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几天里,百丈村的女人们都知道村子里出大事了。
男人们往来蒙山镇和山林之中,将从镇上购买的粮食一袋袋往山里搬运,而很快,村子里家家户户开始吵闹起来,狗吠,人喊,儿哭……
整个村子都陷入了一场焦躁之中,仿佛风暴马上就要席卷整个村子似的。之后的两天里,庄子里开始往外送人,送去的地方就是巡检韩大虎的庄子。老人,女人,孩子,老幼相扶的相继走出了这片山林。
老族长雷厉风行的举动,彻底让百丈村亮出了獠牙。
这是一头猛兽,被关押在这片山林之中一百年的猛兽,他潜伏着,蓄力着,终于有一天要冲出牢笼,走向那个繁华的世界。在此之前,他们需要用一场战斗来洗礼过去,迎接未来。而这里,将是一个片段,一片记忆,还有祖辈们不甘的叹息和落寞。终究将和南面山头上的坟包一样,尘归尘,路归路,彻底斩断着所有的联系。
可以是一个富足的庄园,一个庞大的家族。
也可以是一个产值惊人的工坊,供养一个大家族。
女人,远离战争。
老人,太少了。恶劣的环境中,老人总是含着对世间的不舍,率先离去。
孩子,是希望,他们将成为百丈村未来的希望。
而在当下,百丈村准备誓死一搏。
四天后,刘葆晟带着韩大虎几个女婿,还有一百多士卒出现在了庄子里。
在他们进入庄子的那一刻,仿佛所有的冬日山林的萧索变成了金戈铁马。
杀
杀
杀杀杀
喊杀声中明显有稚嫩的童音,这让刘葆晟脸色突变。他是将军,他明白一支军队的强大不在于装备,不在于主将的雄心壮志,而在于士气。淮阳军整整七十年封刀,如今的淮阳军已经不能算是一支军队了,而是一群商贩,醉生梦死的将门,还有无赖混杂的队伍。
这样的军队别说战斗力,就算是行军都是大问题。
被大宋寄予厚望的禁军主力,如同淮阳军这样编制的禁军,大宋有五十多个。
大部分禁军都被赋予的大宋养成猪,但猪也有骄傲,他们曾经也是虎啸山林的猛兽之一,是林子里最危险的野兽。直到他们被家养了之后,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程知节第一个开口:“我不信!”
谁都知道他的不信是什么意思,他绝对不相信禁军竟然会被一群村名比下去。当然,这仅仅是气势上的弱势。
程知节大步进入了村子,站岗的村民没有拦住他,带着一种不怀好意的怪笑。
轰——
宛如一股风暴,夹着冰雹,冲天而起。
所有人都亮着古铜色的皮肤,上半身赤膊,就穿着战裙,看装束五花八门,但行动化一,给人一种枪如林,刀如山的霸气。
更可怕的是,当程知节看到所有的人都在一个军阵中演练,那种严密的如同是坚固堡垒的景象,就算他从军多年,也不知道面对这样的堡垒,改如何攻破。当然用人数绝对是个好办法。但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甚至微微超过的情况,程知节知道,他必然会铩羽而归。
气势汹汹的进村。
灰头土脸的回来,程知节口中还骂骂咧咧的说着:“这竟然是个村子,见鬼的村子。”
很快,禁军们发现他的友军有点不太像话,就算是攀着笑脸去找话说,他们也不搭理人。唯独只有刘葆晟知道,这是在敛气,将气在冲锋的那一刻积攒到零界点,然后吹枯拉朽的将面前所有的敌人撕碎。这是古代军阵中最为看重的一种办法,也是大战之前士兵该有的态度,只有最精锐的军队才会这种办法。因为差一点的军队,连军纪都无法保证,更不要说让他们在大战之前收敛气势了。
如今的禁军?
