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阅比例不足, 补足可看,感谢支持正版。而那头的人竟然很有耐心, 不催促,也不挂断。
良久,书念声音晦涩道:“你好,是谢如鹤吗?”
那边久久没有说话,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像是把手机放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忘了切断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不在意, 也不知道对面的这个人, 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打了这个电话。
窗外还在下雨,瓢泼似的雨声, 哗啦啦的, 伴随着大风刮过。跟回忆里的雨声,交叠, 重合在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
男人开了口, 声音低哑,清冷无情绪,像是突然贴到脸上的冰可乐,冻得发麻。
“你认错人了。”
-
……
书念第一次见到谢如鹤, 也是在像现在这样的一场夜里的雨。都是带着凉意的,一呼一吸之间, 灌进的都是冰冷而潮湿的味道。
是在她初二那年, 在十延镇那个小地方。
从学校走回家里, 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
冬天就快到了, 天黑得很快。路道边上的灯不算亮,有小飞蚁在里边扇动翅膀。耳边的雨声响亮,地面上积蓄的水坑亮晶晶的,反着光。
放学后,书念不想太早回家,在教室里把作业写完,这才出了校门。她撑着伞,仔细避开地上的水洼,生怕把鞋子弄脏。
她走得慢,快到七点的时候,才走到能看到家里附近的那条水桥的位置。
过了这道桥,便到了自己住的那个居民区。
书念正要走过去,远远地就听到那头传来了谩骂声。她眨了眨眼,略微思索了下,几秒后便把这个声音和自己脑海里的一个声音重合上。
是住在她家隔壁的李宏叔叔。
“你说你这小子会不会做事?!要不是因为是于朋介绍你来的,我他妈早赶你走了!”李宏穿着雨衣,掐着腰,大吐唾沫星子,“你说,现在这些货全湿了,我怎么交代?”
闻言,书念踮起脚尖,侧头望去。
只见李宏面前站着个瘦高的少年,此时正低着头。宽松的蓝白校服外套,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的校服短袖,裤子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短,水滴顺着裤脚向下掉。
他的面容被雨雾弥住,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书念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慢吞吞地往那边走去。
走得越近,越能看清楚那边的情况。
两人的身后有辆小三轮,上面放着好几个纸箱。三轮车上有个顶棚,但破了洞,雨点从其中往下漏,箱子的外皮被淋得皱巴巴的。
书念认得那辆车,是李宏的。顶棚原本就是坏的。
李宏还在骂,甚至动手去推谢如鹤的肩膀,神情跋扈。
“反正今天的损失就用你的工资来抵!”
谢如鹤被推得向后退了一歩,但依然一句话都不说,头低低的,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裸.露在外的鼻梁和嘴唇,下颚曲线僵直,咬肌收紧。全身都被淋透。
在这样的天气,像是要凝结成冰。
难听的骂声还在持续不断。
在此期间,书念走到了两人旁边,把一半的伞分给谢如鹤。
她的个子很小,脸也小,皮肤白皙光滑,五官精致秀气,看上去就像是个瓷娃娃。
书念仰头看着面前盛气凌人的李宏,轻声喊:“李叔叔。”
看到书念,李宏的表情更难看了。
“小屁孩赶紧滚回家。”
书念立刻纠正:“我不是小屁孩。”
李宏冷笑一声。
书念指了指三轮车的位置,认真道:“我记得,您这辆车的顶棚本来就破了洞。这样不是您给他提供的工具有问题吗?您不能就因为这个不给他工钱。”
被她戳破自己的心思,李宏心情很不爽,狡辩道:“我把货交到他手上,货出了问题我当然是找他,难不成让我自己吃了这个哑巴亏?”
书念愣了愣,没被他绕过去,想继续跟他讲道理。
“但这车——”
“行了别说了,烦死了。”李宏掏掏耳朵,抬脚坐到三轮车上,“什么玩意儿来给我说教,真他妈脑子有问题。”
书念抿抿唇,说:“你不要骂人。”
“骂你怎么了?货出问题了就找送货的人,在老子这儿就是这个道理。你跟我说什么屁话?”李宏扭头,大声吼道,“真他妈晦气!”
说完后,他也不等书念再说话,踩下踏板,迅速地离开。
水桥上只剩下他们两人,静谧无言。
书念挠了挠头,也没有解决的办法了,只好侧头看着旁边的谢如鹤,问道:“你家住在这儿吗?”
