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毕成与王本草乘坐马车南下苏州,毕雪剑送到镇外方回。
王本草最南只去过徐州,徐州尚在淮北,而苏州却是实实在在的江南。六月的苏州细雨绵绵,将无数黑瓦白墙与小桥流水都藏入其中。毕成没有让王本草马上去拜见汇通山庄的两位少庄主,虽然此时他们都在苏州的汇通质库。王本草被安排住在了毕成的住处,“逍遥”与“怀仁”也被解了下来,每天只带着“秋水”和“大木”在苏州的大街小巷里闲逛,早上吃两笼鸡汁小笼包,中午吃一份蒸白鱼、一份老鸭汤就两碗白米饭,晚上则吃一份红烧鳜鱼配一笼桂花糯米藕片;又或是虾仁面、爆炒江鳗、香甜红烧猪肉、三色米糕、酒酿丸子等等。幸好是毕成出钱,否则王本草必然出师未捷钱袋先空。
开始的两天,王本草有点儿不太习惯苏州的饮食:精细而甜淡,不若北方的饮食,粗大而咸重。若不是毕成每次出门前都让他答应不吃北方菜,他肯定没法坚持下来。但当他吃了半个月之后,竟突然有些喜欢苏州的味道了,就像他所追求的生活一样,精致、优雅、自在。甚至就连苏州街巷中的女子,也比北方女子显得更加温润可人。
王本草突然想起那位岳小姐也曾在苏州游历,不知她吃过多少苏州菜肴,是否也像自己那样喜欢这份精细与甜淡?想到岳小姐,王本草立刻想到了茉莉花。此时他身在茉莉花之乡,怎能错过?这可是岳小姐喜欢的花,那种精致淡雅的感觉,恰如岳小姐一般清新脱俗,令人神往。好在茉莉花并不像岳小姐那般难寻,王本草很容易就买到了一盆心仪的正在盛开的茉莉花,看上去与岳小姐的那盆一模一样。当王本草将这盆茉莉花搬到毕成的住处的时候,他的心中猛地一痛:虽然一年多杳无音信,但原来自己心中仍然没有放下她。岳小姐成全了自己对女子所有最美好的想象与期待,只怕无人可以替代。温如初虽然一时令他心动,却经不起考验与推敲,终究不过是过眼烟云。所谓初心,真的就是第一次完全心动的感觉,不论如何时过境迁,那种美妙的感觉却只会日益加深,从来不曾减淡过。
除了对饮食的快速适应,王本草还爱上了另一种感觉,那就是拎着钱袋四处品味美食,欣赏风景。虽然他知道,这种逍遥自在目前只是暂时的,但每一天,他在出门之时,都会告诉自己:抓住机会,用心体味,有目标才会有追求。
正当王本草逛遍苏州城、准备深入苏州的乡下之时,毕成突然拦住了他,让他当天辰时一刻去汇通质库拜访周家两位少庄主。王本草忙问为何是今天,毕成却答非所问:“带上刀,比武的时候一定要克制,不要伤人。”王本草虽心有疑惑,但还是听从了毕成的安排。
当王本草背上双刀重新走上苏州的街头时,明显比平时更加引人注目。好在他气定神闲、面无戾色与杀气,所以并不会引起周围人的恐惧。
汇通质库坐落于苏州城南部正中的位置,紧邻宁国寺。王本草前几天曾多次路过,观察过几次后,忍不住赞叹汇通山庄的精明,把质库选在佛寺附近,人们有难事求佛祖菩萨们的时候,往往也不会忘记找汇通质库帮忙。
王本草信步来到汇通质库,递上名帖,不一会儿,便有人引他来到质库的后院。汇通质库的后院极大,王本草过了两道门,方在一处小院门口停住。小院门口,一位目光深沉、面色白皙的青年正在迎候。不待王本草言语,那人先抱拳行礼道:“汇通山庄周天策,欢迎王少侠。”
王本草一愣,心想:“周天策?那不是汇通山庄的二少庄主吗?怎地亲自来迎?”不及多想,连忙还礼道:“二少庄主太客气了,王某人受宠若惊!”周天策哈哈笑道:“王少侠快进,正好请你见见老朋友!”王本草随着周天策入了小院,走进客厅,心中却老大疑问:“我与周天策初次见面,他这里怎么会有我的老朋友?我连新朋友都没几个,又哪来的老朋友?”
王本草的疑问很快有了答案。客厅之中,尚坐着三人,皆是年轻男子,其中两位是道士打扮,另一位与周天策服式相近。两位道士之中,一位面生,另一位不是别人,正是清风观主玉成子!
