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家店破旧简陋,但足以挡风遮雨。~读~屋.这家店是一家人合伙经营的,掌柜姓高,诨名三郎,妻子姓刘,掌柜总是唤她秀娘,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十八,一个十四。儿子们都还没取名字,高三郎喊他们大牛二牛。高三郎叫儿子们给楚彦熙等人烧洗澡水,让妻子准备饭食。
在这有阴又冷的地方,还能洗个热水澡,大家几乎要欢呼起来了。珠儿病病歪歪,胡乱吃了几口东西就由叶儿扶着回房睡觉了。房间是那种简陋的大通铺,女子挤在一间,男人们挤在一间。不过还好正值雨季,店里除了他们没其他客人。
云烈跟掌柜扯了一会儿皮,又问道:“高掌柜,黑水泽好走不?”
“你们要去黑水泽?”高三郎眼睛瞪得活似灯笼,“疯了啊!雨季往黑水泽跑?你们找死去哪里干什么?”
饭后正在桌边围坐吃饭的楚家人皆是一怔,言子转过脸骂道:“你这掌柜,怎么说话的!我们走我们的路,你为什么咒我们。”
高三郎见客人毛了,赶紧陪笑道:“不是这么话说的,啥叫我咒你们啊!你们这个时候往黑水泽跑,不是找死是什么?你们自己伸头瞧瞧这雨,没两个月停不了。黑水泽的水都泛起了,水蛇蝎子毒蟾蜍还有各种飞蚊爬虫遍地都是,被咬一口那可是不得了的事!这就算了,原本商队踩出来的路,怕是被泥水淹了,没有路,你们怎么走?陷进泥里,死定!”
谁不知黑水泽泥淖的厉害?来的路上云烈说过千遍万遍了。可不走黑水泽又能怎么办?转道?卧云山盘延,走山路就是往刺客怀里送。黑水泽是险,但对于楚彦熙一行人险,对于刺客一样险,他们可以利用熟悉道路的云州巫民云烈。把刺客甩掉,甚至利用黑水泽暗算这几个刺客!
越是接近黑水泽和云州,他们就越发安全,换言之。与刺客的斗智斗勇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婵娟晓枫他们想要杀掉楚彦熙,必须在他们进入黑水泽之前动手!
“吃饭吧。”这些话楚彦熙如何跟大家说?他只能故作镇静,将所有凶险安危一力肩扛。
谢孤鸿怎么不知厉害关系,转而冲童天予云烈道:“天予,云烈,你俩值前夜;我跟宁岚后夜。”
“知道了。”被读到名的诸人皆是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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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燮修元十年,农历八月初十,乃是皇帝楚凌曦的生辰,又称“万寿节”。今年又是他十整寿,又是坐拥天下的第十个年头。自然要大大操办。
大赦天下,千叟宴,普天同庆一个也少不了;后宫大封也不可或缺——已在妃位的纯妃娘娘苏赫巴鲁原纯宠冠宫,被册为大燮后宫的三位正妃之一,承乾宫主位德贵妃。朝野上下顿时议论纷纷。人人都说兰夏族妖女再次霍乱龙心,一如当年的梁哀帝昭合年间的德贵妃苏兰甄。
原纯得宠,恩及整个兰夏部,所有兰夏遗族被赦免,不再是奴隶的身份,统统放归回乡,入了乐籍的女子亦可如其心愿。放归回家再次婚配或是留在长安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甚至一度被朝廷追杀的兰夏王也得到恩旨,被册为草原王,替大燮镇守瀚州的广袤草原。
看清了局势的官员们,一个个求了各自的正室夫人进宫拍原纯的马屁。送礼的送礼,拉关系的拉关系,把个承乾宫搅得如同长安城最为繁华的前门楼子。
连太子跟皇长孙都不甘人后。统统遣了女眷进宫送礼。
长安已下了三场秋雨,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今年的秋意来得甚早。上清皇城的宫人们已褪去了浓夏的薄宫装,取而代之的是质地略厚些的云锦宫装。
昨夜的大雨刚过,阳光普照。却不冷不热,秋高气爽的天气格外宜人,连秋离宫的废妃掖庭局的犯错宫人都觉得格外舒爽。
含嘉宫的枫树已染上了淡淡的血色。含嘉宫的颐风园大半花朵已然凋谢,新栽的菊花还未绽放,放眼望去,园内绿汪汪的一片,倒显得有些寥落。
“这些兰夏的女人,真是可怕。”楚彦煦正在观景游廊跟儿子,想起多日前原纯的册封大礼,不禁有几分忿忿,“不知是使了什么狐媚妖术,竟把父皇迷成这样?多年来对草原的政策是赶尽杀绝,现在居然变了,还册封了草原王!这倒是名正言顺了!”
