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错了(1 / 1)

“喵呜?”

雪玉疑惑地昂对着端木绯叫了一声,外面的风声渐渐地弱了下来。

端木绯半垂眼帘,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着,继续抚摸着趴在她膝盖上的雪玉。

早在过年时,京中就有流言说大公主舞阳在葫芦巷的私宅里豢养僧人,以致京中不少人家一听到舞阳要招驸马简直是闻风丧胆,病的病,逃的逃……

后来还是封炎特意命人去查了,才知道把那僧人安置在那个宅子里的人是二皇子慕祐昌。

端木绯不由抬眼看向二皇子,眸光微闪。

上次封炎也把他查的结果告诉了舞阳,当时舞阳没有说什么,端木绯也没追问……

“所以,大皇姐今天来不了,就连皇后娘娘都被父皇狠狠地训了一通。”涵星嘟了嘟嘴,咕哝着,“哎,真不知道父皇最近哪来这么大火气……”以致这段时日几个皇子公主都不敢到皇帝跟前凑。

端木绯摸着雪玉的手又不自觉地缓了下来,嘴角紧抿。

她大概知道皇帝估计是因为三天前长庆长公主府里生的事才闹得脾气那么大,可不管怎么样,御使弹劾了舞阳,皇帝没压下去,也没令人去查,更不听舞阳的解释,直接责打了舞阳一顿,那岂不是以另一种方式在向其他人表明舞阳豢养僧人的事是真的?

这简直是愧为人父!

想着,端木绯眸底一缕幽光沉浮不定,舞阳此刻想必是不好受……

端木绯樱唇微动,正想说什么,就听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女音不经意地插嘴道:“四公主殿下,端木四姑娘,二位躲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话语间,楚青语款款朝二人走来,清丽的小脸上挂着一抹熟络的浅笑。

端木绯和涵星皆是噤声,可是楚青语却是笑容不减,亲热地继续与端木绯搭话:“端木四姑娘,我们家雪玉很喜欢你呢,这还真是难得……”

说着,楚青语俯身也想去摸雪玉,雪玉背脊上的毛瞬间就竖了起来,尾巴也跟着炸毛,对着她龇牙咧嘴地出了“唬唬”的威吓声,惊得楚青语倒退一步。

涵星目光古怪地看了楚青语一眼,有的人天生招小动物的喜欢,比如她这位绯表妹,也有人天生不招动物的喜欢,比如她的七皇妹。不过,这连自家养了这么多年的猫都嫌弃成这般的,那可就少见了。

楚青语面色微微一僵,借着坐下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失态,跟着又若无其事地笑道:“四公主殿下,今日府里特意请了乐伎来弹琴唱曲、表演琵琶说书,殿下待会可要听听,可有趣了。”

“琵琶说书?”涵星被挑起了兴趣,好奇地扬了扬眉,她当然知道民间那些个拿着惊堂木的说书人,也曾微服时去坊间的茶楼听过说书,这琵琶说书倒是第一次听闻。

“是啊。这乐伎是从秦州来的,不仅弹得一手好琵琶,这说书的唱词也是张口就来,可说是妙语连珠。”楚青语一边说,一边含笑地转头看向端木绯,“端木四姑娘,待会儿可不要错过了。”

楚青语热络地与二人套近乎,顾盼间落落大方。

这些天,她仔细想过了,如今端木绯似乎取代了楚青辞在封炎心中的地位,那么在端木绯死前,她就必须与之交好,才可以和封炎炎说上话,就像跟端木绯交好的舞阳、涵星、李廷攸他们,如今都和封炎十分熟络!

只是……

楚青语看着端木绯,眸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暗芒。

只是,不知道这端木绯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死……

虽然很多事都已经变了,但是应该不会影响到端木绯这种小人物。

没错,端木绯注定会走上一条死路!

