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从云海中钻出,把那舍身崖洒得通体透金。茶凤图傲然而立,小洛竹伏首长拜。两只酒坛一左一右,似乎亦在见证这一刻。一年来,多少个星月辉伴,多少回辗转反侧,在这里,他风雨砥砺,失败了成千上万次。那些天之骄子,或许只需要十几天,便可感应到那五行气息,但是他,却犹如直面高山,又似身坠星河,竟难以跨越至斯。
茶凤图慢悠悠的说道:“洛竹,你可想好了?修行我这五行灵法,目前来说,只有到元婴圆满之镜。你很有可能和我一样,最终落得个身死魂丧!”
“弟子知道,愿学五行灵法!”小洛竹脆生生的答着,如今他也想通了,如果这茶凤图说的是真,能修到元婴,总比他连这炼气都进不来要强得太多。就算他说的是假,那极品灵石,可做不得假,有了这灵石,还怕炼不成气吗!
“也罢!”茶凤图自然知道他在打什么注意,不过,他寿命无多,不想此生绝学就此断了传承,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小洛竹赶紧打蛇上棍,再度一拜,唱道:“弟子洛竹,见过师尊!”
“你且慢叫我。我还有几个问题,需得问你!”
“师尊旦说无妨!”
茶凤图沉声说道:“五灵根修行,慢人十倍,耗材十倍。从今而后,你可愿意忍得,耐得,等得,拼得。”
小洛竹大声叫道:“要得!”
茶凤图喝道:“你想娶那内门的单灵根弟子,或许几十年,你都只能仰望着她们。也许,她们会被别人娶走,这也要得?”
小洛竹嘿嘿一笑,说道:“那等我修行有成后,我就杀了她们老公,再娶回来!”
“啊……”
茶凤图千料万料,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一时之间,愣了。这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吗?正要说话,却见他又懒懒一笑,朝阳爬上了脸,眼中皎洁似诡:“师尊,你就别为难我了!你应该就是云奕派的第六峰吧。咱们峰叫什么名字,有山头吗?”
茶凤图遥望远方,似乎看到了那雄伟的宫殿,在那宫殿的门头,印着乾坤二字。只是,如今,恐怕那宫殿也荡然无存了,苦笑道:“名唤乾坤,但山头没有。人前,你也不许唤我师尊。除非,你能凭着自己的本事,进入内门。那时,我自会在万众之前,为你正名!”
“哦……”又是内门!
茶凤图见他很是失望,缓声说道:“你也别丧气,咱们乾坤殿虽然修行速度不如人,可是咱们能杀人。筑基斩金丹,金丹碎元婴,元婴弑化神,说得便是你师尊我!等你以后修行有成,到了外界探问,谁人不知,何人不晓!想当初,我也不过是个四灵根的废材。至于你,五灵根……”
“师尊,我知道。废材中的废材!”小洛竹抬起头来,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茶凤图喝道:“放屁,别人眼中的废材,我看不然。我这五行灵法,之所以没有臻至大成,多半便是因为我是四灵根。那土灵根虽然被我以秘法幻出,修出了厚德载物剑,但终究有得裂痕,是以才会化神失败。”
“师尊,天色不早了,我得下山了!”小洛竹无奈,谁愿意听你忽悠,快点把极品灵石给我,才是正经啊。师尊。
茶凤图大怒,绕着他转来转去,恨不得立即就把这个还没正式入门的弟子,给逐出门墙,想了想,努力的平复着胸中恼意,递过去一个黑袋子,叹道:“至今日起,你每夜都来此地,我会传你五行灵法。你把这极品灵石拿去,找个可靠的人兑换成下品灵石。我也只有一颗了,以后,可得你自己去寻!”
“好的,师尊,洛竹先行告退!”
小洛竹乐滋滋的接过黑袋子,在掌心摸索着灵石的棱角,天哪,总算是骗过来了。屁颠屁颠的站起身来,行了一礼,转身便跑。跑到一半,他又回过头来,怯怯的问:“师尊,还有别的礼物吗?你想想,比方说,什么飞剑哪……”
“滚!”
“哦……”不给就不给嘛,凶什么凶!自己有五柄,都不说给唯一的徒弟一把。吝啬,扣门!
“回来!”
“师尊,你想通了吗?”朝阳落下,给他披了满身的金光,他一支脚已经踏到悬崖边,赶紧收回来,单手一摊,等着接飞剑!
“给你便给你!”茶凤图一点眉心,牵引出五柄飞剑,顺指一点。就如连珠,又似泼箭,箭箭疾射。
“哎哟!”小洛竹只觉得眉心一阵剧痛刺骨,随即全身下斗筛不断。茶凤图疾步上前,在其身上一阵乱拍,又强撑心神,以无上法力,将那五剑贯注入他丹田,说道:“如果你今晚不来,这五剑,就会破体而出!如果你不能日日以五行灵法砥砺打磨,这五剑亦会破体而出。如果你不能在十年内,成功筑基,剑魂反噬,这五剑……”
“亦会破体而出!”小洛竹痛意稍敛,一张小脸儿,皱成了一团。原来,这是个地雷,还是定时的。
“滚吧!”
