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山内外乱做一团,法术轰荡引出诸般巨响,但是再大的动静也掩不住苏景的叫声:“妖僧,看好了,我要活捏蛮子了......”
水镜不信苏景真会杀掉扶屠:苏景能看出扶屠重要、不过他不可能知晓蛮子为何重要,既然不知为何重要,便不会莽撞斩杀。再就是拿得如此重要的筹码在手,哪会轻易就毁去。只是水镜不曾想到的,苏景的话尚未说完,突兀变作了一声惨叫!
苏景惨叫,他的手碎了。
就在占尽上风时,被他捏住、已然吓得面色灰体若筛糠的蛮子奋力一梗脖颈...真就只是那么一挣,苏景的手爆碎开去。
忽然得脱桎梏,纯粹本能反应,蛮子半转身狠狠一推苏景。黑色的双手,一撑在苏景肩膀,一撑在苏景上腹...苏景的身体爆碎了。血花四溅。
苏景惨死。
全无征兆中,离山剑宗最最重要之人,几乎是不败战神、斗士图腾的苏景,就那么干干脆脆地、在万千同门和同道眼前,碎尸万段。
是妖僧狡诈、设计坑杀苏景么?不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那个蛮子的胆怯与慌乱不是假装的,在‘胡乱’杀掉苏景后他更加惊慌了,竟慌不择路向着离山深处跑去......
正将星索舞动如龙的三尸悄无声息,就此消失空气中;与他性命相连的影子和尚身形微颤,化去、消散于风。他本就是影子,自虚妄中来、死后归于虚妄;还有战场中一尊尊佑世真君的大像,它们能存在、能转活皆因苏景,此刻苏景已死,它们重归顽石、层层拔裂、轰然坍塌。
苏景死了。
死亡来得太突兀,以至在他殒身一刻,纷乱战场陡然安静下来。
外门修士安静、离山弟子安静、助战的幽冥猛将安静,就连那些自弥天台而来的妖僧、归仙都惊讶愣......惊讶只在一瞬之间,水镜眼中喜色冲腾,苏景之死牵扯重大。最最直接的。战场之内离山高手一下子损丧好几个,此战可胜!
妖僧催身法,化影如电去急追扶屠,务必要将此人带走。水镜亲自出手去救人。战场事情另有旁人主持:镜花十七僧中排行第三的淳镜。
胜利契机那么明显。水镜看得出。淳镜又怎能忽略,饱提息正要叱喝一声‘杀’字一鼓作气剿灭离山,不料他口中的‘杀’字尚未出口。离山内外就掀起了浩浩大吼:杀!
离山弟子、外宗修家、申屠灵灵、尘霄生、小相柳、西海老鳌、幽冥大将......战场之中,几乎所有正在对抗墨色的阳间修者,赤红着眼睛、嘶哑着哽嗓,掀起来那山呼海啸般的怒吼:杀!
苏景死了,会牵扯实力变化;几乎图腾一样的人物死了,会牵扯士气变化。只是中土修家的士气不落反涨、暴涨!
完全没道理的事情,修行最最根本的目的就是为了长生、为了不死,因为爱惜性命所以珍惜时间、因为珍惜时间所以勤加修炼,这才是真相来的。苏景丧命、至少那些外宗修家会做鸟兽散去......不是没有道理的,苏景的身份很多,西海大士、天斗剑主、佑世真君、冥王阿骨等等等等,可是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何得来的这些身份——他曾做过什么。
他曾出生入死、他曾东征西战、他曾面对远远强大过自己的对手而不退半步,因为他背后是就是中土世界,他若退,则劫祸横扫人间!
一个人死了,众人在错愕、悲伤同时最先会想到什么?想到他生前做了什么。
既知苏景生前事迹,再见他此刻壮志未酬......中土世界的有趣之处很大程度在于:此间的智慧生灵总有些矛盾,或者说‘别扭’。明明都是逐利之辈,却又不是什么都肯卖;明明都在天道下苦苦求存,心底却都还藏着一点血性,不服且不忿。
这就是关键了,不卖、血性。
修宗屹立世界,修者来自凡人,所以有什么样的世界就会有什么样的修宗,有什么样的凡人就会有什么样的修者,不是么?反过来看也是一样的:
有怎样的门宗,就有怎样的世界。
摩天古刹不是神仙画的饼,江山剑域不是书生们的臆想,离山剑宗更不是一本故事书,它们都是真真正正的存在,昨天有,今天有,明天还会有,只要中土的第五圆不灭,古刹、剑域、离山就会永远存在,不过换个名字而已。
拥有离山的乾坤天地,又能差到哪里去。拥有正道的修行世界,又怎么可能没有血性!苏景丧生,换来的是一场滔天愤怒,一场焚世烈火,一场不死不休大不了我陪着你一起下黄泉的疯狂战斗。
悲恸至深,便是狂笑中的灭亡,暴怒成狂,那一声喊破苍穹的‘杀’字只是一场疯狂的序曲,离山...反扑!舍生忘死,暴怒成狂!
