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张克迪他们三个互相看了眼，接着默默看向由乐，张涵听到他说的话，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反而显得很冷漠，因为张涵知道，生老病死这种事太正常了，身为凡夫俗子，谁又能他们的了，同情归同情，但是不能过分悲天悯人。
“你妈在这里住院，你哥哥在这里照顾她吗？”
由乐点点头，“我哥特地在医院找了份开车的工作，虽然挣的不多，但是能离我妈近一点。”
说着话，五个人已经走进了住院部大楼，往楼上走去。
由乐说道，“就在四楼，你们有事就去忙吧，我去看看我妈。”
张涵笑道，“我们没什么事，既然我们还挺聊得来，就陪你一块去看看吧，说不定还等帮上什么忙。”
由乐想了想点点头，“行，可以，但是一会说话声音小点，我妈不喜欢太吵。”
张涵和狗眼还有张克迪娘们病忙点头，表示没问题。
电梯里，张涵又问道，“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老家哪里的。”
由乐说道，“没错，我们是外地人，我是来北之星念书的，我妈来看病，我哥来照顾他，大概有一年了，谁知道钱越花越少，病却越看越重……”
说到这，由乐的脸上写满了懊恼，张涵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人都有最艰难的时候，扛过去就没事了。”
由乐的眼睛里满是湿气，却倔强的盯着面前，不愿意流出来一滴眼泪。
“我想退学，我哥打死不让，可是以我们现在还剩的积蓄，就算我哥拼命工作，也坚持不了一个月了，有时候真的恨自己无能，全家的重担落在了我哥一个人的肩膀上，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本想等毕业挣钱给我妈看病，可是现在……”
狗眼也拍了拍由乐的肩膀，“兄弟，说句不中听的话，我们几个是军人，职业军人，对生死都看的很淡，这种东西……”指了指天花板，“命里已经注定了，不是任何人可以改变的。”
其实狗眼他们才不信什么狗屁的命，只是现在又想不到什么好话来安慰这个家伙，只能随便扯几句了。
几人走出电梯，来到狭长的走廊上，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子，远处几个护士正在值班。由乐轻轻点头，
“有时候我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但谁又能理智但真的去信。”
狗眼空张着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由乐往前走着，推开一间病房门，示意所有人安静一点，然后才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到病床上躺着一个中年妇女，面容显瘦，嘴唇青紫，虽然状态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精神却很好，看到人由乐进来，立刻露出笑容。
“由乐，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由乐非常自然的笑了笑，刚才愁眉苦脸的样子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是见到自己家人，感到快乐自然而然所表现出的。
病床的另外一边，还坐着一个人，大概比由乐的年龄能大十来岁，就是那个救护车司机由欢，脸上的伤还没有彻底好，能看出来一些不太明显的伤痕，正在剥一个橘子，见到有人进来，放下橘色打量了一下，然后站在了床边，那天在门口，张涵见过他，他却没有见过张涵，所以肯定没有认出来。
由乐说道，“今天上午没有课，我哥又恰好路过学校附近，所以就把我接过来了，今天感觉怎么样？”
女人艰难的笑了笑，“还好，感觉比昨天能好点。”
虽然知道这是骗自己，但由乐和由欢两兄弟谁又有勇气去拆穿她。
“这几个人是谁，怎么不介绍一下？”
张涵露出微笑走上前来，“伯母好，我是由乐的朋友，听说您生病了，过来看看。”
“唉，好、好，快坐吧，小欢小乐快倒水啊，你们怎么能这么冷落了客人。”
由欢忙打开抽屉，才发现根本没有杯子，张涵脖子摇摇头，连一次性纸杯子都没有，看来平时很少有人来探望这母子三个。
“伯母，不用麻烦了，我们坐会就走，刚才也喝过水了，您好好休息吧。”
女人露出尴尬的表情，似乎觉得很失礼，“这怎么好意思，来了一杯水都没有。”
张克迪笑道，“我们都是由乐很好的朋友，不用客气了。”
由欢看向由乐，似乎在问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几个朋友。
病房里的摆设很简单，几个饭盒，一个热水壶，床下是几个盆，毛巾搭在床头上，像一个小型的起居长场所。
