出现在堂口的人,就是仉寅。
不过在我的理解中,愤青这个词应该是贬义和褒义共存,可在仉寅身上,我却只能看到愤怒、怨念这一类负面的东西,相对于愤青,他更像一个轻度的狂躁症患者。
他以几块的速度冲到祠堂中央,先是眉头紧皱地看了看我和李淮山,随后才向赵宗信和二爷行抱拳礼。
二爷好像一看到他心里就很烦,还特意将视线挪到了一边。
等行完了礼,仉寅突然那双带火的眼睛转向了我:“你就是仉若非?”
我反问他:“你就是仉寅?”
也不知道我这句话刺激到了他心里的什么东西,下一刻,他竟然指着我的鼻子嚷嚷起来:“你这个走后门的人,眼下这个社会就是被你们这种人给败坏了!”
怎么突然就扯上走后门了,哪跟哪呀这是?
我朝二爷投去一道询问的眼神,二爷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对我说:“在仉寅看来,你能成为摧骨手的传人,就是……就是走了后门。”
“我不是这个意思!”仉寅立即为自己辩解:“他能学摧骨手,那是他的造化,这和走后门没关系。可为什么学了摧骨手,就被内定成了下一代定门呢?二爷,你自己说说,凭什么你的嫡传弟子就要内定为下一代定门,这是不是走后门?”
二爷真的烦了:“这怎么能是走后门呢,老仉家历代冬字脉定门,都是摧骨手的传人。”
仉寅:“可那条规矩上写明了,冬字脉定门的位子就一定要会摧骨手?如果这样的话,为什么老太爷还要搞出这么一套甄选制度?”
二爷捏着自己的太阳穴:“这是条不成文的规矩。”
“天底下就没有不成文的规矩,”仉寅也变得有些激动:“什么叫不成文的规矩?那是潜规则!二爷,你可是我最尊敬的人啊,没想到,竟然连你也做出这种丧良心的事来!”
二爷当场瞪眼了:“我怎么丧良心了?”
“你让自己的嫡传弟子走后门,这就是丧良心!”仉寅扯开嗓门嚷嚷着:“定门的位子,本来就应该能者得之,而冬字脉的定门,也应该是我或者仉百川。”
说到最后,仉寅还特意朝堂口方向看了一眼。
李淮山问他:“你在看什么?”
仉寅:“你是谁?”
“我是李淮山。”
对于我和二爷,仉寅自进了堂口以后就一直没好脸,可对于和他没有瓜葛的李淮山,他倒是比较客气:“我看看堂口附近有没有仉如是的人,刚才我来的时候,他的人一直跟着我。”
二爷坐在椅子上,一脸烦躁,好半天都没说话。
我盯着仉寅看了一会,随后对他说:“二爷之所以内定我,并非因为我是他的嫡传弟子。”
仉寅将脸转向了我:“那还能因为什么?”
因为我是摧骨手传人。
嫡传弟子、摧骨手传人,这两个词在仉寅看来可能没什么差别,但对于二爷来说,却大不一样。
一个为私,一个为公,二爷之所以选择我,说白了,还是为了传承。
不过,我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嘴上却不能说出来。
我先是朝李淮山使了个眼色,又对仉寅说:“你刚才也说了,定门之位,能者得知。”
说到这,李淮山也明白了我的意思,立即补充道:“二爷之所以内定仉若非,就是因为他的能耐比你和仉百川大。”
仉寅一脸无奈地笑了笑:“阴差果然不能说谎啊,所以才要借辅吏的嘴,把后面这句谎话说出来。”
不得不说,仉寅确实是个聪明人,竟然一眼就把我识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