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可以安安稳稳的做这襄阳侯府的女主人,可怎生就被发配到了别院呢万年公主望着天空密布的彤云,纵使呼啸的冷风将她的大氅吹得猎猎作响,也没有打断万年公主的愁绪。
“哎也罢也罢既然退了出来,也就无需忧虑了”万年公主长叹一声,自己早已下定决心借机出局,免得在自家夫君和自家兄弟之间为难,可想到侯府中那个带着几分淳朴天真的女子,万年公主心中就多了一丝不忿。
时也命也不过一介儒生之女,更不要说还是个望门寡,就那样轻而易举的一跃成了襄阳侯的夫人,哦,不,现在应该称呼其为大司马骠骑将军夫人,一切似乎都是如此轻而易举唾手可得。
可反过来想自己,堂堂天子之女,皇室贵胄,大汉的公主,竟然没过上几天好日子,颠沛流离,惶惶终日,东躲西藏,活的就像一条野狗,好不容易有了立足之地了,现在却只能蜗居在这巴掌大的别院之中,万年公主新中式越想越难过。
就在这时,万年公主耳畔传来贴身侍婢的声音,“主子,侯爷派人前来传话,说是过不了一时三刻就到了。”
听到刘奇来了,万年公主脸上的幽怨一扫而空,瞬间迸发出一抹隐秘的欢愉,不大一会儿功夫,万年公主刚在堂上整了整妆容,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似乎不是一个人那么简单,万年公主压下唤一声“夫君”的欲望,端坐在堂上,静候事态发展。
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刘奇,而是站在中央的天子,看到这十三四岁的少年,万年公主如何能不熟悉当下迅速起身,走下堂来,朝着刘协躬身道,“万年见过陛下。”
刘协面上也满是惊喜之色,“皇姐,真的是你”
万年公主轻轻颔首,眼中满是悲苦之色,“陛下,你受苦了”
刘协眼中则是满不在意的云淡风轻,带着几分赞许感激的目光看向刘奇,“皇姐,还要多谢子瑾皇兄哩要不是皇兄奋力筹谋,恐怕如今朕还在关中受苦哩”
万年公主美目流转,带着一抹殷切和暧昧看向刘奇,“那你倒要多谢谢襄阳侯哩万年此番颠沛流离,流落到荆州,也是多有蒙受襄阳侯照拂,若非襄阳侯,臣妾此番恐怕早已尸骨无存了哩”
刘奇同样含笑道,“如此本侯就放心了,如今朝纲上下混乱,公主初来之时,本侯还怕公主是假的哩现在本侯悬着的这颗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刘奇也不打扰二人叙旧,等到二人絮絮叨叨的聊够了,刘协这才将问题扯到了刘奇身上,“皇兄,朕欲将皇姐在镇平之事昭告天下,以安我大汉士人之心。”
“万万不可”
刘奇匆匆忙忙的叫住了刘协,“陛下,洛阳、长安先后罹难,皇室宗亲大汉贵胄,所亡者不知凡几,当时在朝中的公卿百官都知晓。如今陛下将公主在荆州的消息传出去,在朝百官的心思确实可以稳定些许。可相应的,此举弊端巨大,今日陛下公布消息说公主在荆州,明日袁绍、袁术、曹操等人,会不会发布消息说弘农王在自己的地盘上”
刘奇目光炯炯的看着天子,“到了那个时候,陛下就是斥责又有什么用呢这个口子,坚决不能开此举事关我大汉社稷安危,还请陛下明鉴。”
万年公主听到自家夫君的话,同样开口说道,“陛下,万年断断不敢因为自己区区名号,而将我大汉社稷置于危难之中,还请陛下收回成命。万年不过一介女流,颠沛流离,如今能得到朝廷庇佑,安居于此,心中已然欣喜不已,万万不敢强求其他。”
刘协带着几分无奈长叹一声,“如此,只是苦了皇姐了。”
万年公主嘴角抿出一抹浅浅的笑意,“陛下说的哪里话,陛下心中能够记挂万年,万年心中已然欣喜不已,如今我大汉如此,万年心中只盼着陛下与侯爷齐心协力,早日清扫叛逆,重复我大汉荣光。”
刘奇慌忙不迭的表态,“臣定当竭尽全力,为我大汉清扫叛逆。”
