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连月,整个紫禁城都没在了皑皑厚雪中,寒风如刀,滴水成冰,好容易开了日头,胤礽与四贝勒、十三阿哥在东北角的校场跑马后在一旁的亭子里,隆冬白雪,煮酒啖肉,惬意畅快!
十三阿哥连饮数碗后,将酒碗往石桌上一顿,大呼痛快,见胤礽拿着小酒盅,一口一口的抿,就笑他:“二哥忒小家子气,喝酒就得用碗才畅快。”说罢,提起桌边的酒坛子又注上,白泠泠的杏花汾酒,又醇烈甘香又古朴雅致,自碗底溅起,顿生豪气。
胤礽穿着雨过天晴蓝的锦棉长袍,袍身暗绣海棠锦纹,领子袖口皆围了厚厚的白狐腋子毛,显得尊贵而勃勃生姿,他一指边上的四贝勒,道:“他也用的酒盅,怎就单说我了。”
四贝勒笑而摇首道:“这可不一样。”他仰头喝完了杯中酒,对他道:“不在于皿而在于气,二哥便是拿了那粗口海碗,也能喝出这般优雅秀致的气派来。”他难得也说起玩笑,十三阿哥立即接上口:“两个字儿,扭捏!”
这两人连起来一顿埋汰,胤礽板起脸来,佯怒道:“没大没小,有这么说哥哥的么?”
四贝勒与十三阿哥一齐抿上嘴,相视一眼,眸中皆带着淡淡笑意。却无恼怒与收敛。胤礽继续扭捏的使着酒盅,又过三巡,亭外扬起密密细细的鹅毛大雪来,边上的三人的贴身太监生起了火,再烤御膳房新送来的獐子肉,烤得油滋滋的獐子肉上撒上各种香料,亭里亭外顿时肉香扑鼻。
“今儿是出不了宫了。”四贝勒看看天况,道。十三阿哥拿起削铁如泥的匕首割开肉块,分别分到两位哥哥面前的白玉碟子里,分罢,自己先就着酒吃了一块,连连点头,道:“还怕宫里没个地方住么?苏培盛手艺见长啊,明年再去木兰秋弥,把他借我使使。”
四贝勒在阿哥所的居所已拨给十五阿哥了,而三贝勒的居所因荣妃娘娘暗中使人拦着,便还留着。胤礽想起这遭,转眼去看四贝勒,见他面色如故的笑语:“借你是不成的,不过你跟紧了我,倒能得上点肉沫子。”胤礽微微起了点怜悯。
看看亭外的雪并无停下的迹象,便道:“肉沫子也忒寒酸了,晚上都去我那,好酒好肉不在话下。”
“好!”十三阿哥抚掌,笑着瞥向四贝勒,四贝勒听了胤礽的话,嘴边似乎有一抹深深的笑意,只一瞬间又敛了下来,转开头,轻呼了口气,面容有刹那的浓郁凝滞,随即又如常的回过头,对十三阿哥道:“听闻你昨儿又给三哥脸色瞧了,是怎么回事儿?”
