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遇仇敌(1 / 1)

五更天前,小太监唤起胤禩的时候,他身上的棉被仍旧盖得紧紧的。胤禩知道自己的心结,一日玉环不除,他一日就睡得不安稳。

心中对胤礽的恨更添了一分,胤禩抬起脸,瞟了身后正给他编辫子的太监,问道:“你叫马起云?”

小太监嘻嘻一笑,倒是不惧怕他,却也算恭敬地回道:“劳主子记得奴才贱名,奴才刚来这边没多久,幸得主子看重侍候起居。”

转了转一串小桃核磨润的手珠,胤禩把它戴上左手腕,温言中带着警示:“惟记得忠心二字,日后必有重用。”

“嗻!”马起云见他说的认真,不由得肃穆,跪地磕了一个响头。

胤禩不再言语,双眼直瞅着铜镜,面色淡漠,与往日可亲之态大有不同。

正侍候他穿着挂饰的马起云没什么感觉,倒是屋内另一个小太监阎进心中颇感怪异,眼神忍不住频频扫过来。

“阎进。”胤禩哼了一声。

“主子?”阎进赶忙过来,瞧了眼天色,不由忧道:“去懋勤殿的时候到了……”可这早食还未来得及吃。

“进膳吧。”胤禩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师傅们都是卯正1入宫,不急。”

阎进张了张嘴,心下真的是急了。

其他皇子哪一个不是寅时初就去了,就连一向惫懒的七阿哥都不敢卯时去,何况主子……这岂不是要挨罚?

“卯时前到即可。”胤禩也不为难他们,他的本意是想卯正前到就行,想想还是“上进”些。

苦着一张脸,阎进的手脚越发的利落,恨不得带着主子的动作也快些,一旁的胤禩看得来趣,不紧不慢地用完早膳,甚至还悠然地喝了半杯红枣茶。

“行了。走吧。”胤禩说罢起身,一背手,晃晃悠悠地往懋勤殿行去。

阎进拉着马起云紧赶紧,一人手提着点心篮子,一人捧着书包用具,小心翼翼地跟在主子身后边。

懋勤殿,天色还早,里面掌着数许明灯。

翻了一会儿,太子胤礽除了一如既往地斜眼睨了大阿哥胤褆几眼,眼角余光都不屑分给其他的阿哥一丝,但他今日突然奇怪了些,总是感觉身边像是少了什么。

“主子,八阿哥没来。”身边的一个哈哈珠子机灵地禀告道。

胤礽眉毛一扬,毫无遮掩地笑了一下:“今儿倒是奇了!老八这个小不点儿胆子肥了。又或,这是病了?”

自然无人知道,胤礽也用不着听谁答话,窗外的小太监早就跑掉一个,鸟儿飞一般的打探消息去了。

太子胤礽除去个别时候被单独授课,大部分时间亦是和其他阿哥一起在懋勤殿读书,这是康熙拳拳的为父之心。太子知道,其他阿哥也了解,可是高贵超然的身份造就了兄弟们之间天然的隔阂,这是康熙所没料想到的。

三阿哥胤祉和四阿哥胤禛已经习惯了太子和大哥之间的争斗攀比,默默回避时,心中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些想法,其他的阿哥们还小,在懋勤殿读书都读不过来。

片刻后,刚才飞跑而去的小太监返回,还没等他进屋通禀,就见八阿哥胤禩迈着小步子,稳稳地走进了懋勤殿内。

胤禩进来时,胤礽懒洋洋地瞥向他,这一看却是微讶。

“小八这是怎么了?”胤褆首先抢白一通,殷殷关心道:“可是病了?跟师傅请假就是了。你年岁尚小,何苦来哉!”

“这倒没有。”清脆的回答声响起,胤禩淡漠的表情上,突然绽放了一抹微笑。他冲着胤褆揖礼,眼睛却盯着太子胤礽不放,看得胤礽一怔,下意识地坐直身子,汗毛微立。

这是故意挑衅他?胤礽觉得不可思议,他细盯着胤禩看。

小八才多大年岁,刚刚就学的年岁,来懋勤殿的天数都是数着来着的,就算他是惠妃母名下养大的,跟胤褆天然亲近,也不至于斗胆挑衅他这个太子二哥罢?

胤礽侧头看胤褆,眼神怀疑,心里愤恨,该不会是这个家伙授意的,让小八试探他?

胤礽觉得毫无道理,他胤褆至于么……

胤禩却不想装模作样,他忍了又忍,还是给胤礽行了礼,只是脸上并无好色,他们之间可是血海深仇没算呢。

只不过,此时,他心中比胤礽更惊讶!

太子殿下如今这般少年模样,看着就如雕如琢,挺拔傲岸,简直不可想象他是怎么变成康熙四十七年时的那般荒淫无度,更别提他变成孤魂后所看到的二废太子之后的那副颓丧模样。

胤禩心下叹道。真是任谁也想不到胤礽少年时是这般的芝兰玉树,诗经中的“有匪君子”形容的好像就是他。

胤礽看着胤禩那副不情愿行礼的漫不经心的模样,心中微微发怒,可是他更认为是老大胤褆这家伙背后教的,此时他忍着耐性,装作宽容,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胤禩趁机又冲着三阿哥和四阿哥等人一一揖礼,方才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没多久,教导皇子们儒学的师傅徐乾学到了。

因为皇子们岁数不一,所以诸皇子是分开授课。胤禩是新来不久,养母惠妃还算尽心,他亦提前学了字,只不过是宫女教的罢了,又没好笔好纸练字而已。这些对现在的胤禩都不成问题。

他自幼早慧,启蒙师傅也不是等闲之辈,家中虽然不是豪富,却也不缺纸笔钱,相比之下,幼年境遇好像比这皇子八阿哥好过得多了。

至少这字,写的比真胤禩强。

胤禩提笔时默默想着,认真地一笔一划写着,徐乾学路过,然后讶异了一声。

殿内的人都看向他们,胤禩感觉到了,却满不在乎。

他是云殊,董鄂家的云殊。他不想继续走历史上八阿哥胤禩的旧路,更不想学八阿哥的性格为人,那样复制别人的人生,他的重生又有何乐趣与意义。

“八阿哥这字可不是初学者,一笔一捺之间可见苦练过。”徐乾学叹道,一时倒记不起胤禩之前的字迹。

这倒也寻常,徐乾学虽然是大儒,可却不教皇子们怎么写字运笔,今日只是临时让皇子们默写文章,却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八阿哥有一笔颇好的字,只是可惜因年岁尚小,笔力不足啊!

