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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壮,今年才十七岁,他还没娶亲,还没给留个一儿半女,都是因为你那个孙子,他死了,连尸体都没留全乎,你有什么脸来给我求情,你把我儿子还给我。”
一个激动的妇人,光是砸鸡蛋砸菜叶还不够,她冲着晏家的女眷怒吼叱骂,还试图冲过最外圈那层士兵的封锁,冲过来找晏老夫人理论。
“还有我家女婿,我闺女还带着三个孩子,一个还嗷嗷待哺,顶梁柱塌了,这一家子都活不下去了,那个叛国贼必须偿命。”
围观的百姓们显然有些激动,越拉越多的人试图冲开封锁圈,她们暂时动不了那罪魁祸首,可是也必须让这群还试图威胁陛下,放那个罪人出来的愚昧妇孺得到报应。
“老夫人,你就带着夫人们回去吧,陛下是不会见您的。”
把手皇城的都尉曾是晏老将军的部下,对于晏家人,他一直都是敬重有加的,现在犯错的是晏褚,他不希望晏家的女眷也牵连进去。
现在陛下似乎没有要问罪晏家女眷的意思,对于晏褚犯下的错来说,已经是法外开恩了,要是现在触怒了陛下,就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结局了。
现在正是民怨最大的时候,死了整整三万多将领,都是因为晏褚这个主将的带兵失误。
这几年,周、明、姜三国休养生息,一直以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原本驻守汴州的晏褚居然主动带兵攻打了明国的边城,明国虽然现在兵力空虚,可是一直以来综合实力明国都远胜于周,哪里会忍受周国的冒犯。
说来也奇怪,不知道是不是晏褚领兵有方,在兵力还少于周国的情况下,两国居然打的不相上下,甚至偶尔晏褚还能小赢几场。
只可惜,大周王室怕了,他们主动朝明国提和,顾忌到虎视眈眈的姜国,以及大周皇帝主动提出割让汴州十城,恐怕这一场战争,还会继续,死伤的自然也不止三万将领。
本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如果事出有因,晏褚的这番举动未必不能得到妥善的解决,可糟就糟在从他的营账中被搜出来他和姜国秘密的通信往来,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了。
本来他忽然带兵攻打明国就是一件奇怪的事,可当这件事和姜国联系在一块,就很好解释了,恐怕晏褚早就在不知道的时候被姜国收买,他带兵攻打明国,能损耗双方的国力,到时候岂不是任由姜国一方坐大。
原本汴州就是晏家军的地盘,如果他将一切隐瞒的好,恐怕国都之中,得等到战事已经到达不可控的地步才会被察觉,好在晏褚的副将,现在被封为车骑将军的符丛符将军当机立断,联合自己的亲信将晏褚捉拿囚禁,并且即刻和明停战以及派人往国都传信,才制止了事态的恶化。
晏褚被押送回国都后,承认了是自己率军攻打的明国,却不肯承认自己和姜国私通之事,可惜铁证如山,所有他和姜国往来的书信,确确实实就是他的笔记,这一点,辩无可辩。
虽然他再三提出,明国和姜国狼子野心,恐怕早就已经准备联合对周国下手,与其腹背受敌,他宁可在掌握先机之时,率先朝兵力相较于姜国而言较弱的大周动手。
姜国皇帝最是小心,他或许会坐山观虎斗,等待周和明两败俱伤后再出手,如果他们能在此之前,顺利打下大周,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晏褚从小就被教育,晏家军是大周子民的守护者,他们中只要还活着一个,就不能让外族的铁骑,踏入周国的土地。
在面对双方的威胁时,晏褚当机立断,能做的只有这个选择。
可惜没人听他这个叛国者的话,现在天下和平,周国和姜国早就与周签订了和平条约,二十年之内不会打仗,反而是晏褚的这个做法,单方面撕毁了和平协议,使得大周割让十城,大伤元气。
晏褚一下子就从百姓追捧的英雄,成了彻彻底底的卖国贼,那三万多个死在战场上的士兵,也成为了他叛国的罪证。
所有人都想要杀了他,他们忘记了这个晏家军的小将军曾经为了保护百姓做的一切,他们只相信证据,相信这个曾经的英雄,背叛了他们周国,辜负了所有人的信任。
晏老夫人不信,她的孙儿是她和她夫君一手教导出来的,她坚信整个大周哪一个大臣叛国,她的孙儿都不会。
因此现在她跪在这皇城之外,就是想要凭借自己仅剩下的那一些威望,使得自己的孙儿多一分生机。
“你还我儿子命来,你还我儿子命来。”
一个瘦小的妇人从士兵围起来的人墙的缝隙中穿过,径直冲向了晏老夫人,也人多手杂,也不知道是谁放的冷箭,那个妇人还没靠近晏老夫人,就直接被利剑穿喉,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杀了人了,晏家人杀人了,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原本就沸腾的民怨在那个妇人死后,一下子就高涨到了让人无法控制的程度,那些士兵围起来的人墙,眼见就要被冲散开了。
