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后悔?”
刘亨侧头,盯着寇季,认真的发问。
寇季一愣,低声笑道:“她终究是你姑母,你真的忍心看着曹利用暗中对付她,最后杀死她?”
刘亨脸色有些难看的道:“四哥听信了曹利用的话,怕我给我姑母通风报信?”
寇季摇头,失笑道:“我若担心你会给你姑母通风报信,就不会带你来此。我只是觉得,你姑母始终对你刘家有恩,若是有一日,曹利用真有能力杀她的时候,你会不会为了今日救下曹利用的事情而感到苦恼。”
刘亨一愣,低头笑了笑,“若真有那么一日,最苦恼的不应该是我,而是四哥你。”
寇季愕然。
刘亨继续笑道:“四哥和官家交情莫逆,官家对我姑母亦有母子情分。若有一日,曹利用真的要杀我姑母的话,官家和你,皆会夹在中间。”
寇季一愣,失笑道:“你小子倒是看得清楚。”
刘亨咧嘴笑道:“从出汴京城到现在,我想了很多,有些问题,以前想不明白,有些事,以前看不清楚。现在都想明白了,看清楚了。”
寇季瞥着刘亨道:“你能想清楚、看明白就好……解开了心结,以后会活的轻松一些。”
刘亨点点头。
“走……找个[趣÷阁趣岛 www.biqudao.vip]地方歇息一晚上,明日回京。那两个看守曹利用的军卒,回到了汴京城以后,你找个由头带走他们,然后再找个由头,将他们连同他们的家眷,一起发配到雷州去。”
“……”
刘亨愕然的张大嘴,跟着寇季到了驿站外不远处的一座破庙里。
破庙里点着一团篝火。
点点火星徐徐四散。
刘亨见到寇季用一张羊毛毯裹紧了自己,躺在了草垛上准备入睡,忍不住开口道:“四哥,你在雷州藏了人?”
寇季用被子捂着自己,瓮声瓮气的道:“什么叫藏了人……搞得我好像是有诸多外室似的……我只是闲暇的时候在雷州做了一些布置,以防万一。”
刘亨心思复杂的抱着羊毛毯,坐在了寇季身边,声音有些颤抖的道:“你在雷州私藏了兵马?欲意何为?”
寇季没好气的道:“当然是关键的时候,带着全家人坐着大船跑路啊。难道造反啊?”
刘亨一愣,脸上的神色居然有些失落。
旋即。
刘亨又愣住了。
为何我听到了四哥不造反以后,会失落呢?
难道我天生反骨?
喜欢干一些不良的勾当?
造反明明对我没啥好处啊?
……
复杂的思绪在刘亨脑海里扭成了一团乱麻。
闹的他一夜未眠。
翌日。
刘亨盯着两个熊猫眼,陪着寇季,跨上马,往汴京城奔去。
来的时候,二人策马狂奔。
回去的时候,亦是如此。
刘亨消失个十天半个月的,无人在意。
寇季却不行。
寇季身负重任,官高爵深,没有理由的消失十天半个月的话,满朝文武会想尽办法把他揪出来。
所以寇季没办法在汴京城外多留。
二人星夜兼程回到了汴京城。
在汴京城外的官道上,分道扬镳。
刘亨回了汴京城。
寇季折道去了瑞安别院。
到了瑞安镇外的时候,就看到了有许许多多的百姓,围绕在瑞安镇外。
四五千的禁军将士,阻拦者百姓,不让他们进去。
“小少爷……”
寇季刚想跨马上去,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喊声。
循声望去。
就看到寇忠身穿一身粗布麻衣,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出现到了他马前。
“你怎么在这?还这身打扮?”
寇季坐在马上疑问。
寇忠憨厚的一笑,低声道:“老仆是特地在此等小少爷您呢。”
寇季皱眉道:“府上有事?”
寇忠摇头道:“府上没事,以老爷如今的身份,谁敢在府上闹事。”
寇季张口,刚要询问,就听寇忠继续道:“是老爷吩咐老仆在此处等您的。近几日拜访老爷的人颇多,瑞安镇上的禁军将士们不让他们进去,他们就堵住了瑞安镇各处要道。老爷怕您一路面,被人缠上,所以就派老仆带您从别的地方回去。”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还有这档子事?那些人闹腾的大半个月了,他们不累吗?”
