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草原的冬天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相校于草原,燕山山窝里的冬天要舒爽的多。
冬天的过山风虽然很响,但却不似这平地的寒风,这风象是要吹进你的骨头缝里。风刮着脸,冻着脸。
既要躲开蒙古人的游骑,又要与这寒冷的天气作斗争,真不好过。
通常的蒙古人不会对商人下手,但也看商人队伍的大小,也要看是什么时节。
既然马上可能进入战争状态,也就意味着商队这段时间可能不会出现,这段时间的长短可没人知道,至少会在两三年以上。
那么在这种情形之下出现的商队,可能会碰到两种极端的遭遇,热情的接待或是掠杀。所以一切还是要小心为妙。
而且现在,形势并不大好,真要是远到而来的蒙古斥候,少到三五人,多到十人以上的队伍都有,很难说他们会不会动心。
虽然朱四郞等人并不惧怕斥候小队,但少一事,好一事,省却麻烦。
几日后,四人都已经裹上了蒙古人的长袍,这里长袍的主人大都回归了蒙古在草原,滋养大地。
让兔子奇怪的是,四哥一向极爱干净,以往也随着四哥四处走动,但没有跑的这么远,也没见过四哥怎么不管不顾的,要知道,蒙古人的袍子味道可不是一般的重。
四哥套上这袍子的时候还说,有的蒙古人一生只洗三次澡,出生一回,成家一回,死后一回,我的天,一生只洗三次。
兔子人相对瘦小,鞑子的皮袍裹在他身上显大漏风,于是用束腰把自己绑上了好几道,看着怪怪的。这会看着怪并有关系,关键是暖和,兔子这会若是下马站着,远看象蚕蛹,近看象金字塔里出来的木乃伊一般。
袍子一股怪味,不只是臊味,总之身上不能热呼起来,迎着冷风没事,只要在马上跑暖和了,一停下来,身上的暖气从颈脖处往外窜,入鼻子能让人吐出来。好在已经多日了,吐呀吐呀吐呀也就习惯了。
兔子这会已经忘了刚穿上这袍子时的感觉了,袍子上的味道他已经分辨不清了,依稀感觉除了膻味之外,好象更重的是腥味。还好风很大,只有窝起睡觉才能感觉到这气味,一路走来,这气味早就被风吹的不知道去哪里了。加上这几日吃的黄羊水鹿,虽说也有香皂,但也架不住天天都摆弄荤腥的东西。
各位看客,肥皂这个东西,宋时就有了,明时做的已经很商业化了。只不过经过朱四郎的金手指之后,成了更精美的香皂。
注:宋时就出现了一种人工合成的洗涤剂,就是将天然皂角捣碎细研,加上香料等物,制成桔子大小的球状,专供洗面浴身之用,俗称“肥皂团”。
宋朝有个叫周密的写过一本书《武林旧事》里面就记载了南宋京都临安已经有了专门经营“肥皂团”的生意人。
明朝的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记录了“肥皂团”的制造方法:“肥皂荚生高山中,树高大,如檀及皂荚叶,五六月开花,结荚三四寸,肥厚多肉,内有黑子数颗,大如指头,不正圆,中有白仁,可食。十月采荚,煮熟捣烂,和白面及诸香作丸,澡身面,去垢而腻润,胜於皂荚也。”
清时《红楼梦》里袭人就让人拿香皂给芳官洗头,那里面提到的沐浴用品更多。
“四哥,你说的重骑兵是什么样的呢。拐子马?那不是唱曲的瞎子说的。真有?”