十三阿哥哼了一声。
上回都劝好了,怎么又不成?胤礽见十三阿哥容色极是不豫,也是理解,不说三贝勒是有心还是无意,到底是存了轻忽怠慢之心才会做出不敬之事,只是他一定也没想到,皇阿玛竟会狠罚,一气降了他的爵位。
“日后不往来便是了,不过面上的功夫得过得去。”胤礽如是道。十三阿哥面色微霁,半坛子酒都饮尽了,生起万丈豪情,起身上马,在暖阳下飞天的大雪中奔驰起来,玄色的羽缎大氅在雪中飘扬,那挺拔的身姿洒脱如江湖豪客。
如此肆意潇洒,胤礽眼中微起羡慕,转眼又都抹去,回头对垣暮道:“去讨些姜汤来给十三爷备着。”
垣暮应了声嗻,立即便去了。
四贝勒道:“十三弟身子骨好着呢。倒是二哥病了一回,可大好了?”他一手覆在膝上,一手端着酒盅,眸光深沉如碧绿潭水,仿佛洞悉一切。
四贝勒善谋,擅度势,加之对历史的警觉与戒备。每每二人单独相处,胤礽便会不由自主的升起警惕,他尽力压下这一警惕,笑答:“几个月前的事了,早已大好。”他说着想起了什么,反手解下腰间一块玉佩递给四贝勒:“弘晖可好些了?这玉是仁孝皇后所赐,请得道高僧开了光的,我自小带着,就赠给弘晖,望能保他吉祥如意。”
四贝勒府上的大阿哥弘晖体弱多病,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就是不见他好,胤礽觉得赠药也是徒劳,不如送这块玉佩给他,取了吉祥的意头,也显诚心。
四贝勒倒没推辞,伸手接过,放在手心端详了一会儿,蟠龙羊脂玉,温润如脂,高贵安逸。四贝勒反掌握住,收进袖袋里,道:“臣弟替弘晖谢过二哥。”
密密的鹅毛白雪中,那玄色的身影跑过了一圈,又一头扎进雪中,胤礽收回目光,十三阿哥是真性情的人。
“臣弟前几日见到凌普,”四贝勒想起一事,沉色道,“在宁天门的酒楼里,偶然遇上,他呼朋唤友的包了整层,极是风光。”能让一个天潢贵胄的贝勒称风光,可见到了何种地步。
话说到此处便止住了。意味十分明显,胤礽点头道:“李嬷嬷与我的情分,凌普尊荣体面些,也在情理之中。”
四贝勒知他是着意了,便让苏培盛熄了火,将桌上多出的獐子肉赏了他们,等十三阿哥畅意挥汗的回来,三人同去毓庆宫继续饮酒。
直到宫门下钥,雪还没见停,四贝勒就歇在了毓庆宫,十三阿哥见此,也不走了,钻进暖阁闷头就睡。
胤礽回去庆禧殿,溪则守着暖暖的参汤等他。青花翠玉竹节盅,里头是云南来的白参,菇体质韧、滋补强身,还不上火,溪则每日都要胤礽喝上一盅。
胤礽胡乱喝了几口就躺倒在榻上,唉声叹气:“又好酒好肉的供他们了,也不知道回报能不能抵上投资。”其实重点是他觉得兄弟这么多,他一个个应酬会很累,他怕过劳x。
溪则听出他言下之意,掩嘴轻笑,躺在他身侧道:“怎么办呢?我又不能帮你去招待他们。”胤礽转头看了她一眼,滑腻红润的小脸,秀丽明媚的容貌仿佛冬日里的一轮暖阳,又如春日一江清丽精致的水,缓缓的流淌在他的心间,还有那俏皮的笑容,挠得他一颗心,暖暖的痒痒的。
胤礽翻身压住她,叹气道:“如此花容玉貌,委实舍不得你去人前。”低头欲吻,溪则轻笑地把脸一转,只亲到了软软的小脸。胤礽也不恼,孜孜不倦的去寻那嫣红诱人的双唇。
对胤礽而言,这世上没有比这娇软明艳的身躯更美好的事物,因为喜爱一个人,连同她的身子,都变得无与伦比的诱惑香艳,哪怕一辈子都腻在一起什么也不做也心甘情愿。暖暖的烛光下,仿佛蕴藉了无限圣洁的光芒,胤礽虔诚的亲吻她平坦紧致的小腹,这温暖,这柔软紧贴,让他心神俱醉,一刻都舍不得放开。
外面是洋洋飘洒的白雪,里面是芙蓉暖帐,白玉生辉。溪则眯着眼,小猫似的缩在胤礽的怀中。激~情之后忽然就睡不着了,胤礽把四贝勒的话说了一遍,而后道:“瞧在李嬷嬷的面上,不知与他敲打过几次,却没半点长进。”
溪则翻个身,柔软光滑的中衣再华贵又怎比得上她柔腻白皙的肌肤舒服?胤礽将手探进去,在她背上上下的婆娑。溪则不准,把他手拉出来,放在手心握紧了,才道:“李嬷嬷为人勤谨,客气细致,且从不拿架子。”照理她是太子乳母,连溪则都得给她几分体面,可她从无僭越,更遑论仗势欺人。
