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一步一步的在进行,新任的颍川太守郗虑在颍川都尉刘磐的帮扶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颍川行去赴任,一路上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年关将至,对朝廷动作望眼欲穿的曹操、刘备、刘宠三人以及在江左之地勉强站稳脚跟的扬州刺史刘繇,盘踞淮南的袁术五人,几乎不分先后的接到了朝廷的诏令,出兵剿灭笮融,取笮融项上人头者分为白马侯。
至于曹操三人请封州牧的奏章,如同石沉大海,毫无音讯,与此同时通传天下的,还有由朝中数位大儒捉刀,博士伏完主笔而成的批判刘玄德自称汉室宗亲的恶劣行径檄文,一时间倒是让名声不显的刘备霎时间名声大噪,至于是贤名还是恶名,都已经不重要了。
濮阳城中,传诏完毕之后的天子使者,也不避讳曹操,光明正大的打听到了荀彧的住所,往荀彧府上而去,等到同来人见面,荀彧面上满是不可置信,“仲武,怎生是你”
作为天子使者的陈忠,对这个同乡荀彧并不陌生,当下含笑拱手道,“文若,好久不见,你可是春风得意。”
私交不私交不重要,作为刘奇身边心腹,陈忠可是清楚得很,自家主公想要的是个什么效果,更别说那家伙沾亲带故还算是自己表弟,就是和荀彧关系再好,这个时候也不可能疏忽了。
陈忠含笑而立,朝着荀彧说道,“文若,陈某奉天子命而来,有诏与你,请接诏吧”
看到陈忠自怀中拿出诏书,荀彧不敢大意,当即命令下人取来席子,跪倒在地,叩首道,“草民荀彧,恭迎天子诏令。”
陈忠这才打开了诏书,将诏书内容一字一句抑扬顿挫的读完,随后将诏书交到了荀彧手中,诏书大体内容很明确,那就是听闻荀彧有贤名,封荀彧为尚书左丞,诏令荀彧入京任职。
“草民接旨”荀彧恭恭敬敬的接过诏书,面上却满是苦涩,他如何不明白,这是刘奇的阳谋,可明白又如何这天下还是大汉的天下,自家荀氏历代深受皇恩,就是自己心中抵触,为了自家荀氏的颜面,他也得接下这诏书,总不可能让自己荀氏颜面受损,让祖宗清名蒙羞。
陈忠面上满含笑意的开口,“文若,恭喜恭喜若是无事,就早日到京中赴任吧如今陛下重整旧山河,大汉江山百废待兴,正是需要文若这等世之英才为我大汉效劳,文若莫要推辞不就,免得让荀氏门庭蒙羞,如今尊兄荀仲豫出任太仆,你要是能够出任尚书左丞,日后定然也是一桩美谈。”
陈忠说得越多,荀彧心头则越是难受,自己深得曹操器重,如今曹操虽然重新占据了兖州,可是经历大灾之后,百废待兴,若是自己这个时候弃曹操而去,真的对不起自己的义气,可是不奉天子诏令,那就是不忠,陈忠这般作态,定然会传到曹操耳中,以曹操的疑心,表面上不会说什么,可心底必然有所不快。
荀彧叹了一口气说道,“仲武,你也知道,忠义难两全,你且等等,荀某深深感念天子恩德,可却习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习惯,怕是难以当此重任,荀某这就上书天子,辞去这尚书左丞的官职,还要烦请仲武,替荀某将表文送与天子。”
陈忠看着荀彧为难的神色,自然知晓这家伙是在和自己玩心眼,若是荀文若如此喜怒于表,那真就是白瞎了荀文若王佐之才的名声了,当下不动声色的开口,“文若,天子可是已经知晓,你身处兖州,为曹孟德出谋划策,只是,如此王佐之才,不愿为大汉朝廷效劳,反而屈居一州之下,为旁人效力,如此,他人如何想你荀文若如何看待曹孟德天子如今年幼,惹怒了天子,说不得,这板子会打在曹孟德身上。”
听到陈忠的话,荀彧神色不由一凛,看来,襄阳侯帐下,果真是有高人,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那好友戏志才和郭嘉二人的手笔。