“鞑子没有重骑兵,他们最多只能算是轻骑兵。重骑兵马披甲,人更是被盔甲包的严严实实的。重骑兵主要是用来冲阵,格杀还是轻骑兵的活。”
“冲阵,五行八卦阵,梅花阵。”兔子知道的还不少,一听就知,又是说茶楼说书的那听来的。
“呵呵。叫啥名还真的不知,不过,成千上万人冲杀,你以为呢。会象前些年村里与洋淀村那样,两村的壮汉扛着锄头干仗吗?”朱四郞笑着说道。其实朱四郞还是知道一点的,兵书有看过一些,并不多。只是想着自己可能不大会需要那方面的知识,所以也就略略看过。
“四哥说的也是噢。”兔子好象懂了似的。
的确,至少上回朱四郞看到的,明军与瓦拉的骑兵对战,那就是布兵排阵的战役,而不是混乱的厮杀。
大明永乐十二年,西元一四一七年正月,永乐帝第二次北征。
是年。朱四郞十七岁,虽说只有十七岁,可在阴山山麓大洋河畔的这个村庄里,他已经是说话份量排名第三的人物了,排名第一的是张氏的族长,此人长年卧病在床,可对四郞极为推崇。排名第二的是陈姓的里正,对朱四郞言听计从。
永乐帝北征,自宣府过,经德胜堡出关。
那个邋遢好吃的道士师傅教了朱四郞一身的本领,多年来也曾带着他在边塞四处游历。出于好奇,更多的也是对这个时代的关注,朱四郞当年曾经一路悄悄的跟着大军北上。因此,对于北地草原蒙古的鞑靼和瓦拉,对于东北的三卫,朱四郞还是较熟悉的。
而如兔子所问的排兵布阵,经过中国这么多年冷兵器下的战争,朱明通过与陈友谅,张士诚等土豪,通过与元朝的政府军的作战,还真的积累下了很丰富的阵战经验。
那年朱四郎所见的第二次北征曾经给了他极大的震撼,古代正规军打仗原来是这么玩的呀。
远处,兔子打马过来,到了近前,兴奋的说道:“四郞,前面有大泽。”
这里四郞来过,上回也是看到有片湖,不过这是个盐水湖。
果然,走马到了近前,看到一大片水,水边泛白的是盐碱屑,一道一道的白线画在地上。水面波光鳞鳞,远远的还看到有枯了的芦苇,水面上有各种鸟,大雁,野鸭,鹤都能看到。
四郞吩咐道:“兔子,去猎几只鸟来吃,叫花子鸡的法子。”
兔子当即应道:“好咧。”跳下马,抄了弓便猫着身子往芦苇丛里钻付出。
几人也下了马,黑牛去收拾柴草,长脚张三掏出了水壶。
四郞说道:“三哥,此地是咸水,烧水还是要去旁的地方去寻。”
张三有点意外,走到水边试了试,马上又吐了出来,果然苦咸。
黑牛不信,也跑到水边捧了水来试,然后叫道:“怎的,难不曾这就到四郞你说的海边了。”
张三也是奇怪,说道:“四郞,你不是说那苦咸的海水,那海不是在东面,怎的北边也有呀。”
这个。这个真的解释不清楚了,要从沧海桑田讲起吗?
四郞微微一笑说道:“还记得上回在山里石头上看到大鱼骨图吗,边上还有些象蚌一般模样的图,上回不是说,千万年前,那里可能是海,后来慢慢成了山地。这里也是如此,千万年前,这里也是海,慢慢的,沧海桑田,此处成了草地,只不过原先的海水却是积在了这里。”
张三和黑牛两人听是听到了,但一脸的茫然也不是假的。
四郞也不知怎么说好,突然想起一事,说道:“三哥,此地有个好吃食,一起去猎些。”
咸水湖,附近的植被旺旺的簇在一起,一丛一丛的,即使是入冬了,也是枝丫在风中摇曳。稀的地方,寸草不生,露出的灰黄地皮,手一抓,抓起的大半是沙。
朱四郞一指某处,黑牛便过来,使着铲子把沙土掘的飞扬,不多会,突然一个小黑影从土穴里冲出,吓的黑牛一愣神。眼见着那小黑影一蹦一跳的就窜到了远处。“嗖”的一声响,那个黑影被张三的箭钉在了起上。
走过去一看,比老鼠要大些,头眼毛色等看着象兔子,可这爪子和长尾巴又象老鼠,前足短后足长,被钉在地上,四只足都在蹬着,血顺着箭竿流到了沙地里,渗了下去。
张三拔起箭问道:“四郞说的是不是这个。。这个大鼠。”
四郞看都不看,继续指着一处,让黑牛去挖:“正是,此名跳兔。。。”(明金幼孜著有《北征录》,金位及内阁大学士,北征随御驾而行,一路录所闻所见,咸水湖和跳兔都有记载)
话还没说完,就听黑牛叫道:“快,又一只。”
这只跳兔也是命不好,从沙穴里出逃之后,居然只奔着张三处而来,忽左忽右的跳着,眼看着几下就到了张三跟前,才折转,这时张三已经搭箭在弓上,没等这兔子再跳几下,便又一箭射去,把那一团肉钉在了地上。
入夜,芦苇丛中清出了一片地,砍下的芦苇正好用来做柴,烧的火又被挡着,四周也没有风吹进。
沙兔串在树枝上这会斩头去尾巴,就是一团团的肉。
火堆中更大团的是黑泥裹的雁,此时已经闻到了肉香。
小锅里煮着汤,还是鱼汤,而且还有菜,那菜是湿地里挖起的白嫩的芦根。
“石上有字。”
“什么字?”