“嗯,李嬷嬷是好的,”胤礽想了想道:“可也不能不管,让凌普在外败坏我的名声。”他是胤礽乳公,犯了事,要说与胤礽没半点关系,说出去谁都不会信。
“实在不成就寻机将他内务府总管的差事給撸了。”胤礽道。撸了给他办事的老人的差事,那人又是他的乳公,难免有人说他薄情,这是最后无路可走的办法。
溪则想了想,道:“人无疵不真。你如今干净的什么把柄也没有,这好是好,可太过完美,皇阿玛未必高兴。”要是什么都好了,未免给人飘渺之感,最好有点无伤大雅的小毛病。这话说的没头没脑,胤礽却听明白了,赞同道:“那就想个周全的法子。”
没等胤礽想出周全的法子,开春就传来策妄阿拉布坦率部众掠抢牛羊,在边境杀淫掳掠,作恶多端。策妄阿拉布坦是葛尔丹弟弟,早与葛尔丹成仇,占据博尔塔拉,葛尔丹被剿灭之时,并未援手,故而保全了下来。
消息传进朝廷,康熙还没来得及大怒,立时又有安北将军长泰带兵截杀,灭了策妄阿拉布坦中坚部众的消息,康熙转怒为喜,赞安北将军“忠勇之将”,荫封其幼子四品荫职。
“舅舅这回是立大功了。”胤礽大喜过望,赏赐什么的且不重要,如今最要紧的是声望,赫舍里氏有索额图当权,外再有长泰威名,便可再兴盛起来。
直郡王脸色又黑又沉,在他看来胤礽是天生的好运道,什么都不做,自有人给捧上来。这样的人,不过是外表强大,内里,便如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可恨他没有这般显赫又人丁兴旺的母家。
他怎么想的,并不在胤礽的关心范围之内,他亲备了贺礼送去安北将军府上,还顺手将他小妻妹的三周岁生辰贺礼一道备下了。
冬果尔氏老蚌含珠,给弘昙生了个比他还小的小姨,取名溪珂。这名字,在胤礽眼里很不咋的,不过取名是人阿玛额娘的事,他是皇太子也不好多话,只暗下心思,日后他女儿的名字,是要好好的想一个又好听又上口,写出来不计汉字满语都漂亮的。
那贺礼中有一只小巧精致的翡翠戒指。溪则瞧着甚是可爱,想到胤礽指节分明,修长白净的手指,不论红宝石绿宝石的戒指还是玉质翡翠的扳指,戴在他手上都很好看。
胤礽出去一趟回来换衣裳去乾清宫时,见溪则正翻箱倒柜的找什么,便随口问了花隐一句,花隐有些难以启齿的回道:“太子妃想寻一只戒指,得在她手指上戴着好看的。”
胤礽了解的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凌普的事不能这么烂着,胤礽与康熙说完政事,就叨起家常来。
“李嬷嬷奶大儿子,又在宫里伺候了大半辈子,儿子不忍她就这么在宫里,与儿子丈夫隔开,就想送她出宫去,与家人团聚,颐养天年。”胤礽满脸仁慈与对老人的关爱。康熙想到自己的乳母孙氏夫人与曹家的泼天富贵,十分赞同的道:“如此甚好,对下人不可过于苛刻,给他们恩典,他们心存感激,便能用心办事。”曹寅作为他的密探在江宁织造的任上,鞠躬尽瘁,恪尽职守。
胤礽仿佛极高兴见康熙也赞同他,欣然笑道:“正是。不过凌普领着内务府总管的差事,本是从前皇阿玛心疼儿子,如今儿子大了,他这职衔不如改改,总不能老叫他占着。”内务府总管是个油腻腻的肥差,一直让东宫的人占着,外人难免不满,比如直郡王,早就想让自己人顶上了。胤礽很担忧,语气是淡淡的不确定。
康熙听他语气和再观其神色,心想胤礽对凌普差事当得如何怕是不了解,要改也成,不过凌普一无过错,二暂无旁的合适差事予他:“他当得好好的,就不必改了。”
胤礽便放心的点头,信赖的道:“听皇阿玛的。”
凌普做不做内务府总管都无妨,重点是在康熙那儿备上案。李嬷嬷是个清明的老人,将她送出宫,一则安享晚年,二则也能劝劝凌普,无事便罢,若真出了事,也有个说辞将胤礽与他撇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是康熙三十九年了。
这文既定的是分四卷,前三卷正文,最后一卷是番外。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