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战回到自己的营帐已经是这日的半夜了。
夜凉如水,寒风充斥,手伸出来就能感受到冬季的严寒。
他朝着自己的手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问身边跟着的楚煞:“罗珏的行踪可关注着?”
“是,将军。”楚煞凝神回道:“罗公子已经快到了,第一批粮草也已经押运到了。”
“最好还是派人检查一样。”楚战望着营帐上空淡淡地吐了口气:“现在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很是关键,不能让人捉了把柄,更不能让人混进我们的营地。”
“属下明白。”
楚煞应了一声,犹豫了片刻又道:“将军,孟小姐这段时间训练十个兵……是不是不大好?虽然从这二十来天看,她的成果还是很有效的,我瞅着那几个兵的精气神都比往常好了许多,但孟小姐毕竟是个女子,将军……”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楚战轻声开口,淡淡地说道:“她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楚煞顿时顿在那里,无言以对。
楚战忽然笑了声说:“我才惹了她不快,她身上的毛都竖起来了。对她这样的女子,不能威逼,只能利诱。她心很软,性子却很强。”
说着却又低了声音:“要驯服她,不容易,不简单。”
一边说着,楚战一边朝主帐口走,还没走近就察觉旁边小帐掀开了来,珍玉看到楚战立马惊叫了一声,“将军!”
“嗯。”
楚战微感纳闷,正想问她看到自己何至于如此慌张,却见张嬷嬷从里头钻了出来,一下子就跪在了他面前,口中说道:“老奴有罪!”
……
楚战“啪”一声将手上拿着的卷宗丢在了地上。胳膊抡起来像是用了全力一样,让一边的楚煞看着也觉得很是心惊。
主帐营口的帘子放了下来,主张内的四角壁灯发出微凉的光。
楚战粗喘了两口气,冷笑一声说:“当真是长了胆子了,以为我不说,她就可以肆意妄为?还要不要活了她!”
楚煞顿了顿道:“将军,孟小姐不过是恃宠生骄……”
因为知道楚战不会动她,所以她胆子才那么大。竟敢带着区区十个人进入山林。还约定好了时间回来——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
楚煞微微蹙着眉头,身为属下他不好多说,但身为和楚战出生入死多年的弟兄,他还是可以说上一句:“将军,女人可以宠,但是也不能太过了。”
在他看来。让孟罗衣在军营里就不是个好主意,更何况是放在将军主帐的旁边。一军之帅,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乱了分寸。
他当然知道孟小姐此人对将军的作用有多大。但这并不代表他认可将军对孟小姐这般放纵。
对,这就是放纵。孟小姐已经渐渐不把将军放在眼里了。
楚煞不由想到一个词——红颜祸水。
再看看现在怒不可遏的将军,楚煞心中一凛。
楚战却冷笑道:“我宠她自然是有分寸的。她这次的作为,若是十一个人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自然好说。可要是有任何一人出了事,我绝对饶不过她!”
便说着,他边伸手拍了长案。
楚煞吐了口气。默默站到了一边。
话是这样说,然而第二天一早,楚战训兵之时就有些心不在焉。中午怏怏地去查了一边粮草,和粮草官聊了两句,脑子里一直想着罗衣的事情。
午后终于是顶不住了,问了人罗衣从哪儿入山的,得了答案后就带了人找到地方,在那儿足足站了一个时辰。
晚间睡觉也是辗转反侧,一直无法成眠。
起初知道罗衣躲开他进了山时,他的心里一直在愤怒,狂怒地想着等罗衣回来一定要如何如何惩罚她,收拾她。而当时间见见过去了,他才发现自己并不仅仅只是在想着惩罚她的事情。比起要给她一个教训,他更担心她在山里中会遇到什么事。
冬季,野兽最是狂躁的时候,若是她在山林中遇上了什么野兽,单单凭借他们十一个人,如何能突出重围保全性命?
他越想越担心,都有些想放下自己的面子带了人进山寻人。
可是想起张嬷嬷转告给他的话,他就只能按捺下自己心头的烦躁。
没错,他需要的是一个能跟他并肩战斗的女人,是一棵能够撑起一片天的大树。菟丝草一样的女人对他没有任何用处,倘若孟罗衣只是这样一个女人,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利用完她以后就将她撇开。
或许是她的经历引起了他的共鸣,又或许他的确被她那张脸蛊惑,他终究是走了一步险棋,从很早以前他就开始下这一盘棋。
到了棋局就要分晓的时候,他竟然会后悔了?