王本草心中一暖,生出一种莫名的亲近感,连忙向玉成子抱拳道:“玉成道长,没想到在这里又见面了。”
玉成子笑道:“说曹操,曹操到!”众人皆笑。
周天策指着另一位道士介绍道:“这位是松鹤观三弟子长青子道长。”王本草连忙行礼,长青子起身还礼。
周天策又指着与自己服式相似的男子道:“这位是家兄周天成。”王本草连忙道:“见过少庄主!”
周天成一面起身还礼,一面向众人道:“咱们几个,都是二十上下的年纪,就不要学那些老古董,称来道去的了吧?咱们直接以兄弟相称,可好?”
玉成子拍手道:“好!我赞成!本草兄以为如何?”
王本草亦喜道:“能与诸位高人称兄道弟,实乃三生有幸。”
玉成子道:“我对诸位的年齿最清楚,天成兄最年长,本草兄次之,贫道第三,天策老弟第四,长青师弟最小。”
周天策笑道:“今日有缘相聚,真是喜从天降,咱们以茶代酒,先干一碗如何?”众人哄然相应,举碗相庆。
王本草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知两位少庄主与两位道兄在此议事,在下不请自来,实在不好意思。”
玉成子摆手道:“本草兄太见外了。我刚刚还与他们说起你,我说今日你若能来,必让他们见识一下你的本事就好了,否则他们都不肯信我。可巧,你就来了。怎么样,三位,与本草兄切磋切磋?”周天策和长青子异口同声地叫好。
王本草脸一红,低声道:“在下此来,是想与二位少庄主商议两家合作之事。这事还没谈,先打起来了,只怕是对主人不敬啊?”
周天策道:“本草兄不必担忧,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上次与贵庄张游龙比武,他的剑法有些诡异,虽然胜了我,但我却不喜。听玉成兄说,本草兄使刀,而且刀法与我周家刀法相似,今天机会难得,本草兄不要太吝啬才好啊?”
王本草想了想,点头道:“天策老弟不把我当外人,那我也就不见外了。外面的院子我看也足够宽敞,不如就在院中切磋一二吧?”
众人皆叫好。周天策欲起身取刀,玉成子望向王本草后背,见他背着两把刀,忍不住道:“本草兄为何背着两把刀?看起来还都是新制的。”
周天策闻言,也停住了脚步,端详起王本草背上的刀来。王本草解下双刀,捧起“逍遥”,道:“这把刀我取名‘逍遥’,乃宋家庄欧阳子老前辈亲手打造,用来杀敌。”接着,又捧起“怀仁”,道:“这把刀,是欧阳子老前辈赠送的,没有开锋,赐名‘怀仁’。我用它来会友。今日与各位切磋,便用此刀。”
玉成子拿过“逍遥”,拔刀出鞘,仔细端详了一番,叹道:“果真是欧阳子的手艺!还加了天外陨铁!此刀价值不菲呀!”
王本草有些不解,道:“交给欧阳子打造的兵器,还会不是他本人的手艺吗?”
周天策接过“逍遥”看了看,解释道:“本草兄有所不知。这欧阳子已年逾六旬,平日里打造兵器已很少亲自上阵,多是由徒弟代劳,只在关键处出手。但这把‘逍遥’,从刀身的平整度、表面光泽度、百练钢与天外陨铁的融合度以及‘逍遥’二字的笔法来看,从头到尾都是欧阳子老先生亲手为之。能让欧阳子如此重视,此刀必然不凡,本草兄也自然不凡啊!”
王本草不好意思道:“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在下无知,实在惭愧!”
玉成子又接过“怀仁”端详了一番,叹道:“这把也是欧阳子亲手打造的!虽然没有加陨铁,但也算是寻常刀剑中的极品了。没想到欧阳子前辈真的很喜欢本草兄啊!”
王本草涨红了脸,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不停道:“过奖了,过奖了。”
周天策取出自己的刀,刀名“天策”。王本草拿在手中,发觉“天策”刀也是一把没开锋的刀,刀身总体与“怀仁”长短相当,但刀柄更长,刀刃略短。
周天策看出王本草在比刀身长短,解释道:“小弟刀法粗浅,所以需要刀刃短一些,不然出刀太慢。”
王本草道:“看来周家刀法讲究以快制胜。在下的太平刀法,却是相信‘一寸长、一寸强’。”
长青子笑道:“长短已见,强弱未分。二位就别口头切磋了,动刀吧?”
周天策率先提刀出门,王本草等人跟着来到小院。周、王二人相对而立,相隔丈许。周天成、玉成子和长青子三人站在门口观战,满脸兴奋与喜悦。夏日的骄阳正艳,此时却被一片白云遮住了日光,给闷热的小院投下一片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