恐怕连最为强大的西军之中也找不出这样的军队来。
因为……
安逸。
大宋,实在太安逸了。
老族长作为主将,他是军阵之中唯一可以开口下令之人,也是指挥作战的灵魂。他也看到了刘葆晟等人带着禁军赶来,足足有一百多。他暂时停止了演武,下令道:“散!捉对厮杀。”
刀是木刀。
枪是木枪。
但每一个村民都极其认真的对待着对手,因为他们知道木刀也能伤人,木枪也能杀人。一切都按照真的来,唯独这里不见血而已。
“让刘将军见笑了。”老族长披上一件袍子,恢复到了那种老态龙钟的模样。要知道之前,他看着如同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
刘葆晟不敢怠慢,有实力才会让人尊重,而百丈村的实力一再颠覆他那点浅薄的军旅经验。苦笑道:“老前辈休要如此说,我等虽贵为禁军,但空耗朝廷粮饷,无片功战绩。还需要老前辈出手帮忙,我等无脸矣。”
“见笑了,我也没有上过战场。但是从小就让家父逼着这么练,其他孩子也是如此。这一次,白刃见血对孩子们和我来说都是第一次。”老族长活到这个岁数,对他来说,面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根本就不会重视。
没有上过战场,就是没有上过战场。
百丈村人也是如此。
没什么可隐瞒的。
刘葆晟在人群中来回寻找,却没有发现李逵,心中有点慌,对他来说李逵才是制胜的关键,要是没有李逵,就算是百丈村人都豁出命去,恐怕能帮他的也有限。毕竟人太少了,似乎不到五十人。其中还混进去几个半大孩子。
“老前辈,不知李逵在何处?”实在忍不住的刘葆晟问道。
程知节跃跃欲试,他的伤疤还没好,就有点按捺不住心中冉冉升起的战意,他想要真刀真枪的和李逵比一比,虽然最后输的肯定是自己,有道是知耻而后勇,他想要知道自己和李逵真正的差距。
老族长笑道:“他们不演练战阵,也不用演练。他们在后山练武,军阵没有他们的位置。真要是将他们召在军阵之中,整个阵法就要乱了。”
老族长说的是军中经验之谈,刘葆晟是识货的,要是单个士兵战斗力太强,在军阵之中不仅无法提高整体战斗力,反而会被拖累自身的实力。
老族长带着一行人,去了后山。还没有抵达李逵和李全练武的地方,在山谷里却宛如千军万马厮杀一样,金戈之音不觉,甚至还夹杂着仿佛树木折断的轰隆声。
别说程知节了,他嘴角哆嗦着,不敢想象,李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就连秦文广都是一脸骇然,这动静,是人发出来的?
等到他们站在高处,俯瞰山谷那一刻,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山谷中一片狼藉,除了一人合抱的大树可以幸免于难之外,其他树木东倒西歪,宛如山间洪水刚过的场面,颓败的没有一丝生气。
而李逵宛如一团黑色漩涡,双斧翻飞之中,金属碰撞的声音延绵不绝。至于李全,给人的印象太深了,高大如同山神一般的体魄,一条镔铁棍如同车轮一般在周身舞动,两人且战,且笑,似乎都很高兴……
“再来!”
“哈哈,痛快!”
……
而山谷之上,除了老族长之外,其他人都看的目瞪口呆。他们之前是想象过李逵的猛,也想过李全的勇,但绝对不可能有如此强大的破坏力。
至于说韩大虎之前说,李逵徒手用拳头打死过老虎。
老虎厉害吗?
当然厉害。
但是老虎遇到他们俩兄弟,简直就是倒血霉了。
良久,刘葆晟捻着胸口的长髯,怅然道:“龙出浅滩,傲游四海。刘某一直以为我有三个佳婿,却没成想,他们不过是池塘之中的泥鳅而已。”
三个女婿都如同鹌鹑一般的老实,大气不敢出,却心里一个赛一个心思活络。
秦文广:别想忽悠我去和李逵比武,我已弃武从文。
程知节:要死人的,肯定会死人的。
韩大虎:我的杰作,如意金箍棒终于找到了主人,我心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