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正义手中的那只杯子,也许,当初还用来给孟啸楠泡过茶。
只可惜,一年的时间,物是人非,只有这套茶具还跟着她。
“对于不速之客,我没有这种义务吧?”芙茗不想跟严正义这种人有太多的牵扯,只想他赶紧离开才好。
严正义也不计较,只是由茶说了开去:“你怎么从不曾去我说过的那家茶楼呢?”
“没时间。”芙茗语气淡淡的,透着几分冷硬。
“那今天,总有时间了吧?”严正义也不以为意,依然很平常的问她。
芙茗张了张嘴,通过严正义的表情她就知道,她没有说不的权利。可是,她真得不想再在这个时候去台北啊!
听文秀话里的意思,孟啸楠也在大张旗鼓地找她呢!
而且,她没记错的话,孟啸楠跟张宗献可是朋友,而张宗献,管得恰恰就是台北交通这一块!
她现在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我能不能说没时间?”芙茗试探性地问道。
“你说呢?”严正义似笑非笑地扬了扬下巴,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急,似乎很享受猎物就在眼前的这种期待感。
“那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找来的?”芙茗突然换了一个问题。
这是她从严正义进门就想问而未问出来的,她实在是好奇,他怎么就能这么快找到她?以她的估计,警察都没他有效率。
“淡水,是我的老巢。”
严正义缓缓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再也不用多解释了!任何话在这句话面前都显得那么的无足轻重!
芙茗只想掀桌,她还真得是自投罗网啊!而且,眼看着,马上又要去自投罗网一次。
要不要这么悲催?
其实,严正义故意没有说很关键的一点,那就是他找人在芙茗的手机里做了个小手脚,只要她开着电话,他随时可以查询她的大致范围。
而淡水是他们的总部所在,只是一个必要条件罢了。
“你放心,我的车没有人敢查。”严正义又补充了一句,似乎他也知道孟啸楠在台北翻天覆地的找她。
芙茗还有什么话说?
“你不会就是来找我喝茶的吧?”
“嗯。”
他承认了!他居然大言不惭的承认了!芙茗真想把茶杯丢到他脸上。可她又舍不得,她真心舍不得这套茶具。
乖乖地跟他下了楼,远远的就看到他的五大保镖正口沫横飞地说着什么,见他们下来,都及时住了口。
其中一人就做了个手势,示意其他人不要忘了打赌的钱。
这是芙茗第二次坐他的悍马,依然觉得车厢里那张床不可直视。她沉默地坐在车内的沙发上,低头不语。
严正义上车后吩咐了一声“去台北景平路”之后也不再说话。
进了市区之后,芙茗明显觉得路上的交警比以前多了许多,但确实如严正义所说,并没有人来找他们的麻烦。
车子没有停在茶楼的正门,而是七扭八拐的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侧门。如果不是有人领着,芙茗肯定找不到这里。
还真是难为司机,怎么把那么长一辆车开进这种小地方来的!
不过,进门以后,芙茗确实是大吃一惊。
不仅外面的湿热丝毫不见,而且,里面有一种她向往了很久的感觉,以前只有在国画和古诗词里才能感觉到的,呼啸山林的感觉。
从外表来看,这只是个普通的三层茶楼的样子,除了稍具古典风格以外,并没有什么突出的能让人记得的特色。
但是里面……三层高的房子里面却完全是空的,然后把假山流水花木统统搬了进来。而供客人品茗的座位,就错落在这山山水水之间。
或依着山势,或顺着水流,或摆在树下。
芙茗即使来的时候还有些不情不愿,此时却也只能由衷的赞叹。
严正义领着芙茗在一处假山旁边坐下,位子旁边就是几从碧草,芙茗伸手摸了一下,是真的。
“这地方如何?”严正义问道。
其实,从芙茗的眼神中,他就知道来对了地方,只是,他想要听她亲口说。
“不瞒你说,台北大大小小的茶楼我去过不知道多少家,还真没见过比这里更有特色的,可惜,位置太偏了!”
“大概……其他的地方太贵了吧!”严正义向来严肃的脸上居然有了一丝笑意,“你习惯喝什么茶?”
芙茗神思却有些恍惚。品茶是她受母亲的熏陶,十几岁就有的爱好,但却没想到,到头来,第一个跟她有共同爱好的,竟然是个混社团的人。
芙茗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才回答严正义的话:“来这种地方,自然是要最纯正的绿茶。”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很随便的,凭你的喜好吧。什么都可以。”
严正义失笑。
是这茶楼的装饰布置让她暂时放下了心结?