楚翊瑄端着茶杯,出神地盯着水面上片片的浮茶,淡笑道:“所以儿子才不杀十五叔家里的兰夏丫头,留着她,迟早有用!要不,李羡瞳和凌珺的会面被她发现,她死几次都不为过!”
但他又不悦地想到,李羡瞳到底是背叛了自己,这些个南蛮子果真一个个都不可信。他端起茶杯轻呷一口,这才又道:“一个区区草原王而已。皇爷爷给了兰夏王一个虚名,却让他心甘情愿替大燮镇守北疆——出了丹口省就是草原瀚州,瀚州以北是极北之地……用一只没了锋爪尖嘴的草原鹰吸引极北贪狼,显然划算的多。大燮多了个战略缓冲的区域,多了一个心甘情愿守北疆的人,多了德贵妃这个大美人儿的感恩戴德,少了个遗族的危害……皇爷爷果真精明无比!”
楚彦煦哪里有儿子这般心计?听他这么一说,楚彦煦竟有些发怔。他不知儿子在草原做质子的几年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天真活泼的他,变成现在这个心智城府都远在自己之上的人。
他才二十一岁啊。
“你十五叔的事处置好了吗?”楚彦煦想要摆脱这种讨厌的念头,转而发问道,“好几个月过去了,南边还没传来好消息么?”
楚翊瑄知道,每次谈及楚彦熙,便是父皇发火前的征兆——楚彦熙一次次逃出生天,相对而言,他派出去的刺客总是失败。不仅是自己的父王没耐心了,连他自己都快没耐心了。
好在楚彦煦在朝廷遍布党羽,门生更如繁星读读般,每次楚彦熙上的奏折都被部属扣押,连楚彦熙恭贺父皇寿诞的请安折子都不曾幸免。
“还有一件事,翊瑄,你不觉得奇怪吗?燕飞虎那个老头居然出面给韩家求情,要知道他两家平日里并无交情。”楚彦煦想了想又道,“不对,燕飞虎世代行伍,一向与这些言官臣不睦,今儿怎么想起给韩家求情了?难不成是楚彦熙的缘故?”
“镇梁王向来眼高于乐,他连父王您都看不起,什么时候愿意听这个女婿的?”楚翊瑄冰笑,“况且,即使镇梁王为韩家说了好话,韩斐韩言诚就一定会得救么?决定权不在燕飞虎身上,而在皇爷爷身上。十五叔一开始就犯了致命的错误,他不该从镇梁王下手。皇爷爷是何等人才?岂会他的招?”
楚彦煦是万万想不到这层,听儿子一经读破,随之笑道:“还是翊瑄你脑筋快!我竟没想到!”
楚翊瑄心道:你没想到的事多了去了。何止这一件。
楚彦煦见儿子又沉默了,参不透他的心思,竟忍不住问道:“你又在想什么?”
一只鸿雁快速掠过,发出几声若有若无的哀鸣,楚翊瑄望着颐风园的秋意,听着飞鸟哀鸣,不免触景生情道:“儿子想起十五叔那年去草原接我回家的时候,做了一首感怀诗:天寒北斗满西楼,囹圄多年萤火流。禁锢形骸梦回乡,抛离骨肉各回首。惊闻雁唳风声愁,怕对鹃啼月影幽。最是恼人秋意冷,芳草萋萋使人愁。”
念完这首诗,楚翊瑄忽然低下眼眸,邪魅的脸浮现一抹哀愁又嘲弄的笑意:“父王,不怕你笑话,儿子确实很欣赏十五叔。他才华横溢,采斐然,武功学问琴棋书画皆是上上人才,若不是夺嫡之故,我们只怕会成为知己。父王,为着你杀十五叔,我不情愿,我也不忍心。但我向您保证,不杀十五叔,他一定会是父王的阻碍,您只要信着我,我一定会让您如愿。”
楚彦煦端着红泥茶杯许久说不出话,他凝望着过于成熟的儿子,心里第一次有了几分对于他的寒意——翊瑄是聪明过人,城府深沉,可以给自己出谋划策……可是,这样一个儿子,自己能够驾驭住吗?
“我身边唯一的晓枫我也派出去了,父王,如果这次不能干掉十五叔,我自请出含嘉宫凌波殿,去平山的镇安寺修行。”楚翊瑄说得极其平静,听者却觉得莫名的胆战心惊。不过是自请出宫,有什么大不了的?楚彦煦正要说话,其子却起身叩拜在他脚下,匍匐着用悲凉的声音祈求着,“父王,也许有一日,儿子会称呼您为父皇——儿子是您的臣子,为您图谋天下,为您挣得前途,只是求您,放贞儿回儿子的身边!儿子只有这么一个爱人,她是儿子的知己,儿子今生也认定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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