“捷胜冈。”
“噢,原来前面那片土屯是广武镇。”
“广武镇?”
“广武镇是多年前大军筑的城,上回皇上路过此地,又驻军于此,修缮了一番,没曾想到,这才过去多久,又破败不堪了。”
当初徐达,蓝玉征北元的时候,都曾经沿途作城,以便大军存粮补给。第一次北征时,永乐帝一路上稳扎稳打,走三四天息三四天,每天行军也只是在中午时分。每到有水源充沛地势较好之处,扎营十数日,修城塞。
第二次北征,带上了他心爱的皇太孙,走的更是小心,有时是早上行军,有时是下午行军。每过一地还是老办法筑城,囤粮草军械,事实证明,这在当地是个好法子,大军回转的时候,更加的便捷。
“捷胜冈”三字便是上回永乐亲征是命人写上的,按着四郞的印象,附近应该还有标识。
果不其然,一会会,兔子便找到了“云石山”。此地多云母,永乐帝命名为云石山便是此处。
离了德胜堡已经有大半个月了。
四郞一行队伍又壮大了不少,马已经有了二十多匹,马背上看着还绑了不少牛皮羊皮。
一路走来,要是碰到落单的鞑子,他们毫不犹豫的就截杀了,要是碰到游牧的部落,则用茶饼和金银去买些货,主要也就是买马和皮子。
四个都被裹在了蒙古人的长袍之中,让兔子不舒服的是,他这件袍子里有跳蚤,一直没办法捉干净。
后来还是在四郞的建议下,脱个精光,就着雪擦身子,擦的身上通红,衣服全都散开扔在一边。
擦完身子之后,衣服里的小虫子也都冻死了,然后穿上衣服烤火。
远处,永乐北征修的踏胡城还能依稀看到痕迹,明人南归,这些散在草原上的城塞倒成了牧人和商队休憩的最佳所在。有栅栏,有水井,对马匪和狼群都有极强的防御能力。不过,现在当初的灭虏镇只余下一些残垣断墙。
安置好了马匹,开始埋锅做饭。兔子和张三负责去猎点鲜肉,黑牛去取水,朱四郞靠在一处断墙边,咬着一截子草茎。
已经离开边塞很远了,再走就要到饮马河了。
饮马河名胪朐河,上次永乐帝北狩,于河畔驻马良久,赐名曰“饮马河”。此河水往东北而流,水势迅疾。两岸多山,山秀且挺拔,岸傍多榆树柳树。河宽处水中有沙洲,沙洲上芦苇密布,有一人之高,河中鱼儿肥美。
一路北上,风雪渐渐逼人,纵使四人都正值青壮,装备也算得上齐全,也是有点吃不消。
还要不要往北走?这一路以来,已经碰到了很多鞑靼的部落。这个时节是不会有商队的,他们的借口是过来贩马的,因为大军于边塞交战,他们羁留在草原上了。准备往东,或是往西多绕些路。至于他们的财货,由于时间久了,慢慢的换了吃食的酒水,所以现在余货不多,马匹也不是很多了。
对方会不会信,天知道,不过有一点朱四郞是很清楚的,他们四人身上没有一点这个时代所谓的军士的气息,这一点倒是让他很放心。边军最精明的夜不收是什么样子,他知道,但绝对不会有夜不收会这么深远的跑进大草原,特别是在这个季节。
黑牛在烧水,兔子和张三也回了,不过听这声音,朱四郞站了起来。
兔子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话都没顾的上说,却是手脚并用的把黑牛刚点起的火给弄灭了。
黑牛正待要发火,兔子说道:“那边林子边上有鞑子,约摸有千人。”
千人?
四郞问道:“还看到什么?”
兔子回:“有男有女,没看到老人,有大帐,很大的帐篷,还有的是鞑子轻骑,不似寻常牧民,看似精悍的很。三哥在盯着,我先回来报个信。”
四郞往外看了看:“离此地多远?”
兔子回:“约有十里。”
“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