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茹见沈金枝这幅凄凉光景,心里伤心,反握住沈金枝的手说:“嫂嫂有什么难过之处,不妨说与妹妹听。妹妹虽不常来看嫂嫂,但妹妹心里待嫂嫂是与亲嫂嫂一般的。妹妹也是庶女出身,自然了解庶女的苦处,嫂嫂无需隐瞒。”
沈金枝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握在司马茹手中的苍白手指微微颤抖,只见她带着哭腔说道:“若是其他人,我不愿多说,如今倒也无甚可瞒妹妹的。我初嫁时,你芹哥哥与我虽不算怎样恩爱,但也不差许多。但我娘家败落之后,他待我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司马茹听了心里有些难过,看着沈金枝愈发可怜,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得叹道:“嫂嫂莫要如此悲伤,如今你们还都年轻,再过两年或许便好了罢。”
这话说得,司马茹自己都不相信,说出口来便就后悔。
沈金枝叹口气,拭着眼角泪滴道:“妹妹有所不知,我娘家自我爹爹死后,便是嫡母带着嫡出的弟弟度日。虽则嫡母待我还好,弟弟又袭了爵位,但我那弟弟才一十二岁,如何为我撑腰?我原只想着用我这火烫的一颗心儿去暖,纵然是铁石心肠也该被捂化了罢!却没想到你芹哥哥他非但不念我的好,反倒作威作福起来,还总是把‘庶女’二字挂在嘴边……”
听到此处,司马茹有了同病相怜之感,越发握紧了沈金枝的手,微微高声说道:“纵然是庶女又如何?难道庶女就不是世家千金出身?嫂嫂的爹爹乃是大将军,被先帝所重,哪个敢看轻了去?我爹爹他看中了嫂嫂,千方百计将嫂嫂娶进司马家,可见嫂嫂比起那些世家嫡女丝毫不差!”
沈金枝闻言,微微一叹,拉了拉司马茹的手勉强笑道:“妹妹能这样安慰嫂嫂,对我也算是个安慰。总归这府中,还有妹妹并大伯伯疼我,我也不算委屈了……”
“嫂嫂切勿妄自菲薄!”司马茹忙说道,“纵然爹爹他政务繁忙,常有顾不到之处。但这府中哪个敢看轻了嫂嫂?若是真有,嫂嫂只管撵出去便是,难道还有人敢欺负到嫂嫂头上?”
未想说到此处,沈金枝神情越发难过,垂头叹了口气。
司马茹这才觉出有些不对,皱了皱眉,转头对外面说到:“我来了这一会,如何连个身边伺候的人都无?伺候嫂嫂,难道还如此没有眼色?还不快拿水过来?”
桂兰觉出一丝蹊跷,便在那里垂首侍立。轩香一时未回过味来,回了一声“是”,便着忙去拿杯子。
“轩香你莫动!”司马茹此时当真恼了,高声斥道,“难道这屋里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这屋里的大丫鬟呢?”
司马茹这么一说,原有两个三等的小丫鬟想要跑进屋来伺候,闻声全都讪讪地未敢进门。要知道这府内等级森严,论理若非主子吩咐,这屋内三等丫鬟是进不去的……
轩香见状也明白过来,撂了杯子站在一旁。
司马茹腔子里积着一股气,不顾沈金枝拉着她摇头,站起身来高声怒道:“这屋里的大丫鬟何在?”
这么一喊,倒真喊出了个人来。一个女子袅袅婷婷从外头走进来,见着这情形不由得一怔。
司马茹打量了那女子一番,只见这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穿金戴银,长得又妩媚动人颇有姿色,哪里还能不明白?只是她一个未嫁女子,也不方便管堂兄房中之事,只得忍着说道:“倒水!”
谁知那女子当真颇为胆大,瞅着司马茹胡乱行了个礼道:“小姐若要喝茶,还要现烧才是。”
司马茹心头一股怒火猛地又窜了起来,忍不住说道:“你这哪里有个丫鬟样子?嫂嫂现还病着,热水自当随时备好,哪里有现烧的道理?”
那女子挑眉看了看司马茹,不敢顶嘴,便低头顺目忍着。
沈金枝见状,也觉得丢了脸面,便唤道:“玉容,莫要和二小姐争执。二小姐是客,怎能怠慢?你去拿些茶果点心来罢……”
谁知那玉容不敢和司马茹顶嘴,此时却嚣张起来,吊着一双丹凤眼对沈金枝说:“夫人倒是大方。我们比不得大房,柴米油盐样样都贵。前些日子老夫人还说,让我们这些丫鬟俭省些度日,那茶果点心也是要花银子的……”
沈金枝闻言面色一僵,便又尴尬起来。司马茹此时却忍不住怒了!
司马茹眼看便要上前一步和那丫鬟好好说说这番道理,谁知沈金枝竟死命拉住了司马茹。司马茹转头,却听沈金枝摇头叹道:“二妹妹莫要再争,这玉容是老夫人赏下的……”
司马茹闻言顿时一愣,想想其中道理,顿时说不出的恶心!论理长辈所赐的丫鬟确实要比其他丫鬟体面些,更何况是收在房里的更是不同,可无论如何,也不能骑到主子头上撒野!
更何况堂嫂还病着,就算是个同屋的丫鬟,也断不能如此糟践罢!