荀彧随即正色道,“仲武,话不能这么说,曹公身为兖州牧,替天子牧守一方,如今兖州经历兵祸蝗灾,百废待兴,为兖州百姓计,荀某决意以自身才能,助兖州百姓走出困顿,想必天子知晓兖州困境,定不会苛责荀某。”
“兖州牧”陈忠脸上满是惊色的看着荀彧,“文若,你莫非还未曾睡醒不成曹孟德何时成了兖州牧了陈某在朝中为天子效力,怎生不知晓此事文若啊这事情断不可胡言乱语这可是信口雌黄,欺君罔上,莫非曹孟德真的自称兖州牧了”
荀彧看着陈忠,脸上满是诧异,“仲武,兖州士族官吏,共同推举曹公为兖州牧莫非朝廷没有收到兖州士族的表文不成”
“收到又如何没收到又如何”陈忠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荀彧,“公达,你荀氏也是诗礼传家,世代深受皇恩,自然知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道理。我且问你,这兖州还是不是我大汉的土地这兖州的士族官吏,还是不是我大汉的臣民这兖州的官员任命,是天子说了算还是他曹孟德说了算文若莫不是癔症发作了”
陈忠的连番问责,让荀彧这老实人一时间多少有些不知所措,本来按照荀彧和胡昭等人的商议,这个节骨眼上将奏表递上去,有袁绍、刘宠、刘备、吕布等人一同上表,共同进退,刘奇定然不会过责难,就是不同意,咬着牙也得认了。
可听到陈忠的话,荀彧才意识到,自己多少有些过于主观了,曹操如今的地位,朝廷要是不承认,到时候这篓子可就大了,现在陈忠说这话,荀彧顿时也意识到,陈忠此来,来者不善呐
荀彧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脸上勉强挤出一抹和煦的笑容,缓声问道,“仲武,你此次来”
陈忠满是平和的说道,“下邳笮融,蛊惑百姓,剃发易俗,传妖邪之道,行谋逆之事,此乃大逆不道之举,天子令陈某向曹孟德传诏,命他率人剿灭笮融,取笮融项上人头者,封为白马侯。二来则是因为听闻你在兖州,天子就责令陈某来往兖州走上一趟。”
笮融想到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荀彧这才反应过来,怕是这家伙从何处听到了风声,从中横插一脚,现在倒好了,杀鸡儆猴,这笮融成了搅动天下风云的人物,笮融的项上人头更是成了诸人眼馋的对象,就连荀彧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就是想要搅动风云,也没必要进行如此拙劣的计谋吧
妖邪荀彧猛地一震,黄巾之事历历在前,现在笮融有煽动百姓大肆信佛,这蛊惑人心,和当年黄巾的举措何其相似,更何况,听说这陈王刘宠的国相骆俊,和当年在关中三辅地区作乱的骆曜,关系不浅,那么天子此举,针对的就不是这天下诸侯,而是直接剑指三番两次扰乱天下太平的道门,好一个借刀杀人之计。
颍川荀氏,乃是儒家八派之一的孙氏之儒的嫡传子弟,思想虽然同其他七派大相迥异,可怎么说都是儒门核心传承之一,对于道门的举措,荀彧心中多多少少也清楚,虽然不赞同道门的举措,可荀氏的身份地位难以改变,对于道门同儒门的关系,荀彧心中也清楚的很。
荀氏如今分散离析,门人子弟各奔前程,也未必没有心中抗拒道门举措的心思,最为不屑道门举措的侄儿荀攸早就为襄阳侯鞍前马后,如今自家堂兄荀悦出任太仆,也未必没有表明态度的意思,荀彧现在最纠结的是,自己和儒门的核心人物胡昭、郑玄等人走得这么近,那些人要是洞悉了刘奇的举措,是支持曹操对笮融动手,还是要曹操静观其变。