楚青语在心里对自己说,脸上始终笑吟吟的,说得口若悬河,可是端木绯始终神色淡淡,最多也就是“哦”、“嗯”、“是吗”等等地敷衍一番。

对于楚青语,她根本无话可说,然而,她还要顾忌楚家。

就算她如今姓端木,她还是楚家女,她不能损害楚家的利益,她必须为楚家为祖父母考虑,只要楚青语安份守己,她可以忍耐……

端木绯转头朝窗外望去,心不在焉地欣赏着外面的风景。

封炎就坐在不远处,看似在与大皇子、二皇子等一干人闲聊,目光却在不着痕迹地望向端木绯。

看着她小脸上眉心微蹙,封炎就恨不得冲过去抚平她眉心的纹路,心里琢磨着:到底是谁惹蓁蓁生气了?!

封炎的视线在涵星脸上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角。

舞阳,蓁蓁一定是在为舞阳的事而操心。

封炎心疼极了,修长的手指在左腕上的红色结绳上摩挲着,眸色微沉:皇帝还真是多事!……看来他还是太闲了,也该让他多点事忙忙了!

封炎的眸底闪过一道如刀锋般的流光,明亮而冷冽。

这时,一阵如流水潺潺的琴声自花厅外传来,随着琴声而来的,还有一个清朗的男音:

“阿炎!”

男音从花厅正门的方向霍然响起,引得包括封炎在内的厅中众人都循声看去。

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的君然和李廷攸在一个婆子的指引下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两个少年大步流星地朝众人走来,看来器宇轩昂,潇洒不羁。

简王世子在京中勋贵的年轻一辈中,那可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

不仅是在座的皇子公子们都认识,那些姑娘们亦然,一个个皆是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望着君然的一双双明眸熠熠生辉,似是那潋滟的湖面般。

简王世子出身高贵,简王府又深受皇帝的宠信,百余年来圣宠不衰,简王府的家风一向清正,也从没有那等见不得的人阴私事传出,对于京中不少贵女而言,简王世子那可是一个香饽饽,不少府邸都暗暗地盯着简王妃何时为世子选媳。

君然摇着折扇闲庭信步地走到了两位皇子跟前,然后收起折扇,笑着拱了拱手:“大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想拉拢简王府,一向对君然客气得很,大皇子熟稔地对着君然笑道:“阿然,你每次都晚到,这一次可不是自罚三杯可以蒙混过关的。”

“那我就自罚十杯怎么样?”君然笑眯眯地摇着折扇。

二皇子也笑了,指着封炎的鼻子道:“阿然,那可是你说的,本宫和大皇兄可没有逼你啊。”

四周的几个公子也凑过来调侃了君然一番,君然从容应对,一下子就成了众人的焦点,一派风流倜傥。

他一面与众人寒暄,一面暗暗地对着封炎递着眼神,那埋怨的样子仿佛在说,你也太没义气了,有热闹可以凑,怎么也不与我说一声。

君然本来没打算来宣国公府,他是一早去了安平长公主府里看奔霄的两匹小马,结果封炎和奔霄都不在,他这才得知封炎今日来了国公府。

没有奔霄,护犊的母马是不给看小马驹的,君然看不成小马,就干脆也跑来了宣国公府。

然而,封炎根本就没有接收到君然的眼神,早就又忙着看他的蓁蓁去了。

封炎在看端木绯,而端木绯与几个姑娘却在看花厅外。

只见那十来丈外池塘边的一个凉亭中,一个着青色襦裙、外罩淡金色纱裙的乐伎正在一张琴案后,专注地俯抚琴,纤纤十指在琴弦上快地拨动着,琴声清婉流畅,悦耳动听。

起初,琴声舒缓流畅,如同一股清泉缓流,溪水潺潺,令人仿佛置身春日的山林间。

渐渐地,琴声就变得如风般悠扬,洒脱,激昂澎湃,彷如刹那间进入了夏季,季节随着琴音而变化着,春如梦,夏如滴,秋如醉,冬如玉。

当乐曲进入尾声时,众人只觉得四周一片冰冷,仿佛落雪纷纷,无数雪花随着琴音肆意回转飞舞……

不知不觉中,所有人都被琴音所吸引,沉浸在其中,俗世间的纷纷扰扰在这一刻全部离他们远去,四周一片寂静无声,仿佛怕惊扰了这如梦似幻的琴音一般。

须臾,琴声止。

厅堂里还是一片死寂,众人一个个都神色怔怔,恍然如梦,像是被什么勾走了魂魄一般,不愿从美梦中苏醒……

“妙!”

