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迹之城内唯一的一所孤儿院就在小镇的南边,无论是院旁蜿蜒的小河还是安静的林地都与如今繁花喧闹的小镇格格不入,但它偏偏就是维持着这种状态这么多年。十多年的时间也把这个与小镇风格迥异的小小院落糅合在了一起,以至于镇民们若是看不到这里的宁静反倒觉得不适应了。
此时,抢得先机的扬已经提着斧子踏在了通往南郊的路上。虽说在学习上面不大用心,但在半年前通过了公会五级实力考核的扬也知道合理分配体力的重要性,经历了最初的幸福感后,他逐渐冷静下来,放缓了脚步调整自己的状态。至于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会兴奋呢?扬努力用自己算不上大的脑袋思索着。只是一把武器罢了,与自己手上这斧头又有多大区别?况且自己好像也没有过要成为大陆强者之类的可怕理想。“大概只是因为大家都很兴奋吧。”扬给自己编出了理由,算是解决了这个突然窜出来的问题,甩了甩头继续走着。
“嘿!这不是扬吗?几个月不见又长高不少。这是又要出去砍柴了?”
扬回头,看到一旁坐在旅馆门前的中年大叔托尼。据托尼自己说,他是一个独行的商人,往返于亚瑟王都与精灵领地之间做点小买卖,基本上就是靠倒卖点奢侈品或是情报赚钱勉强度日。在扬的印象里,托尼大叔一直努力想要塑造出一副武技高超倜傥却潦倒落魄的游侠形象。这让扬时常会突发奇想觉得托尼大叔是被那些吟游诗人们坑害的倒霉孩子并在脑海中自动脑补出大叔小时候两眼亮晶晶的盯着吟游骗子们的样子。但那也只是偶尔恶作剧的想法而已,扬更加倾向于托尼大叔会比自己努力塑造的可笑形象更加传奇,毕竟从扬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叔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多年了,而这十多年的时光竟没有在托尼的脸上留下一丝痕迹。能有这种现象只能说明要么托尼是已经突破十三级的屏障,踏入圣域的强者,要么便是保养极好的一方权贵。不过即使这样扬依然没有太过特殊的感觉,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自己身边的这类人太多了,不必说自己家里的黑铁矿和白老头,就连镇上定居的镇民们个个都有四级以上的实力。听商会的大叔们,周游大陆的吟游诗人们说,四级的实力已经能在一个普通小镇上横着走了,小时候的扬始终觉得自己的邻居们一定是因为觉得横着走路太辛苦所以纷纷聚集到神迹之城来做正常人的。虽然现在的扬不会再有这么可怕的想法,但在尝试多次未果后他也早断了刨根问底的念头。白老师总是说,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平白无故的打听别人的秘密对别人也算是不尊重的表现,而且,任何秘密,当它发挥用途的时候就不再是秘密了。
又见到这位和蔼健谈的大叔,扬自然无比开心,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拥有一匹骏马的托尼简直就是天主派来助人为乐的使者。
想到这里,扬的脸上顿时绽放出一抹自认最真诚无害的笑容,然后又用出了自以为无比可爱天真散漫的嗓音道:“托尼大……不!托尼叔叔!叔叔!您终于来了!可想死我了!”即使是一直以稳重著称的托尼也不由得一阵恶寒,连带着身体都被吓得一颤,脸上几道岁月都不能改变的皱纹也随着荡漾开来。
少年说话间脚下也未闲着,一路小跑着过来,看这架势似乎还打算张开双臂来一个热烈的拥抱一般。好在托尼反应够快,及时拦住了挥舞着双臂跑过来的扬,不然自己长期以来的光辉形象又得被这孩子毁伤大半。
被托尼拦住的孩子脸上神情一变,停下脚步,一下子由极动变为极静,就这么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也不再言语,眼眶中隐隐泛着泪光,眼看着就像要哭出来。看到这情形,托尼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当然还得是悄悄在心里叹息,道:“扬,说吧,你又想要大叔帮你干嘛了?”
