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了一会儿,便有了些情热的意思。程如墨伸手轻轻将他推开了,说:“挨这么紧,热。”
陆岐然笑,“还没到真热的时候呢。”
“你不说我还忘了,”程如墨指了指墙上的悬挂式空调,“这破空调去年坏了还没修,也不知道修不修得好。”她将桌上的水杯递给陆岐然,“你吃饭了没?”
“车上吃了。”陆岐然一边喝水一边仔细看她,“你头发好像比上次见长点了。”
程如墨忙捉了一缕,低头看去,“真的?是不是该剪了?我上次剪头发还是两个多月前。”
陆岐然摇了摇头,“留长了好看,”顿了一会儿,又说,“黑色也好看。”
程如墨笑起来,“果然男人都偏好黑长直这款——我现在发色不好看?”
“黑色更好看。”陆岐然将水杯搁下,“染发剂对身体不好。”
程如墨闻言忽心里一动,抬眼看着陆岐然,小声说,“你说,我上回流产会不会跟这个也有关系?”
陆岐然低头看着她,半晌没说话,末了低声说:“还会有的。”
程如墨便有些后悔自己提到了这茬,总觉自己有些翻旧账的意思,便笑了笑说,“我也就随口一提,你别多心。”
陆岐然摇头,“你答应我,今后别染了。”
程如墨点了点头,但心里却泛起一阵怏怏的滋味,好像现在才觉出当时苦涩的味道来——虽然还未成形,好歹是条人命,还是她跟陆岐然的。
这会儿陆岐然已经到沙发上坐着了,程如墨转过身去望了他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们之间,还横亘着许多问题,无一不敏感禁忌讳莫如深,她不知道从何提起,更不用谈去解决。虽事情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好比海里的暗礁,表面上看着没事,一不留神撞上去,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同时,她更坚信一点:你所逃避的,生活必然会用十倍惨烈的方式让你去面对。
——
第二天程如墨早早起来收拾化妆,她穿一件浅橙色无袖雪纺上衣,底下是九分的铅笔裤,脚上穿着与衣服同色系的浅口高跟鞋,妆化得自然清透,显得气色非常好。
程如墨站在卧室的穿衣镜前问陆岐然:“带得出去吧?”
陆岐然倚在门口,笑说:“就怕带不回来了。”
程如墨住的地方离江城大学不算太近,两人提前一小时出门,几趟地铁转下来,到酒店时间差不多刚好。
一进大厅便看见班导正站在门口迎客,他今日穿着件唐装,头发虽是斑白,但梳得油光水滑,加之笑容满面,显得精神矍铄。
陆岐然跟程如墨走上前去,班导望见陆岐然了,立即惊喜地伸出手,“陆岐然!我没认错吧?”
“何老师,祝您生日快乐。”陆岐然笑着与他握手。
“哎呀可真是好多年没见了,听说你在崇城电视台工作是吧……”班导又将目光转到程如墨身上,看了几秒,说,“你是程……”
“程如墨。”程如墨笑说。
“记性不好,见谅见谅,”班导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我记得你那时候戴着眼镜是吧?这么大一个黑框,”班导比划了一下,“还老是坐在后面,又不爱发言,不过你论文写得真不错……”
程如墨笑起来,“难为您还记得。”
“记得,当然记得——你们先进去坐吧,你们那届在靠着舞台那边的第三桌,往里头走就看见了。”
程如墨和陆岐然照着单子上别人的数目一人挂了个人情,往里走的时候,程如墨笑说:“结婚还是有好处的,好比说要是现在我俩是合法夫妻了,份子就只用随一份了。”
“怎么听你的口气,就只有这点好处了?”
“肯定还有别的,比如要是灯泡坏了,饮水机水喝完了,地板起包房顶漏水了,肯定就轮不到我来操心了。”
陆岐然笑起来,“把我当修理工了。”
两人一进去,老远便有人朝他们这边喊起来:“然哥!”
“风云人物待遇就是不一样。”程如墨压低声音笑说,跟着他一块儿走过去。
桌旁的人急忙给两人让座,陆岐然先坐下了,程如墨正要挨着他坐下,有一个人抢先一步坐过去了,伸出手臂一把搭在陆岐然肩上,笑说,“老陆,还记得我吗?”
程如墨看向那人,脸色不由一沉——这就是当时她打听陆岐然是否单身的那人,陆岐然的室友赵忱。
陆岐然笑说:“送进火葬场了我都能认得——老赵,你把人座位抢了。”
赵忱这才注意到正在一旁尴尬站着的程如墨,忙站起来说,“哎呀对不住……你是,程如墨?”
