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到了晚上的时候,孙家父子竟然回来了。
杨氏给李文秀和马家骏准备的屋子恐怕是孙家父子平时放置打猎工具的屋子,杨氏的丈夫还在跟杨氏寒暄的时候,门就开了,门外冲进来一个少年,杨氏一拍大腿,忙嚷道:“吉儿,出来,屋子里有人!”
少年傻乎乎立在门外,眼睛直勾勾盯着床上睡觉的李文秀,他只看到了熟睡的少女,没有注意少女身边坐着的男人。
马家骏皱眉,对少年的眼神极为不满,但是这是人家家,他只能挡在李文秀面前,遮盖了少年的视线,这个时候,少年才注意,房里竟然有第三个人。
“你叫什么名字。”马家骏先声夺人。
少年一愣,脸红了,有被人抓包的感觉,甚至都没有问对方为什么会在自己家里,但听少年说道:“我叫孙吉,你呢,你叫什么?”其实少年更想问的是,她呢,床上的姑娘叫什么?
“马家骏。”马家骏简单地说道。
马家骏,肯定不是床上姑娘的名字,孙吉有些沮丧,这个时候杨氏和杨氏的丈夫已经赶来了。杨氏的丈夫示意杨氏将儿子赶到一边,他是个高大的汉子,非常壮实,眼神深邃,梁成一愣,这样的人看起来真的不像是一个普通的猎户,倒像是练武之人。
杨氏的丈夫抱拳说道:“在下孙承,敢问少侠高姓大名?”摘下面具,马家骏不过二十多岁,少侠之名自然是担得。
“在下马家骏。”马家骏站起来,回礼。
孙承显然并不相信马家骏说的是真名字,因为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名号,眼前的男人听自己妻子描述倒像是江湖中人,这样的青年在江湖上不可能一点名气都没有,所以孙承笃定,这个“马家骏”一定是假名字。
马家骏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怀疑,不过他并未多做解释,管对方怎么想的做什么,反正他从这里住不了几天,等小丫头稍微舒服了一些,他们就赶路。
“时下兵荒马乱,孙某带着妻儿隐居在此地,还望马少侠体谅,不要将孙某隐居的地方说出去。”孙承恳切地说道。
马家骏微微有些惊讶,“兵荒马乱?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常年在塞外,他真的是对中原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孙承看着马家骏的神色不像作假,摇头说道:“眼下时局动荡,满人蒙古人联合起来,对我中原虎视眈眈,袁崇焕将军含冤而死,大明危矣!”
马家骏瞪大了眼睛,似是不可置信,“竟然有此事?!”顿了顿,马家骏解释道,“在下常年身处回疆,多年未归,没有想到……”
孙承摇头,有些感概地说道:“少侠不该这时候回来的。”
马家骏要说什么,可是手却被拦住,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李文秀拉住了他。
孙承听妻子杨氏说,眼下这两个人八成是私奔的男女,江湖儿女,本来不计较这些繁文缛节,看到女孩醒来,再看看马家骏的样子,孙承微微一叹,转身离开了房间,临走前还给两人关上门。
而马家骏和李文秀,都没有注意这孙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马家骏看着李文秀,他不知道拿孙承的话,她听去了多少,眼下中原时局并不好,连孙承这种江湖中人都隐居到山中逃难,可见中原情况已经严峻到何种程度。
若是在回疆,虽然他们受到哈萨克族人的排挤,但是对方毕竟不会对他们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李文秀可以平平安安在回疆一辈子,可是现在,自己和她回来,面临他们的,可能就是颠沛流离的生活。
马家骏从小受到的是儒家教育,“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样的训诫已经印刻在他心里,让他如孙承这般龟缩在一隅一辈子,眼睁睁看着大明的大好河山落到鞑子的铁蹄下,他做不到。
李文秀心里摇头,满人的胜利是不可避免的,大明的江山已经腐朽,没有满人,也会有“缺人”“少人”,崇祯帝是个好的,只是太年轻了,哪怕他早出生一百年,大明的江山也不会衰败至此,如今它已经从根里腐朽了,需要一个崭新的王朝来代替。
想到“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李文秀又觉得痛心,这个即将到来的新王朝的建立对汉人来说是一场劫难。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看到马家骏眼中迸发出的不甘,李文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劝他放弃,不要作无意义的争斗,还是鼓励他,让他为自己的理想信念拼搏。
都不是,李文秀揉揉隐隐作痛的小腹,虚弱地笑了,“我是个爹娘都去世的孤儿,他们都丢下我了,我不求你别的,但求别丢下我。”一语双关,丢下分好几种呢。
马家骏心一颤,这样的李文秀让他感觉到心疼,他要做他该做的事情,可是小丫头要怎么办呢?要丢下小丫头么?
“别丢下我,我爹娘就丢下我去了,你别丢下我,若是你真的打算扔下我了,麻烦告诉我一声,我自己走。”李文秀咬着牙说道,她的话都说到这个程度,希望马家骏做什么事情时,都想想她,不要那么不怕死的一心向前冲。
牺牲可以有,但是她希望他活着,她努力了这么久,终于回到了中原,摆脱了命运的安排,她不想这个人出事,况且,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
马家骏握着李文秀的手,咬牙说道:“我答应你。”答应什么却是没有说。
第二日,李文秀觉得自己稍微舒服了一些,就提出了要离开的要求,不过这个要求被马家骏否决了,她现在看上去很虚弱,十分不好,他可不希望小丫头路上再出什么状况。
另一个反对的人,却是谁也没有想到,竟然是只在门外看了李文秀一眼,并未和李文秀说过话的孙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