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个迟到了很多年的问题。
谢晗眼里的情意渐渐收起,他郑重地转过身,认真审视眼前这个大江的第一天才,这个当年曾欲求娶阿遥的人。
他清楚,阿遥最终选择他是因为他占了先机,而非他比他优秀……他于她有相救之恩,他与她有青梅竹马之情。若非这些,苏家压根不会考虑谢家的提亲,而他更是没有勇气去肖想她。
时至今日,他不知自己是对是错?但一切已成定局,即便决定放她离开,他依然不乐意从别的男人嘴里听到她。
她是他珍藏半生的瑰宝。
他不会和任何人分享她的点点滴滴。
所以,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敌意:“周大人日理万机,竟连这种小事也关注有加。”
周秦仿佛没听懂他的嘲讽和警告,笑容温和却梳离:“此间之事,谢二郎明明胸有定见,又何必非要和离以护她周全呢?”他似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到底了。
确实,他不理解。
起初接手这个案子的时候,他就在想,传闻中那对恩爱夫妻该怎生面对呢?结果,他得知了他们已和离的消息……这真叫他震惊!
细问之后才知缘由,然他不信,他固执地认为是他为了不连累她才谋划的一切。
那她呢,就安心接受?只可同甘,不能共患难?一点都不像她当年选择时的干脆。
不过,既然谢晗有十足把握安然避过此次危机,甚至能与王家一较短长,那他又为何非要和离呢。莫非真是为了个外室和外室子……那也太讽刺了。
谢晗的面色颇为不善,未再理会他的问题,淡漠地拱手道别:“今日多谢周大人援手,就此别过。”
说完,他已飘然远去。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周秦才恍然苦笑。
他这一生,只此一事失败了,是以他本对那女子没什么特别想法,日积月累的,竟也成了心头的朱砂痣。
真是荒唐的可笑啊。
满大江的女子,由她们在他和谢晗之间选择,恐怕,也只有她会选择谢晗。当年苏家婉拒英国公府的提亲后,他第一次体会到一种感觉,居然有人完全瞧不上他!
不,是瞧也没瞧他,这太令他惊讶了。
他年少成名,被冠以天才之誉,无论去往何处,皆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习惯了众星捧月高高在上……他自负地以为,这世上任何事任何人,只要他愿意伸手,没有他要不到的。
父母准备为他求取苏氏女,他没什么意见,只理性得以为苏家是个不错的联姻对象。
结果,苏家居然弃了他答应了谢家的提亲。
权贵遍地的京城,谢家实在不打眼得很,谢二郎更是个药罐子。
听到消息的刹那,错愕、不解、不可置信。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这种事只有戏文上才有,真正的世家,联姻时岂会考虑这些。
之后,他考取了探花,进了翰林院,飞速得升官,他明白自己对那苏女并无情愫,只是会时不时地想起,示威般地。
但那仅仅是一瞬间,比如眼下,他还要进宫复命。
外敌入侵、内乱不已、国库空虚,官家那里情绪不佳,他少不了得想个点子出来,才能借此脱身。
……………………
堪堪七八日过去,京里仍未有任何消息传来,老夫人实在按捺不住了,即刻就要启程入京。
之前,她经苏桐分析劝解,好容易才将满腔的忧虑焦急暂且压下,在庄上勉强住着。
苏桐根据随从对谢晗进京后一应行事的描述,渐渐有了底,猜到谢晗欲要借此机会在官家心中埋下一颗钉子,同时使得王尚书对官家心生不满。
她费了好多唇舌,又答应往京中闺阁姊妹那里送了几封信,才劝得老夫人冷静下来。
不过,倒也不能怪老夫人,关心则乱。
此时听闻老夫人收拾行囊要入京,只得赶过去。
“你不必劝我也不要拦我,今儿我是必得进京的……便是死,咱们娘儿俩也得死一块去。”老夫人说着,已是泪流满面了。
她总算知道,这世上啊,谁也靠不住。
任凭往日里多么恩爱的夫妻,大难临头还不是各自飞。
苏桐自然看出听出她的埋怨之意,却没放在心上,仍是劝道:“老夫人果真要去,我不敢再拦。不过先听我一言,至今佟管事未再传信来,说明庭初当无大碍……若有不妥,谅他不敢欺瞒。
老夫人急慌慌去了,免不了四处奔走打点,倘被人拿住把柄,岂不是反害了庭初。再者,这才下了大雪,路上不好行路,您这边有什么好歹,庭初得知岂不是急上加急。”
她不是不担心,然鞭长莫及。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他。从他第一次救了她,她便毫无缘由的开始相信他。
老夫人情知她的话有理,不由伏在榻上痛哭出声:“那你叫我怎生是好?我这心里……日日熬煎着,一点消息俱无……可怜他兄长去得早,只剩这么个,有个好歹,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这话情真意切,苏桐想起自身,眼泪跟着止也止不住。
没了庭初,她孤零零地活着又有什么趣儿。母亲早丧、祖母已殁,最疼爱她的人相继离去,庭初是她在世上唯一的念想了……
屋里两人各哭各的,俱是伤心欲绝。
韵姜看得干着急,却不知如何解劝。
“姨母,姨母莫哭……”倒是怀娘在院里听到哭声,迈着小短腿跑了进来,咋然见苏桐痛哭,跟着泫然欲泣,小脸分外惹人怜惜。
苏桐忙拿帕子将眼泪拭去,复抱她入怀,挤出一丝笑来道:“怀娘不怕,姨母没事,姨母只是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事了。”
怀娘搂着她脖子,贴着她面颊亲了两下,笑容纯真又带着点讨好:“怀娘想娘亲哭,姨母想娘亲哭?”她还不会连贯有条理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嗯嗯,怀娘真乖。”这话却叫苏桐越发心酸了。
想娘亲?然她不知娘亲长什么模样,端庄、大气、温柔、华贵……种种皆是别人眼里的娘亲。她没见过,小舅舅是画中高手,却从未画过娘亲。
她只能偷偷得想,偷偷得描绘。
被怀娘这一打岔,老夫人也不好当着孩子面再继续,跟着缓缓止了哭声。
韵姜忙去准备热水巾帕等物来给二人重新净面梳妆。
才收拾好,却见陆媪满脸喜色的飞跑进来,嘴里喊道:“三娘,郎君出狱了……老夫人……出狱了,郎君出狱了。”她欢喜得有点语无伦次了。
她已经忘了她家三娘和郎君和离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