大皇子第一个抚掌赞道,紧接着掌声此起彼伏,其他人也是赞不绝口。

涵星也回过神来,忍不住捧起身前的茶盅,轻啜了一口热茶,热乎乎的茶水入腹,才觉得身子暖了起来。

她感慨地赞道:“这一曲本宫以前倒是从不曾听闻过。”

“喵呜。”连雪玉都娇滴滴地叫了一声,似乎在附和着涵星。

端木绯微微一笑,也是颔道:“涵星表姐,这一曲我也是初次听闻。”

楚青语的嘴角翘了起来,含笑道:“殿下,端木四姑娘,这原是一曲残谱,是我闲暇时将它补全了。我看这曲子颇为应景,就令那乐伎弹来供大家一赏。”

楚青语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朝封炎看去,眼底闪过一抹期待。

这曲名为《四季》,上一世的楚青辞在临死前用了半年的时间将此残曲补全,曲谱一直封存在楚家,直到十年后,才到了封炎的手里,从此名动天下,这也是封炎后来最喜爱的曲子!

她也是足足花费了月余,才算把这曲子完整地回忆出来。

她相信封炎他一定会……

砰砰砰!楚青语的心跳不由加快。

然而,封炎根本就没看她这边,他正和君然、李廷攸他们说着话。

楚青语眸色微黯,暗自捏拳,还想说什么,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姑娘的惊叹声:“原来这曲子是楚三姑娘所补。”

紧接着,又有一个清亮的女音沉吟着说道:“这曲是妙极,不过这琴却是配不上这曲。”

话语间,一个着一袭紫色衣裙的姑娘款款而来,进入端木绯、楚青语几人的视野中,正是康郡王府的尹大姑娘。

尹大姑娘眸子亮,饶有兴致地对着楚青语说道:“楚三姑娘,我听闻楚大姑娘有一把琴,名为‘春籁’,乃是她亲手所制,堪比‘绿绮’、‘焦尾’,不知道是否有幸能见识一番?”

这“绿绮”、“焦尾”位列十大名琴,四周众女听楚青辞所制之琴,可以与这两者媲美,不由都生了兴致,皆是目光灼灼。

楚青语抬眼朝尹大姑娘看去,下意识地一口应下:“尹大姑娘客气了,小事一桩罢了。”

楚青谊闻言,不禁皱了皱眉,不赞同地看着楚青语。偏偏现在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她也不好出声反对。

楚青语几乎在话出口后的那一瞬,就有些后悔了。尹大姑娘是不能得罪,但是她如此应下,等传到祖父祖母耳里,怕是又要觉得她行事轻狂。

然而,她刚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应下了,现在再反悔,她可丢不起这脸。

楚青语的脸色有些僵硬,却只能硬着头皮站起身道:“还请尹大姑娘在此稍候。大姐姐的东西如今都由祖母保管着,我去去就回。”

楚青语走了,尹大姑娘几人则围着一旁的一张长桌坐了下来,楚家的丫鬟们手脚利落地给客人们上了热茶,茶香袅袅,花厅里的气氛越热闹了。

尹大姑娘目露期待地说道:“虽然我不曾见过那把‘春籁’,不过我表妹倒是有幸在露华阁听楚大姑娘亲自弹过一曲,那琴声彷如天籁一般,真是琴如其名啊。”

一旁立刻有一位粉衣姑娘笑着接口道:“那日,我也在场。只可惜,我是个不通琴的,只觉得那琴声动听,却不知道是因为这琴好,还是楚大姑娘的琴技高……”