晏老夫人神色一凛,接连两天跪在宫门外,憔悴的面容,即便是在被百姓砸臭鸡蛋,砸烂菜叶都没有动怒过的人,居然怒了。
刚刚下手的那人绝对不是来帮她的,实际上一个瘦小的妇人,顶多对着她们打几下,扯几下,这一点小痛,晏老夫人也不放在心上,而那个不知名的弓箭手射杀了那个小妇人,这才是把她们晏家的女人放在火架上烤呢。
可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晏老夫人更加坚信了孙儿的无辜,这一次,是那些和晏家敌对的人针对晏家的阴谋。
“各位请听我说。”
晏老夫人拄着她先帝御赐的龙头拐杖颤颤巍巍站起身,接连两天跪着,膝盖都肿了,血液流通不循环,站起来的时候,差点又跪下。
“啪——”
“你说什么?那个害死我们家人的卖国贼是你教出来的,你也得给我们的孩子偿命。”一把烂菜叶砸在晏老夫人的脸上,也不知道这些菜叶是从哪里拿来的,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粪便的味道。
“我晏邱氏,十六岁嫁入晏家。”
她并没有因为百姓的指着,而停下自己的话语声。
“在我十九岁那年,我生下了晏家的长子徇,同年我的公公,死在了和羌国对战的战场上,我二十三岁那年,生下了晏家的次子微和次三子德,次年,我夫君的两个弟弟,死在了原齐国的战场。”
晏老夫人声音宏亮,说话的时候,她并未流泪,只是眼眶泛着红,身子有些颤。
“在我四十五岁那年,我的长子,次子,次三子,次四子以及幼子,都死在了燕国,那一战,他们守住了我们周国北部的边城,那一年,我的四子十六岁,幼子十四岁,两人皆未娶亲,我心痛,但我知道,他们是英雄。”
原本还喧嚣着的百姓,渐渐的平静了下来,他们似乎从仇恨中清醒了一些,认识到眼前这些女眷,不仅仅是晏褚的祖母和母亲婶娘,同时也是曾经为了保卫大周子民牺牲的英雄的遗孀。
看着那些跪在宫门外,狼狈不已的女眷,那些人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心虚了。
“老子英雄,儿子狗熊,这难道不更可耻吗?”
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说了一声,一部分人觉得也对,难道祖辈的功绩,就能掩盖晏褚的错误吗,这些女眷虽然值得同情,可是她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来宫门外替那个叛国罪人求情。
“我的孙儿十二岁随他祖父上战场,今年将将十九,他身上有三十四道大大小小的砍伤,其中四刀,差点致命,他是我们晏家唯一的男丁,可是从一开始,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就没有想过要将他好好养起来,从他五岁刚懂事起,就开始习武,多少次,看着他得胜归来,脱去铠甲露出那血淋淋的绷带,多少次,他险死还生,差点就挺不过来,作为祖母,作为母亲,我们比任何人都心痛。”
晏老夫人捶着胸口,这是她的次子给她留下的唯一的独苗苗,她比任何人都心痛,人家的孩子在那个年纪蹦蹦跳跳的玩耍,而她的小虎儿却顶着烈日,熬着寒风,日复一日的跟着他祖父练习晏家家传的武术,每一次他跟着他祖父出去打仗,她从梦中惊醒,她的孙儿出事了,她已经失去了五个儿子,再也承受不起失去孙儿的打击了。
晏老夫人流着泪,此时的她早就已经泣不成声,而跪在她身后的那些晏家的女眷,也全都哭成了泪人。
因为老太太讲述的那些人里,还有她们的丈夫,她们的父亲。
“我的孙儿曾经对我说,晏家军,是大周的晏家军,晏家男人的使命,是保护每一个大周的子民,我不信能说出这样的话的孩子,会是一个叛国贼,如果他真的做了不可饶恕的错事,老妇人第一个动手,作为他的祖母,也是从小教导他的人,我的这条老命,也陪给你们。”
老夫人说罢,扔掉龙头拐杖,重重的朝着那些前来讨公道的阵亡将士的亲人跪下。
原本围在那儿的人渐渐的往两边散开,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道歉,有一种受不起的感觉。
其实仔细想想,在这场战事之前,晏小将军还是他们人人称颂的英雄呢,一个人如果要改变,真的能改变那么快吗?
或许真的就如老夫人说的那般,彻查此事,或许里面确实有他们所不知道的疑点呢?
“老夫人,各位夫人小姐,陛下召见你们了。”
一个公公匆匆忙忙跑了出来,看着晏老夫人不是朝着皇宫跪拜,而是朝着百姓跪拜,还有些怔忪。
“陛下愿意见我们了?”
晏老夫人喜上心头,其他晏家的女眷也是如此,她们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然后揉了揉膝盖和小腿肚,等能适应走路了,这才跟着那个太监朝皇宫走去。
晏家的女眷一离开,围观的百姓自然也就散了。
因为晏老夫人刚刚发自肺腑的那番演说,在场所有人的心态,似乎都没有之前那么激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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