由欢喂女人吃了几瓣橘子，张涵自从一进来，就注意到女人的嘴唇发紫，脸色白的不正常，现在又看到了那双手，两只手的手指尖都有些发紫，特别是指甲。
这不是别的，是心脏病发展到后期，心脏无法向全身末端血红提供足够的氧气导致的紫癜现象，就凭这个，张涵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女人如果在不进行手术治疗，很可能连一个月都撑不过去。
看这里简陋的陈设，张涵就知道他们能在这里住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更别提昂贵的手术费还有术后的康复费用，不管多么有钱的家庭，只要进了医院，都会一贫如洗，特别是长期住院，简直比住五星级酒店还恐怖，一晚上花个十来万已经不是新闻了。
房间门被推开，一个护士走了进来，张涵一看，发现居然有点眼熟，可就是忘了叫什么了。
对方倒是记得张涵，露出笑容关上门走了过来，“张医生，你怎么在这里？”
由乐一愣，没想到张涵居然是一名医生，不过自己确实跟人家不熟，是什么职业都不奇怪。
张涵笑道，“你是上次我在你们刘院长办公室碰到的那个护士。”
对方露出笑容，灵动的大眼睛眨了眨，好像会说话一样，相当惹人怜爱，伸出手说道，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同事都习惯叫我小航，你也叫我小航吧。”
张涵问道，“这间病房你负责吗？”
小航疑惑的看着张涵，“怎么了？”
张涵示意了一下病床上的女人，“她是怎么回事？”
小航说道，“心脏主动脉瓣膜硬化症，并伴有轻微房颤，需要更换心脏瓣膜。病例上都写的很清楚。”
果然很张涵猜的分毫不差，这就说明没有什么大问题，可以说一个手术就能轻松解决。张涵又问道，
“那为什么还不进行手术？”说着拉过女人的手，给小航看了看手指，
“病人已经出现了严重的紫癜症状，这说明血清心肌酶普很可能也已经到了临界水平，如果同时伴有不完全性右束支阻滞，那病人现在的状况将非常危险，为什么还不进行手术？”
小航的脸色突然变得很不自然，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但是却没有一点办法，右拳紧紧捏着一张纸条，在口袋里不敢拿出来。
“她的主治医师是谁？让他来见我，这种不负责任的医生，简直就是草菅人命！你们301居然让这种人混进来，他有什么资格做医生，还他妈白衣天使，我白他大爷！”
张涵非常生气，小航也有点害怕了，忙解释道，“她的情况，主治医师早就通知过了，但是……”
由乐站出来说道，“出去说好吗？”
张涵回头一看，发现女人此时的脸色也很不好，有担忧，也有愁苦。
张涵点点头，“我们出去。”
“等等……”
几人刚要出去，女人开口了，望着张涵说道，“不怪那个给我看病的小伙子，其实我知道，是我们负担不起手术费用。”看着由乐和由欢两兄弟道，
“别以为妈看了就成傻子了，妈虽然老了，可还没有到老糊涂的地步，你们两个是不是把老家的房子和地都卖了？听妈的话，治不好就不治了，我们回家吧，继续留在这吃人的地方，妈和钱你们一个也留不住。”
“妈！！！！”
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传来，两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吓得小航哆嗦了一下，眼泪唰一下控制不住了流了出来，她还从来没有感觉世道这么不公平过。
“妈！！！你儿子我们无能，让你跟着受苦了。”由乐伤心的边哭边说，很难想象一个七尺男儿会哭的这么肆无忌惮。
小航紧握的拳头，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张涵接过来一看，是催费单。
张涵几乎是出于本能，把催费单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走过去非常粗暴的拉起由乐和由欢两兄弟，破口大骂道，
“妈的，你们哭什么哭，哭能把你妈哭好吗？哭能把医药费哭出来吗？哭能起作用吗？哭只是懦弱和无能的表现！”
由乐抽泣道，“我上次都想找个黑市，把肾卖了给我妈看病，可是找不到。”
女人的情绪还算淡定，没有那么剧烈，可能是世态炎凉见多了，没有两兄弟那么激动。
“小乐，你要是真的那么做了，妈立刻从楼上跳下去。”
张涵突然觉得好笑，这个由乐还真是个书呆子，这种主意都想的出来。
伸手对着狗眼，狗眼疑惑的指着自己，张涵说道，“那张卡给我，里面的钱花完了没？”
狗眼忙从兜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没有，不过也差不多了。”
“还剩多少？”
狗眼伸出两根手指，“就剩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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