荀彧清楚,有自家兄长荀悦和堂侄荀攸在,荀氏的血脉保存下来没有多大问题,可是胡昭、郑玄等和陆浑山千丝万缕的儒门核心子弟,会是什么反应最重要的是,现在朝廷剑指道门,襄阳侯更是派人放火烧了道门门庭南岳天柱山,那等到道门衰弱之后,襄阳侯的屠刀,会不会瞄准儒门,表面上那些只会仁义道德之乎者也的儒生,怕是陆浑山出来的子弟都不会抬头多看一眼,更不要说襄阳侯会重视了。
心思千回百转,不过转瞬之间,荀彧看着陈忠,面上多了一抹思虑之色,“仲武,不知我兄长荀仲豫在朝中可曾安好”
陈忠也不打岔,含笑说道,“仲豫先生还算安康。”
荀彧稍稍沉吟,缓声说道,“仲武,你一路疲惫,先去歇息罢明日我定然给你答复。”
看到荀彧面上那抹犹豫挣扎,陈忠心中也知道荀彧顾虑所在,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文若,如今我大汉重入太平,指日可待,你可要思虑周全才是。”
等到送走了陈忠,荀彧命人闭了府门,径直往曹操府上而来,等到了府门外,一名面容和曹操有七分相像,身材中等的青年男子侍立在外,看到荀彧之后,立马迎了上来,“文若先生,快快有请,家父已经等候多时了。”
荀彧开口问道,“子修,都有谁到府上了”
这青年不是旁人,正是曹操长子曹昂,听到荀彧的话,曹昂也不避讳,含笑道,“康成先生、孔明先生和仲德先生都在,就等文若先生了。”
跟着曹昂的步伐步入厅中,看到荀彧之后,曹操率先笑道,“文若来啦”
荀彧面带苦涩的在座中坐下,曹操这才缓声说道,“此次天子传诏,责令曹某派人剿灭笮融,关于曹某自请为兖州牧的奏章,丝毫没有提及,不知诸位如何看待此事”
“曹公,且先等等”
荀彧叫住了曹操,从怀中掏出一卷诏书,让身旁的掾吏送到了曹操案上,“曹公,你且先看看这诏书再说吧”
曹操接过诏书,看完之后,面上带着一丝愠怒喝道,“刘奇小儿,欺人太甚”
在曹操的示意下,曹昂让这诏书在胡昭三人手中转了一圈,明白了其中意思的几人,看向荀彧的目光多了一抹异样的神色,纵使荀彧是王佐之才,可如今诏书在此,也难保荀彧不会做出别的动作。
看到几人看完之后都没有说话,曹操将目光投向了荀彧,“文若,你怎么看此事”
荀彧面色纠结不定,缓声说道,“陈仲武只问了荀某一句话:这兖州还是不是大汉的土地”
场上几人都是聪明人,荀彧单说这一句,几人就明白过来,曹操的州牧之职迟迟没下来,是刘奇想用荀彧来换取曹操的名正言顺,既是光明正大的离间,又是倚仗权势的要挟,曹操也明白过来,荀彧为何为难了。
曹操不由得拍案怒喝一声,“竖子猖獗,焉敢如此欺我”
生气归生气,可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曹操压下心中的怒火,再次开口问道,“文若,你怎么想的”
荀彧带着几分无助和茫然摇了摇头,“彧不知”心中纷乱归纷乱,可曹操如此发问,荀彧已然明白过来,曹操心中已经做好了打算,这是要放弃自己的节奏。
毕竟,这个节骨眼上,兖州百废待兴,名不正则言不顺,曹操要是没有一个合适的名头,随时会遭到朝廷的责难,到那个时候,对于曹操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曹操叹了一口气,指着荀彧说道,“文若,卿不负我,我不负卿”
听到曹操的话,荀彧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当即拜倒在地,“多谢曹公,曹公今日之恩,荀彧铭记五内,日后若有机会,定当百倍以报”
说完之后,荀彧也不理会厅中其他几人,失神落魄的摇晃着身子离去,端坐在席上的郑玄开口说道,“曹公,荀文若大才”
曹操语气有几分低沉,“人各有志,且随它去罢”
郑玄还想说些什么,衣角却被身旁的胡昭轻轻拽了拽,看到郑玄疑惑的目光,胡昭冲着郑玄轻轻摇了摇头,郑玄心中纵使还有几分疑惑,也压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