“这再好的琴对着毓妹妹你弹,那都是对牛弹琴。”另一个翠衣姑娘用亲昵的口吻取笑道,“你啊,就是个五音不全的……”说着,那翠衣姑娘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说说笑笑,花厅里欢笑声阵阵,春光正浓。

不一会儿,楚青语就带着丫鬟连翘回来了,连翘的怀里多了一把琴,一下子吸引了不少目光,其中也包括端木绯。

看着这把琴,端木绯的眼神微微恍惚,心底流淌着一种淡淡的怀念,萦绕心口。

这把“春籁”是她亲手所制,从选材开始足足耗费了一年时间,对她来说,是她的心血,也是她最喜爱的一把琴。

连翘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把琴放在了端木绯和涵星之间的雕花案几上,众人都急切地围过来,打量着这把琴。

“春籁”的琴式非常奇特,琴的两侧是对称波浪线,蜿蜒如潺潺流水,优美婉转。琴身由杉木所制,通身以天然大漆髹涂,在旭日的光辉下晕出一层珠贝般的光泽。

琴面上清晰地可见那流水般的断纹,张弛有度,湛然如月,只是那么静静地摆放在那里,就散出一种宁静雅致的气息。

连四周的空气似乎都随着它的出现而变得幽静起来,周遭一静。

那位尹大姑娘率先动了,随手在琴上拨动了一下琴弦,只听那澄然苍古的琴声自她指下流出,彷如一股山涧清泉淌进人的心中,琴声只维持了三息,就悠然而止,令人觉得意犹未尽……

尹大姑娘抚掌赞道:“好琴,果然是好琴,名不虚传!”说着,她面露几分惋惜地叹道,“楚大姑娘能制出如此之琴,想必是个妙人,只可惜我无缘得见。”

想起早逝的楚青辞,一时间,四周又是一静,空气中不免就透出一种红颜薄命的忧伤来。

“喵呜。”

一声绵软的猫叫声打破了宁静,雪玉从端木绯的膝盖上跳了起来,纵身一跃,敏捷地在琴上飞跃而过,引来四周姑娘们的一片惊呼声,唯恐它挠坏了这把好琴。

雪玉稳稳地落在了琴的另一边,优雅地蹲在了琴后,碧绿的猫眼期待地望着端木绯,似乎在说,你快弹啊!

尹大姑娘微微皱眉,她不知道雪玉是楚家的猫,见端木绯抱着它,就只以为是她的猫儿,开口道:“端木四姑娘,小心你的猫……”

端木绯站起身来,直接把雪玉又抱了回去,倒是没解释什么。

“尹……”楚青谊正要说什么,这时,后方又传来一阵语笑喧阗声,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又有两位公子姑娘在丫鬟的指引下来了,那公子十七八岁,着一袭蓝色直裰,腰环涤带,腰间挂着玉石小印与荷包,打扮得十分儒雅;而那姑娘约莫十四五岁,穿了一身樱草色云锦镶绿色芽边襦裙,容貌秀丽,气质温婉,与那公子有三四分相似,显然是一对兄妹。

一个十二三岁的碧衣姑娘眉飞色舞地对着身旁的友人笑道:“是我付家表哥和表姐,前几天刚来京里,我得上前去见个礼。”