寇忠失笑道:“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累着。”
寇季摇着头,跳下了马背。
寇忠挥挥手,便有人从不起眼的角落走出来,牵走了寇季的马。
至于那些跟随着寇季的精骑,早在寇季入汴京地界以后,就四散而去。
寇季跟着寇忠,七绕八绕的,沿着一条鲜有人知的小路,回到了别院。
进了别院。
就看到了寇准大马金刀的坐在正厅内,拧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祖父……”
寇季入了正厅,躬身施礼。
寇准缓缓回神,看到了寇季以后,脸色微微一冷。
“寇忠,你带着其他人先下去。”
寇准吩咐了一声,寇忠拱了拱手,带着其他的丫鬟、仆人们离开了正厅。
寇准盯着寇季,冷声道:“曹利用死了?”
寇季假装意外的道:“祖父您已经知道了?”
寇准冷哼道:“两日前,襄州知州,就派人快马加鞭,将此事告诉给了朝廷。”
寇季低声笑道:“朝廷的消息,还真是快。”
寇准瞪起眼,质问道:“你杀的?”
寇季一愣,失笑道:“祖父,那可是一位做过枢密使的人物,岂是我想杀就能杀的。”
寇准又问道:“那你这几日去了何处?”
寇季没有隐瞒,坦然道:“襄阳……”
“嘭!”
寇准拍桌而起,恼怒道:“那你还说不是你杀的!”
寇季苦笑道:“祖父,我去襄阳,就是随便看看,我可没动曹利用,碰都没碰一下。”
寇准皱起眉头,冷哼道:“你没动手?”
“没有!”
寇季果断回答。
寇准脸色缓和了几分。
寇准重新坐下,沉声问道:“那曹利用是怎么死的?”
寇季道:“曹利用是被杨怀敏逼死的。”
寇准瞬间瞪起了眼珠子,“杨怀敏?他怎么敢?!”
寇季低声笑道:“杨怀敏不敢,但他背后的人敢。”
寇准冷哼道:“老夫会将风声透露给王曾、李迪二人。王曾和李迪一定不会让杨怀敏好过。”
寇季沉吟道:“祖父很在意曹利用?”
寇准一愣,摇头道:“老夫不在意……老夫只是觉得,似曹利用这等与国有功之臣,要杀也得用国法杀,而不是用私刑。”
寇季拱手道:“祖父高义……”
寇准翻了个白眼,“用不着你给老夫戴高帽子。赶紧滚去工部处理你那些琐碎的政务。若是王云升再找到老夫头上,老夫饶不了你。”
寇季愕然道:“王云升找您?”
“滚蛋!”
“哦!”
寇季还想找寇准问个清楚,但是寇准明显没有跟他聊下去的心思,寇季就只能出了别院,自己去工部找王云升问个清楚。
寇季在府上歇息了半日,洗漱了一番,换上了官府以后,出了瑞安镇,直奔汴京城。
一路奔到了工部衙门。
在属官们的恭维声中,找到了正在处理政务的王云升。
细细一打听后,才知道,工部近几日确实遇到了一些琐碎的麻烦,王云升拿捏不定,就去寇府找寇季。
寇季不在。
寇准出手帮忙,解决了所有的麻烦。
“你是说,我祖父已经处理完了所有的琐事?不需要我再处理了?”
寇季有些不确定的问王云升。
王云升笑着点头道:“有太师出面签判文书,谁还敢再为难咱们工部?”
寇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寇准在朝堂上理政多年,他的字迹,满朝文武皆熟悉。
他签判的文书,递到了其他各级衙门,各级衙门的人都得给面子。
为了一些琐碎的小事,去跟寇准对着干,划不来。
“这么说工部现下不需要我坐镇了?”
