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白雪,一片海洋,谁把谁带走,谁又放下谁的过往。
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
香快燃尽。
欧阳无忌不是欧阳无忌。他不是昨天的欧阳无忌,刚才的欧阳无忌,他是他。如风如雾,让独孤恨看不到,摸不清。
也让独孤恨恨不起来。
恨过必然爱过。
爱过却不一定要爱的起来。
“嫁给我好么?“王翰满脸扭捏之色,满脸期待之意,跃然而出。
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已喝了五坛老酒,但他并未醉,他喝得越多,就清醒。
越清醒,就越痛苦。
“不好意思,我已经有了爱的人。“五娘淡淡地说道,言语之中却有一丝忧伤。
王翰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就这么毫不留情的被拒绝了。他想大声问那个男人是谁,可是男人的尊严使他开不了这个口。驰骋沙场的将军面对千军万马未哭,面对断壁残垣未哭,现在,他想流泪,大大方方、结结实实的哭上一回。
“忘了我吧,我不值得你这样。”五娘看着眼前的王翰,心里一软说道。
“有酒么?”王翰突然问道。
五娘愣了一下,随即从柜台的最上面拿了一坛女儿红。
女儿红,相传是女子刚出生时便埋下的酒,到女子出阁时拿来宴请宾客,五娘这番举动,是不是在说,这酒我是在宴请你。
王翰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他抱起这一坛酒,仰头大喝。
这么喝容易伤身,可是,不这样却怕伤心。
五娘看着一声不吭仰头大喝的王翰,一滴眼泪悄悄地落在纱巾上。
王翰醉了,他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五娘轻轻的叹了一声,吩咐身旁的小二,把他扶到楼上。
“若没有他,自己会不会答应王翰?“五娘不敢再去想下去。
有些事,不能去想,想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些事,做了,却没有回头的余地。
就比如纪永这个名字,是有些人的痛,有些人的遗憾,有些人的梦魇。
纪如风就是想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会弄的满门抄斩?
为什么他的父亲口口声声的几位知交竟会置之不理?竟会袖手旁观?为什么他们都位居高官。
难道兄弟就是回来出卖的么?难道兄弟就是上位的工具?纪如风在心里反复的问。他也有兄弟,他与他的兄弟之间来来回回互相救也救了几十回,他不相信,他不敢相信,当有一天最信任的兄弟突然在背后刺向你一刀,自己的感受。
他看着眼前的这三个曾经是他父亲好友的兄弟,他在等待答案。
也许这盘棋只要不下,就没有这么多事情发生。
“阿弥陀佛,还是让老衲来说吧。”这时一个老和尚向他们走去。
这个和尚,难道知道?
这个和尚,凭什么知道?
我已不再,而你却从未走远。
而纪如风泪角已湿。
他从未哭过,他原本以为他不会哭,当他的鼻子很酸的时候,他知道他错了。
错的厉害,错的离谱,错的离经叛道。
可是既然选择了,还能够回头么?
何况世上之事哪有对错之分!
“施主,老僧已经讲完了。”了凡说道。
“我知道了,谢谢大师。”纪如风说的真诚。
“但是人我还是要杀,位还是要夺。”纪如风说道。
了凡刚要说话,却发现一双手已经按住了他,一双沧桑的手。
了凡看了看按住他的人,就不在说话了。他知道语言现在已经很苍白。
“杀人?杀一个白发苍苍的贫民百姓,杀一个苟延残喘的卧榻之人?“孙谋不怒反笑道。
“不,我只杀你。“纪如风如往常说道,仿佛他不是在杀人,而是在做极平凡的事。
“好,怎么个杀法,又怎么个死法?“孙谋问道,就像一个孩童一般,锲而不舍的询问着。
死,有很多种,突然猝死,老死家中,无可厚非;一刀下去,一碗砒(pi)霜,一素麻绳,人便死的干净利落,凌迟而死,车裂而死,虽是死,却也残忍了些。
提到死,人们总是不愿提到。
谁都想活,好好地活着。
尽管有时候活着感觉很累,很厌烦,很无可奈何,很痛不欲生,可真要死了,还是那么的眷恋,那么的牵挂。
“什么时候动手?“孙谋笑着问道。
香燃尽。
香已燃尽。
两人走了出来。
欧阳无忌还是欧阳无忌,独孤恨还是独孤恨。
这场棋----平局。
没有胜没有败。
人们很难预料到,押上赌注的人更是,人们呆呆的获得这个消息,很难置信的接受这个事实,“打死这两个人。”忽然人群中有人喊了这么一句。
接着这个声音便铺天盖地的席卷开来,就是这个两个人,害得他们血本无归,通常情况就好比掷一枚硬币,不是正面就是反面,可是这回偏偏立住了。
圣人无所谓胜败输赢,可是,我们不是圣人,我们看的很重。
“师傅”欧阳无忌刚出内场,就看见了一个人。
徐三斤没有看见,因为他下的太快,赢得太快。
欧阳无忌看见白远就不可能还是那么的云淡风轻。
只怕是云是乌云,风是狂风。
这世上不论多么淡定的人也有失态的一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师傅”欧阳无忌又叫了一声。
欧阳无忌极少重复,他不愿意浪费时间,可是,“师傅”,你可知道,我已撑了多久?