程如墨淡淡笑了笑,“你好。”
赵忱赶紧让座,“你坐你坐!我到旁边坐去。”
程如墨立即摆手,“没事儿你坐吧,正好你跟陆岐然叙叙旧。”
陆岐然目光扫过来,打算开口,程如墨却微微摇头制止了,自己往旁边挪了几个位子坐下来。
左右的两个女同学立即跟她搭讪,程如墨便加入她们的话题,间或朝陆岐然那边望去——也不知道在讲些什么话题,赵忱说得手舞足蹈眉飞色舞。
人渐渐多起来,旁边那桌也坐得七七八八。又坐了一会儿,程如墨忽听见背后传来一道清甜的声音:“路上堵车,来晚了。”
桌上的人立即打起招呼,程如墨没有回头,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浅浅喝了一口。
白苏走到桌旁,与人一一握起手来,“聚一次真不容易,上回我们有些还聚过,但要不是借着班导的号召,恐怕永远没机会聚得这么齐了。”
赵忱笑说,“我都后悔上次没去了,”他站起身给白苏让座,“你坐我这位子吧。”
白苏状似无意地看了程如墨一眼,笑说,“那就谢谢你了忱哥。”
她刚一屁股坐下,陆岐然却站起身,笑了笑说,“我去趟洗手间。”
赵忱往旁边挪了个位置,挨着白苏坐下,整个身体转过去与她交谈起来。程如墨只喝着茶,再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陆岐然回来了。他也不回刚刚自己坐的位置,而是走到程如墨身旁,对座上那女同学说:“能不能跟我换个位子?”
女同学笑了笑,爽朗答应,便拉起包坐到白苏旁边去了。
白苏的目光立即如刀锋一般扫过来,程如墨假装没看到,低声对坐下来的陆岐然说:“你这么拂她面子,她这会儿肯定要杀了我。”
陆岐然低笑一声,“我要是挨她坐着,你肯定想杀了我。”
程如墨忍俊不禁,拿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你刚刚和赵忱说什么呢,把他乐得眼珠子都要飞出去了。”
“瞎聊,”陆岐然看她一眼,“他这人嘴有点碎,你别介意。”
程如墨沉默下来,总觉得陆岐然这话似乎别有深意,但又不好意思开口问。
班导致辞之后,很快便开席了。趁着上菜的当口,赵忱说,“然哥,你不是说有要事宣布吗?”
有人立即附和:“是啊,我就是冲这这个来的,不然劳动节路上多堵啊,谁愿意费这个心思。”
陆岐然笑了笑,清了清嗓,伸出手将程如墨的手悄悄握住了,正要拉着她站起来,白苏忽扬起手机说:“然哥你稍等会儿,还有个老同学要来,刚给我发短信,已经到门口了,我出去迎迎她,等人到齐了你再宣布?”
赵忱笑说:“赶紧去赶紧去!胃口都给吊起来了,不满足好奇心这饭都吃不下。”
陆岐然便将程如墨手松开了,笑了笑说,“那就再等等吧。”
一桌人一边不咸不淡聊着,一边等着白苏回来。
程如墨这会儿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口,本来觉得大厅里冷气开得太足了,这时候手心里偏偏起了一层冷汗。她毕业论文答辩,或是第一次求职面试时都没这么紧张过,忍不住深深呼吸几次,时不时端起杯子来喝口茶。
陆岐然瞧出她紧张了,低声笑说:“宣布关系不是宣战,放松点。”
“放松不了,你说万一到时候白苏冲上来吃了我怎么办啊?”
陆岐然伸手将她手握住,“她肯定早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坐了半个小时,不是相安无事吗?”
程如墨觉得陆岐然说得有道理,稍稍松了口气。这口气正松到一半,便又听见白苏的声音了,“大家久等了,这位老同学远道而来,着实不容易。”
程如墨立即转身朝那边看过去,站在白苏身旁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疑问的念头还没来得及闪过,她忽感觉陆岐然将她手松开了。她立即朝陆岐然看去——他眉头紧锁,脸上闲适的笑意顷刻间变成了压抑的沉肃。
程如墨心脏顿时如失控一般,一路飞快地往下沉。
她缓缓地转过身去,再次看向白苏身旁那女人——她穿着一条齐脚踝的长裙,浅咖色,材质轻盈,仿佛云烟。头发蓬松挽了起来,露出优雅的脖颈。她脸上笑意温和,跟着白苏款款走来,浑身散发着一股旁人难以企及的自信。
一个名字顿时从脑海中跳出来,而坐在对面的赵忱,用一个热情洋溢的称呼验证了她的猜想:“然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