不,他怎么容许自己后悔!
楚战站了起身,披了大氅到了帐外。
夜晚天色尤其灰暗,夹杂着似乎是在怒号的狂风,打着旋儿音的风声让他心中一阵冰凉。
细数过往的岁月,他从来都是孤独地一个人过的,即使身边有出生入死情同兄弟的楚煞等人,但终究是抹不平他心中那些幽幽的恨意。
什么时候起,他想起那些过往的时候,心情不再是一如既往的沉痛和憎恶?什么时候起,他也能平平静静地将自己的过往和盘托出,让人看他心里一直藏着的刺?
只有在她的面前。
没错,只有在她的面前。
即使是楚煞楚桀,他们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那些事情,弑父、食人肉、屠村……这些罪恶,于他而言都是不可触摸的逆鳞。
然而那日,他却拥着她,一字一句告诉了她那些他不堪回首的过去。
他很早慧,三岁的时候就明白了很多事情,六岁前后那几年发生的事情,或许是太深刻,又或许是他记性太好,终究是忘不掉。
每日每夜当他躺在床上紧绷身体入眠的时候,脑海中总会浮现很多噩梦的情景。
最初的几年,夜夜如此。后来他有了定力,可以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这才终于算是驱逐了那些让他无法成眠的场景。
而最近,他几乎都没有做过什么噩梦,甚至睡得很香甜,偶尔还会梦到一些美好的梦,让他向往的梦,虽然那也不过是迷糊的一团。
他知道自己这些年经历的事情太多,他造下的孽太多。可是走到如今他已经身不由己,他所有的一切都贡献到了推翻大楚建立新朝的愿望那个当中,并要为这个愿望而奉献一生。
活着多简单,可是太平凡了。他活着,就算不为了成就千秋功业,也势必要将大楚搅成一滩子浑水,让有魄力的新君将它重新组合拼凑成一个新的国度。
或许那个人不会是他,但是,他正在努力成为那样的人。
所以,孟罗衣他要定了,他更会让她一辈子都陪在他身边。
这是他定下的目标。
巡逻兵看见独自立在主帐营口的楚战纷纷立足行礼,楚战一直如松如柏地站着,风吹起他里衬的衣袂,却不见他丝毫动弹。
第二日下了雪,所幸的是雪并不算大。
楚战去南方军那边处理了一些事务,粮草官那边的吩咐也下达了下去。楚煞来报说罗珏来了信,他赶紧让楚煞递上来。
罗珏信上说,大楚内部动乱,顾家军起征了。
金河以北,大楚皇族内忧外患,气数已尽。
他早已知道这样的结果,看到这儿也不过是付之一笑。
罗珏在心中道,罗家财富他已经有了些眉目,找了以前罗家遇难之时侥幸逃脱的家丁,问到了一些情况,他会继续追查下去。
总算也有了一个好结果。
楚战脸上微微笑了起来,看到下一行的时候却忽得瞪大了眼睛,皱了眉头又往回重新看了一遍,确定自己眼睛没有出问题,这才微微用力揉了那团信纸。
“将军?”
楚煞在一边出声问道,楚战冲他轻笑一声:“无碍,罗珏说他大概还有六七日行程,可归我战字营。”
楚煞点头道:“将军多一员大将,实在可喜可贺。”
楚战带着微笑,静静不语了半晌,忽然问楚煞:“我记得,你是有个娘的。”
楚煞一怔,回神后答道:“将军没记错,属下确实有个娘,不过去年因为身体不好,已经过身了。”
“你喜欢你那个娘吗?”
楚煞心头一紧,克制着自己的情感回答道:“属下的娘虽然并非属下生身母亲,但从属下懂事起,她就对属下极好,是以,血缘并非是决定亲情的所有条件。”
“也就是说,她即使没有生育你,你也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娘那般?”
“是。”
楚战轻声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楚煞不知道楚战明白了什么,却也聪明地并不开口言语。
时光荏苒,又是到了深夜。
楚战又一次立在帐口,这次他抬头仰望着月亮。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当真是讽刺至极。”
守帐兵行礼道:“将军!”
“我问你,若是有人杀了你母亲,你会如何?”
守帐兵一愣,立马皱眉,铿然回道:“自然是拼尽性命,也要让杀人者,血债血偿!”
楚战微微笑了出来:“血债血偿,很好,很好。”
风声渐渐大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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