付?!端木绯心念一动,歪了歪螓。

她记得有一次听祖父端木宪说起过,大哥端木珩和付家姑娘付盈萱正在议亲。

这付盈萱之父乃是湘州巡抚,如今任期到了,携全家进京述职。付大人在湘州六年还颇有些政绩,这一次应该还能升一升,多半会留在京里。

祖父说,等付大人到京后,两家就要交换庚帖了,也就是说,端木珩和付盈萱的这桩婚事差不多七七八八了。

端木绯对这位未来大嫂是什么样的人,心里也有几分好奇,远远地打量着对方。

没一会儿,那位碧衣姑娘就领着付盈萱过来给倾月和涵星见了礼。

又与众人寒暄了一番后,付盈萱的目光落在了端木绯和涵星之间的那把“春籁”上,眉头一动,流连了片刻。

那碧衣姑娘注意到付盈萱的目光,脆声笑道:“表姐,我听我娘说你师从江南的琴师钟钰……”她的声音中透着一丝隐约的炫耀。

听到钟钰之名,其他姑娘也是心念一动,看向这位付姑娘的眼神中就多了一分另眼相看。

这钟钰是江南知名的才女,自二十年前未婚夫过世后,就守了望门寡,此后她只与琴为伴,钻研琴道几十年,琴艺之卓绝被江南无数名人雅士所推崇,称其为琴痴。钟钰一向不理会凡尘俗世,心里只有琴,对弟子的要求也极为严格,听说江南曾有无数世家名门携女想拜于其门下,都被拒之门外,能被她认可的唯有琴艺,她的弟子寥寥无几。

这位付姑娘既然师从钟钰,想来琴艺不凡。

“表妹,家师正是钟钰。”付盈萱落落大方地一笑,眼神温暄明亮,谦虚得体地说道,“不过我拜在师傅门下也不过短短四年多,只学了些皮毛。”

“付姑娘,”一位圆脸的蓝衣姑娘想到了什么,眸子一亮,“你莫非就是湘州的那位付姑娘,听闻你是江南闺秀中的琴艺第一人,今日有机会得见,实在是荣幸之至!”

其他姑娘听她这么一说,也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原来是“琴艺之绝,北楚南付”的那个“付”啊。

这位付姑娘两年前在江南的百花宴上以一曲《霓裳羽衣曲》名动江南,当时,游尚书的父亲游老太爷也在江南,曾经感慨了一句:这同龄的小姑娘中,怕是唯有宣国公府的楚大姑娘的琴艺可以与她相提并论。

“南付”之名也是由此而起。

不过这“北楚南付”什么的也只能大伙儿在私下说说,却是不好摆到台面上对着别人品头论足的。

“如此正好!”尹大姑娘娇声笑了,指着那把“春籁”提议道,“付姑娘,这把‘春籁’是难得的琴中佳品,以我这般三脚猫的琴艺倒是不好意思献丑污了这好琴,不如由姑娘来试试这琴,也让我们大家沾光细品一番如何?”

其他的几位姑娘也是连连附和,在一旁帮着打边鼓,说着茶会品琴真乃雅事一桩云云,一个个都是兴致勃勃。

见状,付盈萱也就不再推辞,温声道:“那我就献丑了。”

很快,楚家的丫鬟就捧来了琴案和香炉,付盈萱坐于琴案后,不紧不慢地焚香净手。

这边的动静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目光,也包括另一头的皇子公子们。

众人皆是噤声,没一会儿,整个花厅中都安静了下来。

只有雪玉疑惑地“喵”了一声,在这寂静的花厅里分外响亮,端木绯伸出一根食指压在了樱唇上,示意雪玉噤声。

他的蓁蓁真是太可爱了!封炎目光灼灼地看着端木绯。

时间犹若静止一般,不一会儿,一阵清幽悦耳的琴声自付盈萱轻拢慢捻的十指下流淌而出,琴声犹若清风拂过碧水般清越空灵,流水潺潺,竹影婆娑,透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忧伤。

再一阵春风拂过,花香缭绕,风云浅淡,清婉悠远。

付盈萱只弹了一段,就收回了手,众人只觉得意犹未尽,那清越的琴声余韵不断,似乎犹在耳边。

“付姑娘的琴艺果然不凡,”尹大姑娘扬眉赞了一句。

那碧衣姑娘笑眯眯地提议道:“表姐,这难得的茶会,不如你把这曲弹完了,也算以琴会友?”

