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陆霆朗意识刚刚复苏的时候，首先感受到的，是一阵全身被碾过般的疼痛。
疼，连骨头缝都透着疼意。他脑子里光剩下这一种感知了。
其实他也算是受伤惯了的人，只是最近过一段悠闲日子，身体忽然有点受不住受伤状态了。
想起来这阵子过得美滋滋的小日子，陆霆朗忽然想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于是，刚意识到病人有清醒迹象的护士，听到这位病人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钟意怎么样了？”
护士眨眨眼，翻了一下病历，在家属签字那一栏，果不其然的看到“钟意”两个字的签名。
护士不禁笑了起来：“刚醒就急着找老婆啊？放心，你妻子在隔壁的病房，她还在睡着，等她醒了会来看你的！”
小护士帮他换好了输液的瓶子，又介绍了一下他目前的病情，简单安慰的陆霆朗几句，这才把外面的人都叫进来。
其实进来的也就杨轩一个人，其他的警察都被杨轩拦在外面了。
杨轩一进门，看到陆霆朗竟然能靠着摇床坐起来了，连忙过去握住他的手，又惊又喜道：“陆哥，你可真是打不死的小强啊！都被人开刀破膛成那样了，不到一天就又活过来了！”
陆霆朗头上冒出来几道黑线，瞪着他道：“你这是夸人的话吗？你一个酸秀才，现在还学会拐着弯骂人了？”
杨轩白净的脸上全是笑纹，不过转眼间想到自己要交代的消息，就又笑不出来了。
他干咳了一声，有些不敢和陆霆朗直视了。
“陆哥，我这儿有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陆霆朗皱了皱眉，暂时没答话，似是在思考。
杨轩又是干笑了一声，道：“要不我先说好的？这可是大喜……”
“先说坏的！”陆霆朗打断了杨轩的话，又补充一句，“好事儿什么时候听都是好事的！”
杨轩愣了愣，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魏泽成他……他现在……躺在太平间了……”
周围空气的温度瞬间降低了，这是杨轩的第一感官告诉他的。
杨轩被周围的低气压憋的有些窒息，便又试着安慰陆霆朗，道：“你也……别太伤心。你知道的，昨晚那种情况，他肯定难逃法网了，被逮住了也是死罪难逃的。他为了救你，自己中了几枪，人又老了，肯定撑不住了。所以，唉，总之就是别太难过，你自己伤的也不轻啊！”
杨轩说的有些凌乱，而陆霆朗脸上的表情倒是挺干净，一直都是一副呆滞的样子。
眼中的焦距慢慢浮现，陆霆朗抬起那只还插着针头的手，轻轻拍了几下自己的脸，好让自己脸上紧绷的神经放松一下。
“我记得，他穿了防弹衣的。”陆霆朗闭了闭眼睛，慢慢回忆着，“当时侯长信的手下想对我开枪，是他先动手，救了我的。后来别人把火力对准他，但是子弹打到他胸口，却没看到他流血。那时候我就知道他穿了防弹衣，所以才敢放心的让他去应对那些人。”
杨轩神色一凛，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压低声音说道：“你听我说，现在警方掌握的现场迹象里，并没有能证明你开过枪的。一会儿可能有警员找你来问话，你也不要提起你曾经拿枪闯地道的事情。你和魏泽成的关系不能公开，我和叔叔会帮你开脱，就说你是上山去寻叔叔，然后被魏泽成拿枪胁迫了！”
陆霆朗听着这一番明显是为他着想的话，此时却没半点感动的神色。
他像是完全没听到杨轩的这番话，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说他是中了几枪才死的？他不是穿了防弹衣了吗？难道穿的不是全身的？怎么会这么容易就中枪呢？侯长信怎么有胆子动他？他不是军火道上叱咤有名的枭雄吗？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挂了呢？”
杨轩一听就急了，红着眼睛吼道：“陆霆朗！你听好了！现在不是你感情用事的时候！我告诉你，警察们找到魏泽成的时候，他只穿了防弹背心，腰部以下是完全没有保障的。他手里握着两支手枪，目前上面显示的清晰的指纹，都是属于魏泽成的，你还不明白这说明了什么吗？”
经由他这么一吼，陆霆朗空洞的眼睛终于回神了。
说明什么呢？他岂能不明白？
魏泽成在这条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了，规矩比他清楚多了。
警察抓坏人是天职，然而坏人那么多，一场两场的行动是抓不完的。
侯长信的人吃了这么大的一次亏，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如果陆霆朗也被人查到参与此事的话，往后被这些人寻仇是难免的。
以往陆霆朗服役的时候，也抓过不少人，但都没这次来的严重。
以往身份特殊，他的信息自然由组织上负责保密，以后也可以过隐姓埋名的生活。
但是这次是任务外的突发事件，他要是开枪了，就是多管闲事，就是活该被寻仇的。
魏泽成太清楚这里面的门道了，所以打从一开始，就夺了他的枪，将他紧紧的护住了，像是老鹰护崽一般。
他是大奸大恶之人，他是该以死谢罪的人，但他同时又是他的外祖父，是真心护着外孙的外公……
陆霆朗感觉心口阵阵抽痛，一时间竟是分辨不出，自己心头莫名的悲痛是为了什么。
他明明不该为这样一个死有余辜的坏人而悲伤的……
杨轩看出来了陆霆朗脸上的纠结和痛苦，也只能长叹一声，低声道：“虎毒不食子，魏泽成再怎么罪恶滔天，对你这个孙儿总算是真心疼爱的。他现在还在太平间，你要不要过去看一眼？以后……恐怕就看不到了！”
陆霆朗稍微动了动身上的筋骨，顿时又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肚子上的手术线还没长合，现在正是疼着的时候，光是下床走动，估计都能出血。他心里做了一番挣扎，最后还是敌不过眼前晃过的一幕幕，尤其是魏泽成咬着牙将他推下山坡，又关上木门的那一幕……“叫医生弄个轮椅过来，我去太平间！”他对着杨轩咬牙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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