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后,众臣都不敢走在杜朝阳前边,等他走远,才敢三三两两走出紫宸殿。朝臣中,唯一敢与杜朝阳比肩而立的,只有傅正臣一人。
“听说昨儿将军府甚是热闹啊,老夫人那是一哭二闹的,就差要和你断绝母子关系了吧。”傅正臣幸灾乐祸说着。
杜朝阳冷着脸,步伐未停,对傅正臣的话恍若未闻。昨日将军府里确实有一场风波,也是杜朝阳早预算到的,和婉言坦言这门亲事,便知她会去找母亲哭诉,但即便是母亲不许,这场婚事也是非定下不可!杜朝阳知道,母亲再怎么与他闹,终还是舍不得他。
“要说杜大将军你也够绝情的,你多年待在军营,人家婉言姑娘这些年任劳任怨伺候老夫人,不就是为了能嫁给你,不求名分的待你这般好,你要不就先收了房?”
杜朝阳斜眼瞪向傅正臣:“当初你怎么不收下张家表妹?”
本来想戏谑杜朝阳几句,反倒被他扯出往事,只撇撇嘴,道:“你知道珺和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若纳了妾,她怎还肯跟我。”
是啊,她们表姐妹在这一点上倒是极像,或许,因为都是景荣皇后带大的……
“你这事倒是安排得一箭双雕,可,别说婉言不肯,就是那倔得像头牛的何意会同意?”
“何老自有他的办法,无需我操心。何意虽然迂腐,却是个君子,婉言若真嫁过去,他自不会委屈了她。”
“其实,我晓得老夫人得心思,也不是非要你娶婉言不可,你年岁也不小了,作为男人,你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需再建功立业,此时只待成家了,可偏偏身边却连一个女人都没有,能不让老夫人忧心么!平日你也只和那些旧部将们去酒馆饮酒谈笑,连踏足个青楼楚馆听听小曲都没有过,建安都在传你有断袖之癖!甚至,还有说你……”
傅正臣抬眼看着杜朝阳,尴尬咳了几声,继续道:“还有说你那方面不行的……你若肯娶个女人回家,无论是谁,老夫人都能安心。”
杜朝阳眯着眼,道:“行不行,日后自有人知道!”
傅正臣憋着笑,“那啥,禁欲太久对身体不好……”说完,才发现杜朝阳根本不是出宫,遂纳闷道:“你这是往哪去?”
“天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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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宫内,任谁都想不到权倾朝野的杜大将军会突然出现在眼前!看着越来越近的杜朝阳,青和愣神了会儿,正欲大声通报,却在杜朝阳冰冷的瞪视下,欲出口的话硬生生给吞了回去。
看着杜朝阳往宫内走去,宫人们面面相觑,昨儿长公主才救下何大人,今天杜将军就亲自过来,别是来找公主麻烦的。
青和思索了会儿,招手叫来身后的小公公,吩咐着:“赶紧去宣政殿,给李公公传话,说杜将军来了天宝宫。”
杜朝阳穿过前院,这里他何其熟悉,当年满院子各类的兰花,如今已换成了棵棵桃树,嫣红一片只让他觉得刺眼!他多年费心各地收罗,找来各地独特的兰花,甚至在肃州戍边时,凄寒艰苦之下,他亦不忘为她寻来稀有的兰花品种,只为博得她一笑。在她离宫的三年,他仍旧命人悉心照料,一旦寻得了好兰花,第一时间送进宫来,却不想,她一回来,便弃之如蔽……她终究,还是喜欢文靖忱!
“可还记得咱们第一次出宫玩耍?”屋内,珺和郡主的声音传来,屋外的杜朝阳顿住了脚步。
秦艾词笑了笑,她怎么不记得,那年她兴奋不已,随着父皇母后出宫,如平常人家的女儿一般,嬉闹地逛着热闹的集市,那夜,有看不完的花灯,有猜不完的灯谜,有吃不完的好吃的,有买不完的小玩意……
“我听母后说过,当年父皇陪着母后第一次出宫,便是在上元节,父皇给母后买了个猪头面具,母后让父皇戴着獠牙面具,她们便如平常的夫妻一般。父皇母后一直珍藏着那一对面具,三年前我去皇陵时,便将面具一同带了过去,如今它们正躺在皇陵陪着父皇母后。”
说起先帝与景荣皇后,两人难免情绪有些低落,想着话题是她扯起的,珺和遂刻意打趣道:“说来也巧,咱们好好的逛个灯市,竟能碰见朝…杜将军,我记得那时你赖着杜朝阳送了你一个泥人儿。”
秦艾词却是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道:“是么,不记得了。”
她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她觉着什么都新鲜,见到有捏泥人的,觉着有趣,赖着杜朝阳给她捏一个,那时杜朝阳对她言听计从,当真挽起袖子捏了起来,他不过学了一眼,做出的泥人竟一点不比老板差,当时杜朝阳做了一对泥人儿,她囔着全要,杜朝阳却不肯给,只塞了一个在她手中,另一个自己收在了袖子里,直到几天后,在表姐那看见了另一个泥人,她才知道,他为何当时不肯都给了她……
“当真不记得了?”珺和继续追问着,可见秦艾词一脸不耐的样子,好像真是忘记了,到嘴的话,终是吞了回去,若是真不记得了,她也便没有再说的必要了……
“杜将军?”
