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殷南山进入临安城之前并没有想过会到睿王府中医治小郡主。
在原本的计划里,殷南山只是想在茶馆里听听小道消息,看看有没有什么哪家闹鬼啊或者哪家老爷快病死了之类的,然后去一展身手弄点小钱,完全没料到会撞上睿王爷这样一条大鱼。
好在殷南山本来就是初入尘世,对阶级感觉并不分明,对“王爷”所代表的庞大威严没有特别清晰的认识。要是是已经在临安城混了十年然后突然进了王府,说不定脚早就软了,才不会像现在这样淡定从容呢。
睿王爷锋利的目光在殷南山身上转了个来回,又收了回去。他不是个擅长刨根问底的人,而且现在当务之急是去治小郡主。就算殷南山不靠谱也没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转过几道回廊,眼前赫然现出一间小院,院中摇曳着大丛鲜花——现在是深秋,草木凋零,而这样扑面而来的深浅艳色,就仿佛是小郡主举着喇叭在喊“我超有钱!”
殷南山眯着眼睛,仿佛已经看到大把银子朝自己招手,忍不住又嘿嘿笑起来。
还好此时睿王爷注意力都放到了屋中的小郡主身上。
他步履生风,飞快地走进屋里,已有丫头闻声打起了帘子。这屋里的丫鬟比外面那些阿飘样的仆从显然生动许多,但脸色也不算很好,有些难以掩饰的疲惫。“王爷!”
睿王爷心不在焉,嗯一声都欠奉,径直走入里屋,快步走到床前:“月儿!”
月华小郡主芳名赵新月。
此时的小郡主完全看不出传言中艳压群芳的模样。她躺在床上,青丝凌乱,脸上纵横着干涸的泪痕,消瘦得颧骨都突出来了,一双大眼睛憔悴黯淡,毫无光泽。她的双手被软布条缚在床边,防止她去抓挠痒处,而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都遍布红色肿块划痕,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说到底小郡主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这病虽然不凶险,但对于娇贵的小姑娘来说,瘙痒又毁容的漫长折磨却比疼痛更加难以忍受。
“父王……”
小郡主声音很弱,已经没什么力气开口。尽管美貌被消磨了,但她虚弱的模样依然楚楚可人,别说睿王爷眼睛一下子红了,连后面跟进来的殷南山也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
红颜祸水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殷南山心里默念几遍佛号,成功地心如止水,再看小郡主时心情已经平静下来。
这时,睿王爷豁然回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殷南山,几乎是有些失态地厉声道:“你不是说能治吗!快治啊!”
殷南山被他突然散发出的强大压迫力逼得后退一步,咽了口口水。
睿王爷可不是文臣,作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不知道多少人想置他于死地,他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已经足以说明他自身实力的深不可测。这样一个强者,突然间失控发出的压迫力如渊似海,殷南山竟是一瞬间浸出了满背的冷汗,险些一趔趄摔倒。
事实上,当今本就是崇尚力量的世界,连文臣都基本上是练气六层以上的修士,更不要说武将了。
像周兆大师弟子七人,个个都是能文能武的,最不济也能自保。再如葛覃师叔开的白葛书院,虽然目的是培养文状元,但是武道也是必修科目之一。
事实上,即使是普通家庭,只要能负担得起束脩,都会送孩子去武馆打磨身体,哪怕没有武道天赋,也至少得锻打一下筋骨。
毕竟,如果一个人没有武力,却有权力、金钱,那就活不了多久了。
殷南山从小被精心炮制的药浴泡大,筋骨比一般小孩要强健很多,但是论修为,还不如八岁小孩——八岁一般都已经锻体完成,开始引气入体了。
此时此刻,被睿王爷的气势压得满背冷汗钉在原地的那一刹那,殷南山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嘶吼叫嚣!
“我要修炼!我要变强!!”
这种蝼蚁般渺小软弱的感觉让殷南山明白,虽然自己精通奇门遁甲之术,擅长暗器机关兵法博弈,但在绝对实力面前,那些都是个屁。
心里偷偷埋怨了一把甘叔,殷南山努力站直身子:“王爷,可否……让……我给……小郡主……把个脉?”
说完这句话,殷南山大喘了一口气,而睿王爷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冷静下来,收了气势,把床帘放了下来。小郡主毕竟是金枝玉叶,怎么能被外男直视呢!于是小郡主好奇的目光被挡住了,而她的容颜也在纱帘后变得影影绰绰了。
睿王爷瞥了殷南山一眼,显然不太信任,这么小的孩子就会把脉了?但是怀疑也没有用。
“这次谅在你年纪小,不记你这次无礼之过。来人,拿绢布!”
很快,一方轻薄的白色锦帕被搭在了郡主腕上,殷南山伸指轻轻按住。
说起来,这其实是自己第一次正式给病人看诊呢……居然还是个千金小姐……诶她手好软……好细……
殷南山浮想联翩,险些走神。
如果被紧张得快要发疯的睿王爷探知到这样的心理活动,就算治好了郡主,殷南山的小命也不一定保得住了……
可惜此时的睿王爷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镇定,这曙光那么远又那么近,他能冷静才怪。殷南山一撤手指,睿王爷就心急火燎地问:“怎样,你有把握吗?!”问完之后他自己也觉得这一幕很可笑,问一个小屁孩能不能治连毒医圣手都不会治的病……
床帘里虚弱的小郡主也反应过来,轻轻笑了一声,心中有些好奇,这么小的男孩子给自己来看病?父王是病急乱投医了?
然后她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有把握!”
那一刹那就好像是天空中乌云骤散,太阳洒下万丈耀眼金光,全身都暖融起来,那些难以忍受的瘙痒也有一刻止息。
她颤抖着,难以置信地看向帘外那个影影绰绰的幼小身影:“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