付盈萱嘴角紧抿,面露迟疑,犹豫了两息后,道:“这琴不妥。”

四个字引得四周静了一静,那些姑娘们皆是面面相觑。

紧接着,不远处响起一道男音——

“哪里不妥?”君然摇着折扇,好奇地问道。

话落之后,又是一静,花厅里所有男男女女女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付盈萱身上。

付盈萱缓缓道:“这把琴的音域狭隘,弹到缓处,我还算勉力,可要是到了激越高昂的段落,怕是后继无力……”

“这怎么可能呢?”那圆脸的蓝衣姑娘脱口而出道,“这琴可是楚大姑娘亲手所制!尹大姑娘的表妹也曾亲耳听过楚大姑娘以此琴奏曲,技惊四座。”

楚大姑娘……付盈萱怔了怔,俯朝身前的这把“春籁”看去,此时方才知道这把琴原来出自传闻中宣国公府的楚大姑娘之手。

以前素闻那位早逝的楚大姑娘天姿聪颖,才思敏捷,为京城第一贵女,常有人说她琴艺如何如何高,还有人说自己比起她还是差了那么一筹。

如今看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原来这位楚大姑娘不过如此……恐怕也不过是仗着宣国公府的门第,徒有虚名罢了。

付盈萱眸光一闪,摇了摇头道:“可惜了,这架琴虽然外表华美,却是华而不实。”

“喵呜!”

雪玉突然高亢地叫了一声,似乎在抗议着什么,但是很快就被端木绯摸得眯了一双猫眼,身子像一滩水似的软了下去。

尹大姑娘面色复杂地看着琴案上的那把琴,问道:“付大姑娘,此话怎讲?”

“这把琴用的是杉木……”付盈萱清了清嗓子后,侃侃而谈道,“传说,伏羲见凤栖于桐,乃象其形,削制为琴。这制琴还是当以桐木,最佳当为青桐木。如今时人多用杉木,一来,是因为杉木琴好养,琴音较易弹开,而青桐木则相反。”

“二来,这百年老杉木易得,老青桐木却不易,可谓千金难求。”

“一段杉木上下皆可以斫琴,相差甚小;这青桐木则极为讲究,不同的部位,以及阴面、阳面,制琴后,其效果差异甚大。”

“一面好琴先是选其材质,其次是其制法,再来才是各种琴式……”

说着,付盈萱不敢苟同地看着身前的这把“春籁”,这琴从选材的第一步就错了,还有琴式也是华而不实。

听付盈萱说得头头是道,尹大姑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制琴还有如此讲究。”

那圆脸的蓝衣姑娘也是感慨地说道:“有道是:隔行如隔山。楚大姑娘虽然擅琴,不过这制琴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倒是觉得桐木也好,杉木也罢,各有特色。”一个清脆轻快的女音突然响起,“自古以来,号钟、绿绮、焦尾、九霄环佩等等名琴,无论琴式、选材、制法,皆是各有千秋。琴之道,不必拘泥于一格。”

众人的目光顿时循声望了过去,坐在窗边的端木绯笑眯眯地摸着猫儿,姿态很是悠闲,像是随口一说。

付盈萱皱了皱眉,上下打量着端木绯,只觉得她一个顶多十岁的小姑娘,恐怕只看琴好看,根本就不知道何为一架好琴。

“这位姑娘,此言差矣。”付盈萱正色道,“要奏出好曲,琴、曲与人三者缺一不可。这琴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怎么能以‘不必拘泥于一格’笼统论之!”

不少姑娘也觉得付盈萱说得有理,心有戚戚焉地微微颔。

“付大姑娘说得是,好就是好。”端木绯点了点头,干脆直接说道,“以我看,这把‘春籁’并无不妥。”

“小丫头,你莫要信口胡言!”不远处的付大公子站起身来,大步走了过来,不以为然地看着端木绯,“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琴?!”

“是啊。”那碧衣姑娘也是附和道,“我表姐的琴艺师从钟先生,琴艺卓绝,在江南闺秀中无人能出其右!她说不妥,那自然是不妥。”她好心地谆谆教诲道,“以你的年纪,怕是才刚开始学琴不久,连一曲子也谈不全吧?有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等你好好再练几年琴,自然也就慢慢能领会我表姐的意思了。”

四周的其他人也觉得这位姑娘说得在理,频频点头。

端木绯却是笑了,声音软糯地说道:“我说付姑娘错了,便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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