看到这姐弟二人都将目光投向自己,刘奇这才缓声说道,“臣此番前来,却还有一件大事想要同陛下和公主商议,我等共同拿出一个章程来,免得我等心中先起芥蒂。”
刘协轻轻颔首,“皇兄,你我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就大大方方的说,没必要遮遮掩掩。”
“那臣就僭越了”
刘奇这才缓缓说道,“我想和陛下、公主说的是,我等该当如何应对陈王”
“陈王”刘协将目光投向了刘奇,“陈王又怎么了”
刘奇苦笑一声道,“如今陈王自请为豫州牧之事,想必陛下也有所耳闻,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刘协缓声道,“如今我大汉正值用人之际,陈王也是我汉室宗亲,理当予以重任,以期我大汉早日太平。”
刘奇嘴角抽了抽,带着一抹无奈说道,“陛下仁厚君子,乃是我大汉楷模,可是,陈国相骆俊,乃是当年三辅骆曜之子,骆曜当年造反,致使三辅民不聊生,如今骆曜之子和陈王沆瀣一气,这才是臣所担忧的。”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万年公主满脸严肃的朝着刘协开口。
刘协脸上满是疑惑,“皇姐,这又是为何”
万年公主稍稍沉吟这才开口,“陛下年幼,可能有所不知,父皇在位时,陈王就野心勃勃,想要冠冕加身,为我大汉魁首。熹平二年,陈王阴谋被揭破,父皇怜悯陈王也是我大汉宗亲,就高抬贵手,不追究此事,不过勒令陈王呆在封地,无有皇诏,不得出陈国一步。
这些年陈王行事低调,也就没有多少人注意,如今陛下刚刚从关中迁都到南阳,陈王就如斯肆无忌惮的占领了豫州,野心可见一斑,最重要的是,豫州与南阳相邻,若是今后朝廷有大动作,陈王率兵入京,到时候借着宗室之名,以下犯上,到时候朝廷大军想要回援怕是都来不及。还请陛下三思。”
刘协稍稍有些迟疑,“皇姐、皇兄,此举非同小可,要不,找朝中公卿商议一番”
“荒谬”万年公主凤目圆瞪,“陛下莫非是嫌弃我皇室的丑闻还不够多在这个关头上非要火上浇油么”
刘协将目光投向了刘奇,“皇兄,不知你怎么看”
刘奇稍稍沉吟片刻,“陛下,臣原不知陈王有此等过往,如今知晓,那对陈王,我等必须把握好一个分寸,既不能过分苛求,也不能尽如他意。若陛下过分苛求,定然有人指责陛下不够仁厚,可若是放任自流,任由陈王坐大,日后也不是什么好事。”
刘协稍稍一愣,随后开口说道,“皇兄大才,只是此事交由皇兄处置,不知皇兄该当如何处理”
刘奇也不理会刘协的小心思,当下含笑说道,“如今青州、徐州、兖州、豫州四地,都无有州牧之职,陛下不妨将此四地打乱处理,譬如任命曹孟德为徐州牧,任命刘玄德为青州牧,任命袁公路为豫州牧,至于这兖州牧,就交由陈王去担任,如此一来,这四人势力犬牙交错,互相牵制,朝廷暂时也就无需忧虑了。”
刘协虽然年少,想不出此等计策,可刘奇说出来之后,刘协细细一琢磨,不由抚掌笑道,“妙妙妙皇兄果真高明,真乃我大汉之幸”
将这计策教给天子,让天子从自己口中蹦出来,总比日后有人不知死活的告发自己肆意妄为强,就让这小天子直面一下朝中这些公卿百官的威势,给他心中加上一些压力,也好将自己从这风暴漩涡之中抽出身来。
刘奇抬眼向外看了看,开口道,“陛下,时间也不早了,我等也该回去了。”
刘协虽然年纪尚幼,可坐在天子之位上,他自然清楚,什么事情是他该做的,什么事情不是他该做的,当下带着几分不舍开口说道,“皇姐,等到有时间,朕在来探望你。”
万年公主站了起来,躬身道,“万年恭送陛下。”
表面上没什么变化,可细心的人早已经察觉,似乎今日,朝廷巡查的兵马比往日增加了几倍,镇平东门内一家不小的茶寮之内,一袭便装的甘宁,带着几个人静静坐着,随着时间的推移,甘心的心中几乎也多了几分焦虑。
襄阳侯府上,法正满是无奈,看着这小半天不知道往自己办公房跑了多少次的诸葛瑾,面上带着一抹悲壮的神色问道,“子瑜,陆少府还没有走”