茶凤图看着他消失舍身崖,惨白若纸的脸,突然泛起一阵潮红,随即滚倒在地,身子缩成一团。露显在外的经脉爆裂开来,一朵又一朵的血莲,绽了满地,而他就在那血莲之中挣扎,无声的惨嚎,整张脸都在扭曲,青色的、灰色的暗纹爬满了他的脸。
良久,良久。
他坐起身子,抹去嘴角的血液,方才硬生生的折断了剑魂,本就肢离破碎的神魂更是伤上加伤,抱起那半坛酒,猛烈的灌了一口,喃喃自语:“唉,估计是因为我杀戮过重,所以才会有得此报,十年,十年够了,幽娘……”
……
财不露白,小洛竹怀揣着巨财,一双精亮的眼睛,东瞅西瞅,总觉得有人在打量着他。虽然便宜师尊给了他一个黑袋子,可以隐腻极品灵石的灵力,可他还是不敢回炊事堂,暗拽着袋子飞奔。在这云奕派,他能相信的人,只有润生和紫云师叔。兑换灵石这事,润生帮不了他,他只能去找紫云。
“唉哟!”
他正在疾跑,眼前却突现一人,这人比他高大壮实,两相一触,便将他撞到了阴沟里。
“哈哈,废材洛竹!总算让我把你给逮住了!”
“是你!”
洛竹抬头一看,这人叫黄漓,是齐修凌的小弟,和他一起入的云奕派,一直和他不对付,老是找他的麻烦。他此时身怀重财,不想与他纠缠,从阴沟里翻出来,冷着脸便走。谁知那黄漓嘿嘿一笑,将身一拦,怪声笑道:“哟嗬,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黄漓,老子今天有事,不和你计较,给我滚开!”
“哟,还横,老子要和你计较!”
黄漓一声大喝,一拳便将洛竹的鼻子砸裂,鼻血趟了满脸。洛竹大怒,揉身便上,正要施展猴子偷桃,那黄漓却早有防范,手掌一竖,重重的斩在他的脖子上。洛竹一阵头晕目眩,胸中戾气一生,猛地咬了舌尖,钻心的痛楚传来,止住了晕眩。顺手扯过一截干柴,扬头便是一阵乱砸,砸得那黄漓抱头鼠窜,他却犹自不放过,像是被猪油蒙了心,一心想要把这黄漓弄死。
“住手,不许打架!”一声大喝传来,随即一股巨力横扫,扫得洛竹抱着干柴跌落远方草丛之中。
黄漓见了来人,赶紧大呼:“大执事,他,他想打死我!”
“小小年纪,如此狠戾,真是个孽障!你是那个堂子的弟子,名唤什么!”来人正是那云奕派的外门大执事,齐沫。他把眼前一撇,见是黄漓和另一个小弟子,心中不以为意,这黄漓是他齐家的人,他当然会有所偏颇。
黄漓叫道:“他是炊事堂的洛竹!”
齐沫浓眉微皱,问道:“那个洛竹?”黄漓赶紧在他耳边低语:“就是大公子,让你照看点的那个洛竹!”
“哦!原来是他!”
齐沫冷眼一视,只见那小男孩抱着干柴,面色狰狞,双眼瞪着他,竟透出仇恨与戾气。齐沫暗竖了眉,这等外门弟子打架斗殴,时常会有,哪用得他管。把这小孩发配到炊事堂,也只是照顾着侄儿的面子,过了便忘。但此时,观这小孩子,似乎对自己记恨上了,那可不行。冷声吩咐左右:“把他带回去,细细的问个究竟。若是心存不善,便打发出山门吧!”
“且慢!”
这时,从林间走出一个雪袍女子,那女子款款而来,直直行到人前,指着那黄漓,淡然说道:“齐师叔,我刚才正好从外事堂经过此地,似乎,是这个小师侄先出的手。既未出什么大事,师叔又已经责罚,依落雪看,不如就此作罢吧!”
“云姑娘!”
“云师姐!”
“云师叔!”
众人一阵行礼,就连那齐沫也微含了首,而这来人,正是那已经成功筑基,又被凌霄剑派选中,择日便会前来相接的云落雪。齐沫虽是外门大执事,可既然这云落雪将入凌霄剑派,那他们的身份落差可又是云泥之别。
他不料她居然会帮洛竹说话,微微吸了一口气,笑道:“既然云姑娘发了话,齐沫怎敢不从!罢了,都散了吧!”说罢,再度微低其首,引着众人便去。而那黄漓,见势不对,早就跑得飞快,溜得没影。
云落雪把洛竹瞧了瞧,低声道:“你,没事吧!”
自她现身,小洛竹便回复了神智,听得她问,把那怀中木柴一扔,扯了头上的杂草,正了正衣裳,行了一礼,朗声道:“洛竹,见过落雪小娘子!”
“哼!”
云落雪面色一冷,转身便去,长长的黑发拂着脚跟鞋,娉娉婷婷,宛若空谷幽莲。黑白的纯粹,黑白的揪心,直把个小洛竹迷得神魂颠倒,突然大声叫道:“我说过……”
“说过什么?”
她猛地一回头,冷声道:“你要再四处乱说,我就切了你的舌头!”说罢,伸指一点,一道雪光突窜,将洛竹身侧的巨树,拦腰斩作两断。
“轰隆隆!”
巨树断折,压得落叶四起,小洛竹从落叶堆里冒出个头,冲着天上飞走的云落雪大吼:“你切了我的舌头,我也要说,你给我等着,我要娶你做老婆!”他吼得极是绵长,声音远远的传了开去。
便听得,天上地下,尽是:“老婆,婆,婆……”
云落雪听得他那声嘶力竭的嚎叫,只觉神魂一乱,险些驾不住剑光,差点就从天上坠落。心中更怒,玉手一挥,煞时间,光芒大作,逼得人睁不开眼,瞬间,天上便只余一点。只是,辩其样子,好像有些仓惶!
“洛竹,你在鬼嚎什么呢?”
洛竹一回头,青袍紫云正在远方看着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