他没说话,也没看她,扭头便往居民区的反方向走。
书念愣了,连忙跟了上去。
他的步子比她大一些,书念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鞋子在水坑上踩出飞溅的水花,鞋子染上污渍,一路上小心翼翼的成果全都化为乌有。书念一着急,不由自主地拽住他的衣角,有些生气了:“喂!”
闻声,谢如鹤一顿,脚步停了下来。
这个举动,让书念淡淡的火气立刻消散。
想起刚刚自己那声不礼貌的吼叫,书念懊恼地皱起脸。她指着伞柄,小声问:“你能帮我拿一下这个吗?”
书念抬眼,恰好跟他的视线撞上。
他的刘海有些长,半遮着眼。也因此眼神看不太真切。
但看上去似乎对她的行为感到困惑。
不过这次谢如鹤倒是对她的话有了回应,沉默片刻后,顺从地接过她手中的伞。
书念轻声道谢,边拉开书包小格的拉链边偷偷观察着他。
少年的头发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发尾向下掉,脸色很苍白。睫毛又密又长,像两把小扇子。目似点漆,清澈分明。鼻梁挺拔,下方被冻得泛紫的唇瓣淡抿着。
书念没有多丰富的词汇量,想不到该去怎么形容他的模样。
脑海里头一个涌起的词就是——“漂亮”。
虽然阴沉,但却是长得极其漂亮的一个少年。
她其实也没有什么要做的,只是想把伞给他。
书念思考了下,从书包里拿出一颗芒果软糖,像是安慰一样,放到他的面前。
“请你吃颗糖。”
谢如鹤没接。
书念睁着圆眼看他,跟他僵持了一会儿后,握着糖的力道紧了些。她像个小大人似的长叹一口气,把糖放在他的口袋里。
“下雨天…呃,下雨天就别淋雨了。我家就在这儿,我跑回去很快的。”
他还是不理她。
书念也没脾气,补充了句:“你把伞拿回去吧,早点回家。”
说完之后,她不再等他回应,垂头把书包背到身前。
正想一鼓作气地往前跑的时候,谢如鹤忽然把伞举到她面前。伞面将她全数覆盖,而他的身体再度暴露在大雨下。
书念顿了下,回身看他。
大雨将他全身淋透,额前的发丝被粘成一束一束的,短袖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略显瘦弱的身材,整个人狼狈不堪。
书念没接,双眸在这雨天里被染上了一层水汽,像是两颗泡在水里的黑珠子。
“你不冷吗?为什么不撑伞。”
谢如鹤垂下眼,避开她的视线。
书念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在这事上磨了这么多时间,也没有就此中断的道理。她低着眉眼,细声道:“那再见。”
她刚往前走一步。
旁边的人也往前走了一步。
书念侧头看他,有些纳闷:“还是说,你家也住这儿?”
他脑袋动都没动一下,完全没有要点头的趋势,书念只好讷讷道:“那你也进伞里呀,走吧。”
一路沉默。
过了桥之后,一直往前走,看到一户院子里有棵老槐树的房子,右转,走到第四个路灯下,便到了书念的家。
她停下脚步:“我到了,再见。”
书念往口袋里摸索着钥匙,听到身后响起了谢如鹤离去的脚步声。
她把门打开。
再回头的时候,谢如鹤已经走到了这条路的第二个路灯下,手里还撑着她的伞,被雨幕染的身影都模糊了不少。
那个位置恰好是李宏的家门前。
狭小的院子里放着刚刚那辆三轮车和一辆老旧的黑色自行车。他忽地停下了步伐,安安静静地看着那辆自行车。
苍白的脸上光影交错,表情隐晦不明。
-
进了家门。
听到动静,邓清玉从厨房里出来。注意到书念脏兮兮的鞋子以及空荡荡的手,神色变得不太好看:“怎么这么晚。雨伞呢?又给别人了?”
书念脱下鞋子和袜子,点点头:“我看到个男生被李宏叔叔骗了工钱,而且没带伞,就把伞给他了。”
“我跟你说了几百次了!”邓清玉立刻凶了起来,“全天下惨的人有多少?你每个都管得过来?先管好你自己吧!别老听你爸那些狗屁话!”