诸葛瑾脸上平日里那抹从容自若的神色也消失殆尽,带着一股子生无可恋的语气说道,“长史大人,季宁公端坐在前院中,就等着见你,要是这不变天还好,可现在天上开始飘雪花了,要是你不见一见,陆大人这么大年纪了,到时候再冻出来一些毛病,到时候京中免不了传出一些闲言碎语,对主公的名声可不好。”
“对主公的名声不好”法正向和自己年岁相当的诸葛瑾翻了个白眼,“对主公名声不好,你怎么不接待照顾好少府大人”
“我也想啊”诸葛瑾满是无奈,“可前边休憩等候的偏厅陆大人都不去,就在你这办公房的偏院前院等候,最重要的是,人陆大人瞧不上我这小人物,指名道姓要求见大司马长史法孝直法大人,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法正揉了揉脑袋,“罢了罢了我且会一会这陆大人”
“子瑜,速速去将陆大人请进来”法正起身朝着诸葛瑾吩咐,随后走到办公房中隔出来的一间小会客室之后,命令厅中仆役去准备茶水。
看到疾步如飞的陆康,法正如何不明白,这家伙心中的焦急,当下抬手道,“季宁公,请入座,奉茶”
看到仆童送上来的热茶,陆康纵使心急,也顾不得推辞,当下也顾不得烫嘴,吸溜吸溜的抿了两口茶水,这才将茶盏放到面前几上,匝了匝嘴。
法正看得有趣,当下打趣道,“季宁公,晚辈这茶水滋味如何”
陆康心急火燎的说道,“法小友,你还有心思在这和老夫打趣你不知道,京中出大事了赶紧烦请给侯爷通传一声,就说老夫求见。”
“可惜侯爷不在府上”法正看着陆康的胡子因为激动一抖一抖的,带着几分笑意问道,“陆大人,这少府的官职,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么”
“法小友何出此言”陆康带着几分羞愤看向法正,“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是老夫不在少府这个位置上,定然不会操这个心,可老夫既然在这个少府之位上,那今天出了这个事情,老夫定然要管上一管”
看到陆康模样,法正心中不由多了几分佩服,从庐江一路走来,自己都只是觉得这老头子不过是个有几分学识的长者,没看到什么特别之处,可陆康此番态度,确是证明了,此人心中,确实心怀大汉。
纵使不忿法正的言论,陆康还是压下怒气,缓声说道,“法长史,陛下疑似私自出京,如今侯爷不在,法长史还是应当想办法处理一番,要不然,这事情影响就太大了,老夫纵使万死,也难孰其咎。”
到了这个时候,法正也不想再逗弄陆康了,当下拉过陆康,压低声音道,“陆大人,侯爷入宫了,此事不宜声张,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陆大人出了这扇门,法某没说过这话,陆大人也什么都没有听到,要不然,连累的不仅仅是你我”
陆康一把抓住法正的胳膊,一本正经地问道,“法长史,你将此事给我说清楚,要不然,今日老夫讨不了好,也让你好过不了”
“你这老儿,忒过无赖”法正横了陆康一眼,随后小声说道,“事涉皇家秘事,少府大人还是少打听的好要是今日这事情不能烂在少府大人的心里,那少府大人就要好好考虑考虑你我家族的出路了。”
听到法正的话,纵使陆康是少府,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能够打听的,当下同样不动声色的问道,“那法小友,老夫该怎么做”
法正含笑道,“少府大人先就不要走了,找个由头说有事情要汇报给侯爷,等见上侯爷一面再走。”
陆康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法小友有心了,老夫在此谢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