“对,您有什么事情要做,尽管去做。下官会帮你把工部的所有事情打理的妥妥贴贴。”
“那我走了……”
“恭送上官……”
“……”
寇季漫步出了工部衙门,往城外走去。
刚踏上了御街,就被人蛮横的拦下。
拦下他的人,身份有些高,他打不过,只能挤出一副笑脸,走了过去。
“李爷爷……”
寇季走到骑在马背上的李迪面前,躬身一礼。
李迪缓缓点头,指着寇季牵着的毛驴,“驴不错……”
寇季赶忙道:“李爷爷若是喜欢,就送给您。”
李迪满意的点点头,“算你小子有孝心,老夫刚好却一个代步的。看在你小子有孝心的份上,老夫请你吃饭。”
寇季一愣,点头答应了此事。
李迪跨着马,带着寇季到了李府上。
李迪吩咐人准备了一大桌吃食。
也没叫旁人。
就他们两个人坐在桌前,大吃大喝。
饭吃了一半,李迪淡淡的道:“老夫之前说过的话,你就当没听见……”
寇季嘴里叼着菜,愣愣的抬起头,一脸茫然。
李迪摆摆手,“吃饭吃饭……”
寇季点点头,继续闷头吃饭。
李迪哀叹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李迪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寇季自然知道。
寇季只是不想戳穿此事,让李迪难堪,所以才装傻充愣的。
李迪之前可是光明正大的在寇季面前说,要防着寇季的。
寇准请辞,等于在他脸上狠狠的扇了一个巴掌。
让他明白了,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李迪此次请寇季吃饭,其目的也是为了向寇季致歉的。
只是他身为长辈,要维护自己身为长辈的尊严,自然不可能直接跟寇季道歉。
只能隐晦的向寇季道歉。
只是寇季像是没听明白他刚才道歉的话,让他心中生出了要不要继续道歉的犹豫。
李迪没滋没味的吃着饭,几次张口,都欲言又止。
寇季却不在乎李迪的心思,大口吃喝,吃的香甜。
今日这一餐饭,应该是寇季认识李迪以来,李迪请他吃的最好的一餐。
酒足饭饱以后。
寇季擦嘴漱口以后,陪着李迪到了正堂里坐下。
眼见李迪仍旧在犹豫,寇季就开口笑道:“李爷爷,有些事情,小子早就忘了。您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李迪愣了愣,失声道:“你刚才听出了老夫话里的意思?”
寇季笑着点头。
李迪哭笑不得的道:“那你为何不回答老夫,反而装傻充愣?”
寇季腼腆的笑道:“这不是怕您尴尬嘛。”
李迪指着寇季埋怨道:“你小子……”
寇季继续笑道:“此事已经过去了,李爷爷您就不要再提了,免得影响您我二人的情分。”
李迪点点头,感叹道:“还是你小子看的开,是老夫过于执着了。”
心里的门槛迈过去了,李迪脸上的笑容也多了,拉着寇季询问道:“你祖父在城外过的可好?”
寇季笑道:“挺好的……比在宫里过的舒坦。”
李迪点点头,“那就好……你祖父一朝成圣,我等不如也。”
寇季摇头笑道:“李爷爷无需妄自菲薄。”
李迪摇头道:“不是老夫妄自菲薄,老夫说的是实话。自古以来,处在你祖父所在的位置上的人,能洒脱的扔下权势的人,少之又少。
老夫若是处在你祖父所在的位置上,恐怕不会那么洒脱的扔下权势。
老夫对你祖父的所作所为,甚是敬佩。
早知你祖父如此洒脱,老夫当初也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寇季苦笑道:“咱们不是刚说过,不提此事的吗?”
李迪一愣,失笑道:“对对对,不提此事……”
顿了顿,李迪脸色一沉,问道:“此前,你祖父派人过来告诉老夫,说是曹利用的死和杨怀敏有关。你可知道此事?”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知道一些……杨怀敏负责护送曹利用,却导致曹利用在襄阳驿内身亡。无论曹利用是怎么死的,他都难辞其咎。”
李迪缓缓点头,“朝堂上的文武也是这般说。只是杨怀敏那厮,一口咬准,曹利用是自杀身亡,与他无关。有襄州知州为他作证,老夫和王曾也不好问罪于他。
可满朝文武对于曹利用的死,义愤填膺。
若不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此事恐怕难以平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