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满目的苍翠掩不住炎炎烈日,夏蝉在枝繁叶茂中声声鸣叫,浓浓夏意笼罩兰苑,带着暑热。屋内,秦艾词手执书卷,正看得入心,身后青和缓缓扇着扇子,眼神不住地往屋外看去,额间的汗珠忍不住流下,不知是因为酷热的天气,还是焦急的心情。
已过午时,还不见将军身影,公主也一直不吭声,早准备好的膳食没有下人敢端进屋里,青和只好使了眼色,让外头的红线丫头去打听看看,将军可是有事情耽搁了。
突地,秦艾词收起了书简,说道:“上菜吧,我有些饿了。”
“啊!”青和讶异抬头,手里扇风的动作却没敢停住,虽然时辰是有些晚了,可她一直以为公主不传膳便是在等将军,如今着是不等了?
“要不再等等?将军可能有事耽搁了。”秋蝉端着托盘从屋外走进,说道:“公主先喝了这碗莲子羹去去热气。”
秋婵姑姑进屋,青和这才松了口气,顺着秋蝉的话语,赶紧地点了点头。
“我说我饿了。”秦艾词转头直愣愣看着秋蝉姑姑,眼睛微微眯起,显然有些生气,让秋蝉和青和都是愣住。
“该回来早回来了,没了他,咱们还得一直饿着肚子?还是在你们心里,将军已经比我重要。”
秋蝉将莲子羹放置在桌上,而后吩咐丫头把准备好的膳食端进来,才说着:“公主这话说重了,奴婢们都是伺候公主半辈子的人,只望着公主好。”
秦艾词抿了抿唇,不过短短数日,不仅她身边的人,便是她自己,都已渐渐习惯了杜朝阳的存在,若再这样下去……
原本闷热的天气,更被烦躁的心情搅合,只觉热得难受,“下午取些冰块放在屋子里。”
膳食被端一一进来,和她们一同进来的还有如意。
“奴婢打听过了,下朝后将军便直接出了宫,回府的路上却有何府的下人拦了去路,不知道那人和将军说了什么,将军突然改道去了何府,至今没归。”
如意说完,青和忍不住插嘴问道:“怎么会是何府?奴婢记得将军与何大人关系并不好。”
没有人回答青和,大家都看向秦艾词,她却是安静地拿起箸,挑拣了面前的几样菜吃了几口,便不大有食欲,说着:“味道太淡了,撤下去吧。”
秋蝉摇头,劝道:“公主一上午没怎么吃东西,不能饿着了,公主身体没有完全康复,饭菜只能清淡,口味重的等病养好了才能吃。”
一说到重口味,秦艾词想起了建安城外的那家小酒馆,再看眼前的菜色,更没有了食欲,想了想,突然说着:“去问问蓉烟可吃过了,让她过来陪我一同用膳。”
公主这些日子很是喜欢蓉烟,但再喜欢,也是下人,同桌吃饭极不合规矩,即便是秋蝉姑姑,也没这般待遇,可公主发了话,又不敢不从,只得去唤了人来。‘
杜朝阳踏进兰苑时,已是入夜,月色当空,月色下,晚风清凉,扫除了一天的烦热。
看着阁楼里的点点烛光,心中暖意满溢而出,杜朝阳唇角含笑,虽知道长乐不是刻意为他留灯,可若每日夜里回来,都能看见这么一盏烛火,这一生,便足以。
“呀,将军可回来了!”青和端着水盆经过,看见杜朝阳,欣喜道:“还以为将军今晚不过来了呢。”
杜朝阳勾起唇角,淡淡说着:“不回来我能去哪儿。”
正要往阁楼走去,青和却突然说着:“公主在蓉烟姑娘房里呢。”
杜朝阳顿住脚步,挑眉:“公主去蓉烟房里做什么?”
青和也是迷惘地摇摇头:“公主今儿一下午都和蓉烟姑娘一块,也没让我们跟着。”一边说着,好像有想起了什么,赶紧道:“不过,公主好像有说要和蓉烟姑娘学舞。”
学舞?脑海里不禁回忆起那年醉酒,长乐月光下妙曼的舞姿,嘴角笑意更浓,才走一步,见青和还想跟着,只道:“行了,我自己上去。”
青和赶紧止住步子,却是担忧地提醒着:“将军等会哄着些公主,中午为了等将军一起用膳,公主一直饿到午时将过,怕是有些生将军气了。”
“公主一直等我用膳?”杜朝阳有些吃惊问着,在青和郑重的点头后,心情愈加好了几分,步伐也快了,直接上了二楼。
经过秦艾词房间,房门紧闭,屋内一丝光亮都没有,想起青和的话,看了眼对面正亮堂着的屋子,遂转身走去。
连敲了几下门,里头没有动响,门却不小心被推开,杜朝阳心中生疑,喊了句:“长乐?”