这是所有墨色僧侣不曾想到的,苏景死后他们的战斗非但不曾轻松丝毫,反倒变得艰苦卓绝,修者变成了野兽,悍不畏死、个个阎罗...但更让淳镜惊慌的,是他身边的弟子花:观花。
莫名其妙的,观花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当然不是恐惧,狂信之人早都忘记恐惧是什么东西了,就在颤抖之中,观花的眼色从痛苦到迷茫,再从迷惘渐渐变得清明,还有他身上的墨色...肉眼可辨,正层层褪去,他正奋力拜摆脱墨沁!
妖僧也是中土之人。或许被沁染得不够彻底,在观花心底保留了一丝‘本能’,当他面对自己异常熟悉的、本族本源才会有的愤怒,当他感受到那战场中敌人传递过来的强大情绪...他在苏醒!
淳镜大惊,一边催促手下迎敌,一边伸手按住观花:“好孩子,静守本心,不为邪魔所动。”
“谨遵...师...哪个...才是本...心,谁、谁才是...才是邪魔啊...”观花的面皮抽搐着,苦苦挣扎、用力挣扎!
突兀一道黑影闪过,手从天降,按住了观花的头顶,随即那只手劲力一吐,观花头颅爆碎横尸当堂!杀人者,弥天台领水镜。只在短短片刻间,他已抢回了南蛮扶屠,但他肋下添出一道剑上,直伤肺腑,来自尘霄生一剑。
手搀扶屠,掌毙观花,水镜对淳镜怒道:“啰嗦什么!归返弥天台,收兵!”
此行已经斩杀中土世界万民敬仰的苏景,且还试出了扶屠的真假,足够值得了,再要继续打必定两败俱伤的局面了,和这群凡人拼成你死我活,真正愚不可及。
水镜谕令传下,墨僧不做丝毫流连,陷落战场的同伴能就救便救,救不得便弃,为正神殉道本就是无比荣光之事,该笑的。
大队墨僧即刻西撤,山中人,南荒狐、幽冥官轰涌追杀!
花青花红了眼睛,他的红袍传承就来自苏景,对这位阿骨王他满怀感激与敬仰,苏景身死一刻就是花青花化身厉鬼一刻,与七三链子一起、会同各路阳间奇秀急追而下......直到追出三千里后,花青花遇到了正从地面钻出来的顾小君,顾小君密语:“苏景没下去啊。”
阴阳司总衙与外间诸多司衙失去联络,但封天都安然无恙,轮回行转有序,苏景只要在阳间一死,他的游魂立刻就会进入封天都,身份使然,他应该直接‘掉进’总衙。
可顾小君满怀悲愤,与尤大人、小鬼差一起仰着脖子等了半晌...离山弟子有人下来、外宗修家有人下来,但又哪见十四王爷。
不光没见到十四王,大圣玦牵扯着、与苏景性命相连的那群妖怪也一个没见到。
花青花望向尘霄生:“苏景未死...怎么回事?”
与旁人一样双目通红,杀气冲顶的尘霄生对着花青花、顾小君笑了下,他一笑,周身凶煞气意就此化归春风,昂然、美艳,把顾小君的心笑得打了个突,太好看了...这个男人。
好看男人双手一摊:“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晓得,我就是收到了掌门传讯,说如果墨妖袭山、特别有个怪样蛮子随行的话,师弟可能会死,要我莫惊慌。”
花青花又望向苏景好友小相柳。小相柳缠斗化身金翅鹏鸟的抱镜,他本不是抱镜的对手,对方要跑他拦不住,跟着大队一起追下来,此刻小相柳是真身,中间一颗头颅撇了撇嘴巴:“我就是收到苏景传讯来离山助守,见他求请还算恳切,我就来了,其他的一概不晓得。”
顾小君从一旁纳闷道:“那你不晓得苏景未死?得知他未死怎不见你开心?”
相柳一哂:“他死他的,我活我的,他死活与我何干。”
顾小君不信。能被红袍选中做候补一品判之人,心思自然不差,稍加琢磨:“你也进了苏景的大圣玦吧?”
就这一个解释,小相柳拜过大圣玦,但苏景死了他没死,是以他晓得苏景诈死。
猜中!小相柳进过苏景的大圣玦,不是拜认主人,只因他修行精进不辍,到了那个‘位置’,想要见识下、参详下古时大圣的法度,所以进入大圣玦待过几天。不过这种事情好说不好听,小相柳是坚决不会告诉别人的,九头蛇九个脑袋一起摇晃,蔚为壮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