胤禩写完最后一句话,放下手中的笔,恭敬的对徐乾学道:“徐师傅过赞了。胤禩只不过上学前练过几笔而已,字形毫无风骨,当不得您的夸奖。”

他话说得一板一眼。

徐乾学连连点头,看着胤禩的眼睛发光。

胤礽,胤褆,和胤祉、胤禛等人亦纷纷侧目,坐在胤禩旁边的胤佑更是忍不得,动了动,也不管会不会被师傅批评,探头看过来,惊呼道:“小八,你这字可真好看,比前几日写的好多了。”

胤禩只是微笑。皇子们写过的东西,通常身边的哈哈珠子和太监都会给收拾好,一般情况下并无遗失,小胤禩才进学数日,回去整理下烧了便是。

徐乾学心中高兴,皇子们各个都聪慧有礼,各有所长,他这个当师傅的也舒心愉悦,遂也没教训胤佑的行止,顺意放了他们一刻钟去休憩。

顿时,懋勤殿内气氛为之一松。

“小八,往后可不会有师傅打你手板了。”胤佑拾起胤禩的字又看了一遍,羡慕中带些妒忌。

“尽说笑。哪个师傅敢体罚皇子,顶多让你站一站。”胤禩早慧多敏,倒过来教训老七胤佑倒也不奇怪。“七哥,往后你还是唤我名字即可。”

胤佑诧异了一下,撅嘴道:“还是‘小八’好叫,这里属你最小。”

“哦……”淡淡地应了,声音几不可闻,胤禩只是定定看着胤佑。

胤佑被看的呼吸下意识的滞了一息,不知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同意了,事后坐在椅子上懊恼不已。

他们这边的小插曲全都看在胤礽眼里,他心中产生了不少疑惑,却扔在一旁,弟弟们的这等些许小事还不至于影响他,反而是胤褆要谨防着他捣乱使坏。

胤禩却不放过胤礽,每当别人看不见时,他就盯着胤礽坐在前排的背影不放,仿佛能看出一朵花来。

胤礽这天的所有课程上得都后脊梁发凉,回去毓庆宫后,他立刻传了太医。

胤禩回到了阿哥所,坐在窗边的书桌前,监督着马起云一页一页烧了之前写过的字页,心中却盘算连连。

胤礽现今还不重视这八阿哥,也是,谁会想到之后大阿哥倒下了,媲美胤礽势力的会是生母卑微的八阿哥呢。

“阎进。”胤禩突然唤道,问他:“我昨晚之前身体不舒服了?”

阎进虽觉得这话奇怪,却麻溜地回道:“主子是说过有点儿不舒服,本来奴才要去请太医过了看看,您说太晚了,等今儿看看再说。”说到这里,他颇为担忧,轻声关切问道:“主子这是又不舒服了?可别耽误了,还是请了太医来吧。”

胤禩摆了摆手,“这倒没有,昨晚的毛病睡一觉已然好了。”他微笑。可不就是好了,直接换了个魂儿。

“那就好,奴才可算是放下心了。”阎进顿时松了口气。不光是不受重视的主子命苦,皇城中他这种奴才的命可更是苦,一个侍候不好可要挨板子的,甚至于没命的,要知道圣上前面可是夭折了不少子嗣。

“那……我昨日不舒服之前,可是进用了什么东西?”胤禩迟疑,问他。

闻言,阎进浑身一哆嗦,颤悠地问:“主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你只管回答。”

“倒没什么,就是太子爷送来了一盘宫外买的零嘴,各处小阿哥们都有份儿,听说圣上还夸了太子爷呢。”

胤禩不语。

阎进心下忐忑,那可是太子爷哟……要真是……那可怎么办?

“睡吧。”胤禩合上半晌没看进去的,点醒阎进和竖着耳朵的马起云:“以后都精心些,小事也要留意,不要被人卖了还数钱。”

“主子……”他俩齐齐唤道。

“没事,不要多想。”胤禩难掩笑容中的苦涩,叹道:“主子我也只有你们两个忠心的奴才了,外屋的那些你们多掌眼些。”

“嗻!”“是!”

阎进和马起云服侍完胤禩入睡,退到外稍间,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俱是忧心忡忡,却亦深感责任重大,不能辜负主子的青眼令看。

躺在床上的胤禩却没什么得意,这等收买人心的小手段,连个赏赐恩惠都没有,也就是能用在没见过世面、心思还算纯白的小太监身上。

他琢磨着怎么和胤礽对着干,是站在大阿哥胤褆身后使蔫坏,还是假意直接接近胤礽为好。

他现在年岁尚小,是个优点,也是个缺点。

还有,那些零嘴……胤禩想到之前的小胤禩轻易被他上身了,是不是因为中了毒,以至于身体虚弱、魂魄不稳的缘故?

那些零嘴吃食还是胤礽表现兄友弟恭送的呢!

这里面可有点儿意思。

注1:卯正,是早晨六点钟的意思。卯时,是5-7点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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