白远转过头来,望着这个一直注视自己的,最得意的弟子,没有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却已是千言万语,一切都懂。
一个几天未合眼的男人去照顾他妻子的姐姐,亲人没有说该与不该,只是一个远在外地的亲人赶来,说了一句,“你辛苦了。“便也是泪流满面。
不怕辛苦,不怕危险,不怕误解,只怕你的一句“你辛苦了。“男子汉应有的坚强此时已化为乌有。
也许,这一句我们不必去说。
尤其是剑拔弩张的时候,流泪应被流血所代替。
“我可以死了么?“孙谋问道,从容不迫地问道。
一路红尘载酒行,我去赴一场无关生死的局。
“可以”纪如风一杨手,从四面八方涌来了一帮训练有素的人。
“就这么些人么?”孙谋看了不由哂笑道。
“杀你,只需我。”纪如风淡淡地回答。
“那倒是真抬举我,也抬举你。”孙谋说道。
“是么?”纪如风慢慢地走了过来,他已动了伤心,既然要做大事,就要拿大人物祭旗。
既然选择做大事,有些事就不得不放弃,是不是值得,只有自己知道。
“纪如风,你在做什么?”忽然他听到一个诧异的声音,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声音。
“你不该来。”纪如风叹了一口气。
“你在做什么?”那人又问了一遍。
“还用问么,他在杀人,也在发动….”那人身后站着一男一女,男的说道。
“住口,我没问你。”王翰攥着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咔嚓作响。
“告诉我,你在做什么?”王翰又问了一遍,他相信兄弟,相信-----兄弟!
“大哥,你还信我么?”纪如风没有回头,说道。
“我…..”王翰一时语塞。
“信他个啥。“旁边的张何早已不耐烦的说道。”你看看你,被别人卖了还得给别人数钱。“
“大哥,你不该来。“纪如风叹了口气。
“我是你大哥,枪林弹雨走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次了“王翰忽然说道。
“大哥….”
“别说了,福祸我们一起担着。”王翰说着往前走去。
“王翰,你他娘的可不能是非不分,你家世代忠良,可不能毁在你小子手里。“张何跳起来骂道。
王翰依旧不理不睬,径直向纪如风走去。
“我能不能替他死?“这时白远站起来说道。
“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天了,我来。姓孙的,我可不是为了你。“张文正说道。
孙谋看了看这个倔强的三弟,交恶半生的对头,眼睛不由湿润了,他想到了是他借给他三个月的薪水解他燃眉之急,是他在别人都落井下石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他似乎忘了曾经之前的种种不愉快,曾经忘了他们虽处在对面,虽天天相见,却水火不容,剑拔弩张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很可笑,用了一生只是找到了最初的起点,走到了这里。他笑了,真的笑了,曾经有人说他笑里藏刀,有人说他的笑最难捉摸,因为很难知道他的笑在下一刻会不会要你的命,可是,他笑了,他觉得,这么多年,唯有这次笑的最真,唯有这次笑的最是自己。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我有一个请求。“孙谋说道。
“说罢,我答应你。“纪如风说道。
“不怕我的请求是杀了你。“孙谋问道。
“不会,因为你是孙谋。“纪如风说道。
“好,很好,我要跟他下一盘棋。“孙谋指着欧阳无忌说道。
一盘棋。
一盘决定生死的棋。因为纪如风说道:“谁输谁死。”
欧阳无忌应了下来。
他看了看白远,白远没有说话;他看了看张文正,张文正咳嗽了一下;他又看了看了凡,了凡却只是在那里‘阿弥陀佛’。
此刻他觉得孤独。
“别答应。”这时一个人喊道。声音从张何的旁边传来。
王翰来的时候身旁有一男一女,很少有人注意到。
可是欧阳无忌注意到了,尽管那女人带着大大的斗笠,穿着肥大的衣服,可是,欧阳无忌知道她是谁。
所以当她喊出的时候,欧阳无忌笑了。
他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