想到此处,司马茹反倒笑了。见她不怒反笑,那玉容倒是一怔,颇为不自在的垂下眼去。
司马茹转过身,重又坐到沈金枝榻上说:“嫂嫂无需担心,依妹妹看,这个丫鬟倒是个好的。嫂嫂只管安心养病,妹妹会多来探望嫂嫂。”
沈金枝闻言有些不解。她近日思虑自己与司马芹这段姻缘,只觉得如乱麻一般心头无绪,但到底是有情的。房里多了这么个丫鬟,她怎能适意?只是做正头夫人的讲究贤淑不妒,拦着不让纳妾还有几分道理,这通房丫鬟却是拦不住的。就算管得住人,也管不住心呐!
如今她看到玉容,便忍不住心头抽痛。这二妹妹怎么反说这丫鬟是个好的?
司马茹却也不多耽搁,起身告辞。
出了沈金枝那里,司马茹也不回去,带着桂兰和轩香去了叔母崔氏那里。
叔母崔氏闻听是她,虽然瞧不起一介庶女,但奈何司马茹深得司马铎宠爱,不敢怠慢,便急忙请了进来。
司马茹见了崔氏,先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随意寒暄了几句,便有些欲言又止的说道:“叔母,侄女儿此次前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崔氏闻听不由得一愣,赶忙说道:“二小姐这未免太生分了些,有事只管说便是。”
司马茹微微一笑,起身行了个礼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方才去看了看嫂嫂,只见嫂嫂那里有个名唤玉容的大丫鬟,行为得体、举止有度,性子也极好,与侄女儿十分投缘。这不就让侄女儿惦记上了?侄女儿想着用身旁大丫鬟桂兰换了那玉容去,不知叔母可能允准?”
崔氏闻言不由得一愣,那玉容是她挑拣好放在儿子司马芹房里的,早就开了脸,就等着怀上孩子就抬姨娘,谁知道竟被这二小姐看上?
不过左右是个丫鬟,就算收了房,再寻好的也就是了,何必为她得罪二小姐?崔氏这么想着,便点头笑着玩笑说:“这有何不可?你只管和你嫂嫂说便是,难道她还能不答应?”
司马茹闻言笑道:“侄女儿晓得,这二房当家的乃是叔母您,这等事还是秉呈叔母知道为好,哪能凭嫂嫂她做主?听叔母的口气,那是答应侄女儿了?”
“左右不过是个丫鬟,有何不可?”崔氏讨好说,“二小姐有空也多来二房坐坐,和叔母也亲近些。”
司马茹听了这话不由得心中冷笑,她知道这个叔母崔氏心里是一万个瞧不上庶女,否则也不会苛待庶女出身的嫂嫂。只是再瞧不上也罢,如今二房吃穿用度皆是来自公中,由方芙娘一手打点,别说司马茹得宠,就算是大房三小姐司马萍,这叔母也是不敢慢待的。
只是崔氏这番做派,难免让人轻看。司马茹心中愈发瞧不起崔氏为人,闲话了几句便准备告辞离开。
那崔氏倒不含糊,立马安排人去领了玉容来,换了桂兰去伺候沈金枝。那玉容此刻一双媚眼儿满目慌张,满脸的不情愿又不敢说,哪里还有原先那副嚣张模样?
司马茹暂且也不理她,只是拉着桂兰的手,仔仔细细叮嘱了几句,吩咐她千万伺候好沈金枝,养好她的身子。若需什么药材,只管安排小丫鬟去司马茹处索要。桂兰是个聪明知进退的,一一都答应下来。
只是轩香见状心里难免难过,拉着司马茹的手流着泪苦求了一刻。司马茹笑着点了点轩香的额头说:“你道我为何留下桂兰而不是你?只因你这性子让我放心不下。不过你且放心,待过几个月嫂嫂身子好了,我自然会把桂兰要回芳华苑。”
桂兰和轩香听了这话才安心下来,当即司马茹便带着轩香并那玉容回去。
回去的路上,司马茹便双手扳着手指计算。现在距离司马芹迷上那个卖唱的还有五个月时间,到时候恐怕想留住沈金枝也难。别的不说,就看沈金枝那可怜境况,还是了断了这桩婚事要好些。
只是这一世,不能让沈金枝再和司马家结下仇怨,也不能让司马芹休妻,若当真非断不可,还是和离的好。
这样想着,司马茹就先把轩香并玉容打发回芳华苑,自己去寻爹爹去。
司马铎下朝回府,远远便见司马茹在廊下候着。他心里一暖,便快步走上前问道:“今日怎这般悠闲,过来等候爹爹?”
司马茹瞧着面色却有些不好看,躬身行了个礼,叹了口气说:“爹爹,茹儿今日去看过堂嫂嫂了。”
司马铎面色一顿,想起沈金枝小产之事,不由面露忧虑神色,忍不住问道:“她过得如何?”
“不好,很是不好。”司马茹摇摇头,又是深深一叹,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说与了司马铎。
司马铎听罢,脸色霎时一沉,随即便浮上一股怒意,愤然怒道:“芹儿这个混账东西越来越不像话!如何能让通房欺负到正头夫人头上?他这是宠妾灭妻!若是传扬出去,我司马家还要脸面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