“我没有全天下的人都要管。”书念提起鞋子,走进浴室里,“但我看到了,我就不能不管。一把伞也没有多贵。”
书念什么事情都很听她的,唯独这方面跟她那个爸爸一样犟。邓清玉不想听她说这么多,打量着她:“淋湿没有?赶紧给我去洗澡,鞋子先放着。”
书念站在洗手台前,乖乖地找了个盆装水泡鞋。
“没有,那个人把我送回来才走的。”
沉默一秒。
邓清玉深吸了口气,把书念从浴室里扯了出来。这次她的声音不再高昂,而且认真地,试图跟她讲道理般的:“书念,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这个世界上的坏人很多,你不能总这样,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但周围都是认识的……”书念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吓到了,说话都急促了些,“那个男生应该就跟我差不多大,他穿的还是初中的校服。”
“坏人不分年龄。而且现在雨声这么大,完全能把你的声音盖住。”邓清玉闭了闭眼,神情疲倦,“能不能听妈妈的话?别的人我管不了,但你是我的孩子。”
“……”
“以后放学了就回家,知道吗?别在外面逗留了。”
“……”
书念垂下眼,看着地板。
良久后,她低声道:“好。”
-
因为这事情,书念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事情,可母亲却教训了她一顿,说她像坏小孩一样不听话。
隔天放学,书念不再在学校里逗留,背着书包往家里的方向走。
天还很亮,雨已经停了,地面渐渐变干。
回家的路上,书念能遇见好些认识的邻居。她抓着书包带,心情沉重地往前走。路过那家有着老槐树的房子,她突然听到在里面聊天的女人提起了李宏的名字。
书念的脚步莫名停了下来,靠着外边的墙听她们聊天。
听了半天,总结起来应该就是。
李宏今天外出,骑得他那辆小破单车,刹车失灵,撞路边树上,半条腿摔骨折了,现在还躺医院里。
书念的神情一滞,莫名想起了昨天最后那一幕。
少年站在那儿,如同遗世独立。视线放在李宏的院子里,表情是阴暗而充满戾气的。
应该不会吧。
想到昨天母亲说的话,书念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思绪混乱地继续走。
就快到家门口了。
一抬眼,书念的脚步再度顿住。
刚刚她所想起的那个少年,此刻正站在她家的院子前面。
他生得清瘦,但却高,整个人站得笔挺,没了昨天的狼狈。穿着初中的校服,容貌稚嫩,却不带任何情绪。黑亮的桃花眼,刀刻的鼻梁,染了胭脂一般的唇。
手上拿着她昨天给他的伞。
书念默默地给他冠上了一个“最美初中生”的称号。
她走了过去。
注意到她的身影,谢如鹤侧眸看向她。他走过来,动作不算温柔,直接把伞塞进书念的怀里便离开。
一秒都没有多停留。
但谢如鹤还没走几步。
下一刻,书念突然跑到他的面前,费劲地把他扯到一旁。她的神情很严肃,软软的声音压低,格外秀气:“你知道李宏叔叔进医院了吗?”
谢如鹤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吭声。
他这个样子,书念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急了:“不会真是你吧?”
“……”
方文承觉得这次的行为确实不太厚道,把一个不相干的人牵扯了进来,还让她莫名被冷嘲热讽了一番。白跑一趟,浪费了时间,还影响了心情。
可谢如鹤实在太喜怒无常,方文承不敢再在这多言,想着先把书念带出去,然后再来解决这件事情。
方文承压低声音对书念说“我们先出去吧”,他比了个手势,示意让书念走前面。
谢如鹤坐在原地,盯着书念,眼里还带着茫然。察觉到书念确实要走了,他才反应过来,低下声音说:“方文承。”
方文承回头看他:“怎么了?”
谢如鹤说:“出去吧。”
方文承看了书念一眼:“好的,我们这就出去。”
安静片刻。
谢如鹤的神情明显比刚刚更难看,双眸漆黑阴沉,下颚绷直,是在按捺脾气的模样。他看向方文承,平静道:“我是说,你出去。”
“……”方文承懵逼,“嗯?”
谢如鹤没再重复,只是盯着他看。
方文承立刻明白过来,生硬地扯了个理由:“啊,对对对。我忘了给唱片公司那边打电话了。抱歉,我先出去一趟。”
他给书念投去了一个同情的眼神,走了出去。
书念站在原地,大概猜到了谢如鹤这个行为的意思。她低着头,小声说:“阿鹤老师,那我就先回去了。打扰了。”
“书念。”谢如鹤喊她,舔了舔唇,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话里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你不是来录歌的吗?”
“是。”书念的眉眼一抬,安静地看着他,琢磨不透他的意思,不知道他为什么总变化多端,却明白自己没有生气的立场,“是我能力不足,不应该过来的。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