严正义起身离开座位,不一会拎着茶具、水壶等物走了过来。
芙茗有些诧异,这是要完全自己动手?但看着严正义手中的那只小巧的红泥火炉,她不禁也有些心痒痒的。
这种炉子她只在外公家里见到过,想不到今天能在这里见到,而且,看样子,还有机会亲自使用感受一下。
她的眼就有些冒光。
严正义把东西全部摆在桌子上,然后就微笑地望着芙茗。
“你说你喜欢绿茶,我就选了碧螺春。”
芙茗已经自动的把剩下的工作接手,她把茶具归拢到一起,然后研究那只炉子。严正义早已伸手拿了过去,他熟练的把炭块装好,掏出打火机点燃了。
芙茗盯着他手里的火机就有些发呆。
察觉到芙茗的注视,严正义冲她晃了晃。
“我抽烟很凶的,不随身带着这东西,怎么行?”他主动的解释,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道,“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严正义随手点上,狠狠得吸了一口,半晌,才有烟雾弥漫出来。
那是一支粗大的雪茄,在他的手指间缓缓的燃烧着,再配上严正义懒散的坐姿,从芙茗的角度望去,这才觉得他有了点社团老大的样子。
“抽多了对身体不好。”她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你在担心我?”
“我只是说出事实。”芙茗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异样。
严正义身体前倾,上半身几乎要越过茶几:“那你到我身边来,时刻监督,说不定我可以戒掉。”
芙茗正在给火炉扇风的手停顿了一下。
“我发现,跟你在一起,我总是可以忍住不抽。”严正义目光炯炯,他说完,便随意地掐灭了手中的雪茄。
芙茗把注意力全部放在炉子上即将烧开的水上,假装没有听到严正义暗示性的话。
离开孟家后短短几天,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听到类似的话了,她的心很乱。她现在只想简简单单的生活,不想考虑那么多。
跟红泥小火炉配套的,也是只袖珍型的水壶,因此,很快水便沸了起来。
芙茗先用沸水将茶壶彻底的烫了一下,才放入茶叶,注入开水。又将茶汤倒掉,再次倒入开水。
这才是喝的茶。
她姿态优雅,动作舒展,从旁边看,宛如一幅动态的古典仕女图。
严正义不由就有些着迷,待芙茗把茶杯捧到他的手上,他才猛然反应过来。
他充满老茧的大手就包裹住了芙茗的细嫩柔荑,连同她掌心的茶杯。
一股暧昧而危险的气氛慢慢散布开来。
芙茗的手往回抽了一下,却没有抽回。
“烫!”她轻轻地说道。
严正义这才放开了她的手,把茶杯拿在自己手中。他端着杯子凑到唇边,没喝之前先深深吸了一口茶叶清醇的香味。
芙茗自己另倒了一杯,也端着杯子嗅那极品碧螺春的香气。
“严先生到底是懂茶的人。”芙茗必须要说点什么,不然,周遭朦胧暧昧的气氛让她浑身不自在。
“我不过是个粗人罢了,哪像你,喝个茶还这么多讲究。”严正义特有的低沉而带着磁性的声音冲击着芙茗的耳膜,“不过,似乎确实好喝些。”
他已经品了一口。
芙茗扯了一下嘴角:“严先生是大忙人,哪有时间弄这些东西?不像我,时间多得花不完,不知道该怎么消磨。”
“我以前喝茶才叫真正的牛饮,只是来茶楼次数多了,跟此间主人学了点皮毛。”
“严先生过谦了。”
芙茗也慢慢啜了一口茶,脸色立刻有些变:“这茶?”
“这茶怎么了?”严正义不解,“应该没问题才是,跟我每次喝得都差不多。”
芙茗摇了摇头。她又重新倒了一杯,慢慢的喝着。
“大概……是水不同?似乎特别的甘洌。”
“喝不出来。不过你喜欢的话,以后常来就是了。”严正义老实的承认。
他来这里,更多的是能得到心灵的宁静,尤其是大战过后,那满身心的血腥气,总是能借着茶水的洗涤,而化为无形。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就在前几天,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丧命在这双手下。但他的世界,向来都是你死我活的,他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两个人一时沉默了下来。
芙茗有些恍惚。望着眼前氤氲冒着热气的茶杯,她想不通,为什么会跟严正义这种人坐在这里,讨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不过,两个人就这样坐着,静静的品一杯清茶,似乎也是很美好的事。
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奇特体验。
平时,她和朋友们聚在一起,即使是在茶座里,也不过是为了找个安静的地方聊天。喝茶是次要的,聊天,才是重要的。
但现在,杯中茶才是主角,而他们的话题,也是围着茶打转,凭空让她产生了几分温和从容,岁月静好的错觉来。
三遍茶过后。
“严先生……”
“芙茗。”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严正义作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芙茗先说。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很奇妙的体验,我很喜欢。谢谢。”芙茗没什么需要藏着掖着,不能说的,她很郑重的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