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黑如涂墨,星辰杳绝。
天地死般寂然。
倏然,一抹匹练似的白光将苍穹撕的粉碎,虽只一瞬,犹可见穷山恶水间草木林立,累累白骨堆叠如山,偶有红光间闪如萤,散发着诡秘的魔力,正等着择人而噬。
是否这就是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的一座森罗地狱?
是否这就是那些生前做尽坏事的人,死后接受惩罚的地方?
刺耳的雷鸣声接踵而至,来的却是如此突兀。乍闻如在耳畔,细听又似有千万之遥,其势仿佛可攫取一切,神魔难阻。
很快,密集的雨滴便如重捶而出的鼓点,飞落直下。打在树叶上,草丛间,发出的声响更似一双无形的铁手,狠命的扇着仇人耳光。
圆月。
一轮好像潭死水的圆月,就连往日依稀可见,吴刚砍着桂树的黑影也已不在。
莫非他已放弃了对嫦娥的痴痴守候,摔斧而去。抑或是嫦娥已被感动,两人你侬我侬,细说相思去了。
未到月半,怎生如此圆月?
本是雨夜,又是谁挂天边月?
世间事不正也是诡谲难测,捉摸不透,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月虽圆,却无光,似乎所有的光芒都被这重重雨幕挡在了千里之外。
近处若隐若现的幢幢树影起伏不定,仿似一群张牙舞爪的恶鬼,正拼尽全力欲要挣脱身上的桎梏。
仲夏时节的雨本该来的急,去的也急,可今夜的雨却怎么也下不够似的。
“吧唧,吧唧......”
谁会想到有人愿意在大雨磅礴的夜晚,艰难的行走在泥泞中,而不贪恋被窝的片刻温暖和安逸。
声音很慢,很有节奏,前后每一脚落下去的时间竟然不差毫厘,彼此间续接的近乎完美。
走路岂非很简单,无外乎前脚抬起,落下,后脚跟上重复相同的动作。可就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谁又敢保证能到达如此绝美的契合。
天边的月突然变得很亮很亮,皎洁的光芒竟掩过太阳,已令人不能直视。可能唯一不变的是它带给人们的只有冰冷,无穷无尽的寒意。
岂非月亮本身就是孤独,凄冷的化身。
周遭的一切已慢慢的变得清晰。
古木老林,残枝败叶,污泥毒瘴,遍地白骨......
一个男子在林间踽踽独行,身上的衣服闪耀着鲜血般夺目的猩红,更准确的说那就是一件被鲜血漂染过的衣服。披肩的黑发掩住了他大半的面容,仅露出下颌的些许胡渣。
他的左手紧紧地握着一样东西,用兽皮包裹着,长不过三尺,似剑非剑,似刀非刀。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抓的很紧,很牢,手背上的青筋已然高耸,甚至连血管中奔窜的血液都清晰可见。
他握东西的左手牢牢地贴在胯间的位置,不论道路怎么难行,身体如何起伏,自始至终他的左手都未曾移动过一丝一毫。
他就这样缓缓地走着,不知起点,遑论终点,谁也不知道他会走出一条什么样的路来。
很快,他那落寞又诡异的背影便被浓雾吞噬。
他的出现仿佛就是一场梦,一场无痕的春梦。
雨势减缓,林间浓雾翻滚似浪,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满含叹息:“他,终归还是放不下。”
话音未落,又飘来一连串歌声:“世间有八苦,苦中堪行乐。一入红尘去,福祸实难测。”
歌声凄伤哀婉,幽怨绵长,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理不清的千般情感掺杂。
唱歌的人到底该有着怎样的过去,才能吟唱出这般惹人垂泪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