扬却依旧沉默不语,眼看着泪水就要填满眼眶溢出来了,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更是看的托尼一阵头大。心里暗暗感叹看样子这次不容易摆平了。但好在早已有了经验,处理起来也不算太过麻烦就是了。至于丢人,这都十多年了,丢人也丢的麻木了。反正也没几个人敢对自己说三道四。
想通了这些,只见沉稳的中年大叔也脸色一转,硬生生在眼角又挤出几道深深的皱纹来,双眼泛着泪光,眼中一下子凝聚出了自责、忧伤、心痛等多种情绪,拦在胸前的双手也张开,顺势紧紧抱住了面前的孩子,如同一对失散多年的父子。多亏托尼也算一名成功的政客,不然这么高难度的表情动作转化一时间还真难做出来。
“扬!我的扬啊!大叔,不,叔叔对不起你啊!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叔一定好好补偿你的,说吧!你想要什么!”
达到目的的扬立刻出戏,勉强挣脱托尼大叔的拥抱,丝毫不顾及还在戏中一脸愁容的托尼,直接开口勒索了:“大叔,把马借我吧!哦,不对。我还不会骑马呢!叔叔,您再行行好,骑马带着我去吧!我要去南郊。”
就这样,大陆上的风云人物又体验了一次当马夫的奇妙生活。
托尼敢自称自己是投机的文物贩子倒是真有两把刷子的,骑着马一路飞奔时还能抽空回过头来与身后的孩子闲谈。走在林地的小路上,托尼也随口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扬,你是终于被院长感化了吗?今天干活居然这么主动,甚至还让我帮忙。平时你可都是让我帮你躲过去的。”
此刻的扬已经从最初那种莫名的兴奋感中清醒过来,突然觉得这事情也不过如此。听到托尼的询问,坐在后面调整好了姿势打盹的少年眼皮都懒得抬起,闭着眼慵懒的答到:“因为黑铁矿说要给我们打武器啊!属于我们每个人自己的。大家都很兴奋啊,说有了自己的武器,我们就是一名真正的武士,然后以后游历大陆啦、行侠仗义啊、拯救公主啊什么的。总之差不多就是各种从小憧憬的剧情终于有了实现的基础了的意思。”
听到这个回答,托尼似乎没有一点意外,不过想了想身后靠着的最不合常理的家伙,心中却是更意外了几分,他笑着道:“听上去不错。不过你的梦想难道也这么正常?以后当个伟大的单身冒险家,纵横大陆,然后从恶龙手中救出公主,然后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这不合理啊!在我的印象里你好像一直都算不上是个正常的孩子吧?”
“我一直正常的好不好!我也想试试宰几条恶龙救上一打公主是什么感觉,但你知道,龙可都是传说中的东西,更何况,就算哪天真碰见了,就我这小身板,跳进龙嘴里都不知道能不能塞住他牙缝的。没准公主运气够好,我勇敢献身塞住恶龙牙缝,于是恶龙牙疼不想吃东西。于是公主得救了!总之就是,我虽然很想试试那些事情,但相比较而言,还是自己的小命比较重要。”
“那你看上去很在乎的样子啊?”
“我只是想知道,亲手握住自己的剑,该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一直靠在托尼背上打盹的少年难得睁开了眼,望着被朝阳染红的云彩,眼中一时间没有了焦距。
“嗯?”
“就是——只是想要知道,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至于再然后就没想过了。”
奔跑的黑马渐渐降下了速度,有所感应的扬也睁开了双眼,坐直了身体好奇的看着并未回头的马夫。这个陪伴着大家胡闹了十年的男人第一次显得如此严肃,竟带得扬的心也感到无比的沉重。
黑马慢悠悠的载着沉默的两人走了好一会儿,托尼终于开口了:“扬,在北方的奥匈帝国,当家中的孩子们满了十六岁便算成年。家中的长辈会在他们成年那天为他们打造一把战斧,在那以后年轻人便得离开父母,走向真正的生活,用自己手中的战斧拼来食物与荣耀。当然,那是百年前的奥匈帝国了。”
托尼说道这里又开始了沉默,低着头似乎在追忆着什么。
半晌,托尼才又开口,道:“也许,你们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所以,扬,大叔希望可以认真的告诉我,从这里走出去,你为自己选择的路是什么样的?”
“以后啊……我要旅行!我要走遍整个大陆,体会各种各样的经历,各种各样的精彩,我要用自己的双脚踏过每一寸土地,去听、去看、去感受这个世界的存在,感受自己的存在!”
少年如是说道,却不曾注意到当他说出这段压抑心中的渴望时,双眼内的神采竟已盖过了远方冉冉升起的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