屋里不太真切的应答声传来,杜朝阳往里头走了几步,屋内浓香弥漫,让他不太适应地皱起眉头,突然几盏烛火熄灭,屋子里瞬间只剩下一盏明灭的烛光,窗外的夜风将屋里帷幔吹得四处飞扬。
杜朝阳已觉不对,忽然,一条柔顺的丝带染着浓香拂过杜朝阳面庞,他心跳顿了一下,看着眼前翩然起舞的身姿,透着窗外的月色,仿若回到了多年前,可只是一瞬的出神,很快,他眉头皱起,越来越深,无论多么绚丽的舞姿,他还是一眼认出,不是她。
蓉烟一身轻薄的绯色舞衣披身,月色下若有若无,面上罩着长长的纱巾,赤足上套着银钏儿,随着屋子翩然,银钏叮铃铃作响,在静谧的夏夜,煞是好听。
她踏着细碎的舞步,轻云一般满移,每一个动作带着轻佻的魅惑,月色下,如出尘的仙子掉落凡尘,美得让人舍不得挪开视线,渐渐,妙曼的身姿慢慢靠近,柔弱无骨地双手缠上杜朝阳的脖子,两人身体紧贴,她的唇瓣有意无意触碰着杜朝阳脸颊,杜朝阳却是扭过头,右手一个用力,反扣住蓉烟双手,瞬间舞动的精灵一阵狼狈。
“将…将军,奴家…疼……”
声音柔媚入骨,让人听着心都要化了,杜朝阳却是绷着脸,皱着眉头问着:“夫人呢?”
“将军先放开奴家,奴家手疼得很,要…要断了…啊!”
正撒娇着,双手被突然的用力再次拧过,这回真是疼得胳膊都要断了,都说杜朝阳不近女色,不懂怜香惜玉,果真不假,她已使出浑身解数,终还是无功而返么!
“夫人呢!”杜朝阳再次问出,声音冷冻到了冰点,在夏日也让人突地一阵寒战。
蓉烟抿着唇,眼中蓄着泪,缓缓说着:“夫人,夫人早已回房了。”
杜朝阳刚刚从秦艾词房间经过,屋子里一丝光亮都没有,这个时辰,她绝不会这么早入睡,而青和刚刚说话的神情,也不像作假……
愈想,心中愈冷了几分,咬着牙,终是问出:“是夫人要你这么做的?”
蓉烟吸了吸鼻头,楚楚可怜说着:“是...夫人说将军累了一天,让奴婢...让奴婢今夜好好伺候将军。”
突地松了力道,蓉烟赶紧收回双手,揉着疼痛的手腕,红着眼胆怯地看着杜朝阳,待看见杜朝阳神情时,却有些不解,将军这模样,似乎有些难过?
思来想去,不知道今夜自己哪儿惹得将军不高兴了,蓉烟柔声喊了句:“将…将军……”
想走近,但忆起手中的疼痛,又顿住了脚步,呆呆地挨着墙角站着,进退不敢。
杜朝阳静默地站了许久,冰冷的眼神看得蓉烟愈加胆怯,索性再墙角缩成团闭着眼。
砰的一声,一旁桌案被杜朝阳大力掀倒,蓉烟吓得尖叫,声音响彻兰苑,身子更是抖如筛糠,之后杜朝阳转身踱步至房门口,大力地关上房门,再然后走到床塌边,吹灭屋子里唯一的烛火,霎时让蓉烟大惊失色,想着将军莫不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怪癖,吓得更是缩成一团,她只是答应魅惑将军,却不想把性命折腾没了!
没有烛火,借着窗外月光的一点点微亮,杜朝阳走到屏风后的竹榻上,和衣躺着,右手撑着发疼的脑袋,一直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
之后再没有没有听见动作,缩在墙角的蓉烟竖着耳朵听了许久,才试着先缓缓睁开了一只眼睛,有些不确定地扫了眼屋子,因为一片漆黑,她看不明白状况,又不敢动,就这么一直缩在墙角,胆战心惊,一夜不敢阖眼。
对面暗黑的主屋里,秦艾词独自坐在窗边,单手托腮倚在窗沿上,看着杜朝阳走近蓉烟的房间,再之后是蓉烟的一声尖叫,直到对面屋子里的烛火熄灭、房门关上,安静得听不见一丝声响。
她一个人靠在窗沿上许久,当屋子里的灯火再次燃起,她赶紧低下了头,闭上眼睛掩住了情绪,眼睛里,有她不愿意别人看见的东西。
如意取了一件外衣披在秦艾词身上,道:“夜深了,公主早些休息吧,身子本就不好,再吹夜风又得受罪。”
“是啊,夜深了……”秦艾词喃喃自语,再看了眼对面宁静的房间,才是起身,往床榻走去,这一夜,兰苑无人好梦。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