屋外突然传来如意的声音,屋里头两人皆是一愣,回头,便见杜朝阳大步走进,冷着一张脸,道:“长公主回宫后,日子过得倒是悠哉。”
身边珺和郡主与杜朝阳对视一眼后,竟很快低着头,双手绞着有些无措,神情更是不太自然,表姐出嫁已经三年有余,竟还不能忘情么?秦艾词却只浅浅笑道:“自然,这里是本宫的家,当然要比将军更惬意。不知将军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何事?”杜朝阳从袖中抽出一道奏折,递给秦艾词。
是一道安阳侯送来的折子,展开,里头的内容倒是让秦艾词微微讶异,通篇只说着一件事情,安阳侯这是在替世子求娶她……好个安阳侯,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很好!
从秦艾词翻看奏折时,杜朝阳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的每一个神情都落入杜朝阳眼中,从诧异到厌恶,倒是取悦了杜朝阳。
“郡主也在这里,那正好,不知郡主对安阳侯上呈的这道奏折如何看待?”杜朝阳扫了眼秦艾词身侧的珺和郡主,问着。
“我并不知父亲的意图,父亲素来疼宠世子,不过,世子配不上长乐。”珺和倒是说的直接,她算是在大梁宫里长大的,自幼看着先帝与景荣皇后恩爱有加,一生一世仅此双人,自然不能理解自己的父亲喜新厌旧,甚至对父亲,连带着姨娘生的弟弟,都有些憎恶。
杜朝阳再次将视线转向秦艾词,“公主若有意选驸马,安阳侯世子倒是不错的选择。”
“这件事情就不劳杜将军操心了,长乐并没有远嫁的心思,父皇膝下只长乐和皇帝二人,如今父皇母后不在,长乐怎可再离了陛下远走。”
“是么?”杜朝阳挑眉:“那,公主心中可已经有了驸马人选?”
秦艾词抬眼,与杜朝阳对视,他总是这副冷淡模样,看不出心思,她道:“先帝只托付将军辅佐陛下治理大梁江山,至于长乐的婚事,若还要劳烦将军费心,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无碍,先帝对微臣恩同再造,长公主是先帝的掌上明珠,微臣该为公主多上些心,才对得起先帝与景荣皇后之恩!长公主既不愿意远嫁,那,微臣便替长公主在建安城内好好挑选,如何?”
秦艾词抿着唇,当初便是差了一步……她没想过杜朝阳会回来得这么早,本想着借花萼楼宴会与尹彦卿亲近,待他不反感时,再让陛下下旨赐婚,如今,因一步晚便要落得满盘皆输么?
若让杜朝阳替她选个无用的驸马,再借由出嫁从夫,将她驱逐出了大梁宫,困在民间高墙内院之中,便更是不妙,遂委婉笑着,道:“本宫刚刚回宫,与陛下姐弟相处时日尚短,驸马之事暂且不急。”
“不急么?”杜朝阳唇角上扬,道:“长公主说得有些在理......”
还没说完,却见陛下匆匆而来,看见屋内一片和谐,才是安心:“大将军来找皇姐,可是有事情?”
杜朝阳对着陛下说道:“本是特地为了驸马一事征询长公主意见,谁知长公主说希望与陛下多些时日相处,挑选驸马一事,便暂且搁浅。”
陛下看了眼皇姐,而后点头:“只是这样啊……”
杜朝阳挑眉,“不然?陛下以为微臣还有什么事情要烦扰长公主么?长公主回宫,微臣早该来给公主请安了。”
请安?秦艾词心中冷笑,怕是对待陛下他也不曾毕恭毕敬过,还会记得要给自己请安?当年父皇母后便是被他一脸伪善给骗了吧!而后又自嘲笑笑,自己何尝不是?
“既然请过安了,微臣也不便多打搅长公主。”说完,行了礼告辞,才踏出房门,却又突地说道:“听宫中花匠提及,天宝宫内土质不宜种桃花,公主怕是得多费心照料了,否则,容易枯死。”
秦艾词一愣,院中桃花明明开得好好的。
“我也该回去了,已进宫好一会儿了。”
珺和郡主跟着杜朝阳,后脚也是离开,秦艾词脑海突地闪过一个念头,从奏折的时间推算,昨儿应该就送到了杜朝阳手中,他却在今日才拿过来,当真不是因为珺和姐姐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