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记不起这是第几次昏睡过去。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林若清总是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并非她的意识不够坚挺,而是这具身体的确太过柔弱,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觉得浑身无力。倒是身边的侍女们习以为常。舒了一口气,打发身边伺候的侍女,林若清看向立在一旁明亮的青铜镜,只见镜子里人娇柔人儿趴在榻上,一张惨白的尖下巴小脸,鼻梁高挺,眉眼清明,一双柳眉若蹙,不是特别美的女孩,只有眉间那抹病态,倒像是红楼梦里那个弱不禁风的林黛玉。
林若清醒过来的大半个月,身体才好了许多,那些有毒的汤药自然不会再喝,只不过每次送药过来,总是有人在旁边眼巴巴看着,每次都得吞下去等人走了再吐出来,感觉难受之极。为了避过那些害人的汤药,却又想不到更好的点子。。
晌午由侍女们伺候用了少许午膳,原本想趁着大好时光出去走走,目的也是想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奈何这身体又在作怪,隐隐又开始有恶心的感觉,还没有回到庭院,就在花坛边上,小嘴一张,刚刚好不容易用下的甜汤尽数吐出来。身边侍女顿时手忙脚乱的伺候开来,净脸、漱口、补妆,林若清在中央拉扯得差点缓不过气。这样的身体,如果不想点法子令它强壮起来,过不了一段时间,我也会和这身体原先的主人一样,在睡梦中死去。林如清想着,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伺候她的大丫头名叫花奴,听闻自己主子身上又不舒服,连忙从角门那边跑过来伺候。“都稍站远些!”她拨开严严密密围着林若清的女孩子们,一步上前扶住林若清,关切的问道:“小姐,吐过了身体感觉可好些?”林若清抿了一口清茶,虚弱的点点头。
花奴才放心来,随即她扭过头扫了众人一眼,双瞳中带着不威而怒的气势,声音也异常严厉:“你们好大的胆子,天上还飘着小雨,就让大小姐直接就这样坐在雨中。大小姐不说,你们就偷懒怠慢!若是大小姐有什么个好歹,小心你们的皮!”
众人听闻花奴的话顿时跪下来,将头伏在地上,惶恐不安,齐声呼道:“奴婢们不敢!”
“不敢?!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将房里的软轿子抬来,!”花奴厉声说道。
“是,是,是...”跪在地上的女孩子们忙不迭应道。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有人抬来一张软轿。花奴这才脸色好些,略点头,小心翼翼扶着林若清坐上去,并在一旁打上雨伞。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向林若清住的挽月小筑走去。林若清坐在带靠垫的软轿上,嘴角撇出一抹笑来,这样的天气,莫说是雨,就连雨点儿也没见看到一滴,这花奴吓唬人的法子却很到位啊。
花奴原名花香,原来是林庭轩的乳娘吴妈妈买来的丫头,林母看她模样出挑,行为乖巧,尤其擅长伺候各色花草,便向吴妈妈要了过来,帮忙打点家里花园子。后来林若清身体愈发不好了,因疼惜自己的亲孙女才指给林若清。原本林若清身边一共有四个贴身丫头伺候,分别叫做书勤、画眉、芍药、青鸾。只是书勤和画眉年龄大了,两年前就已经指人了,芍药偏偏又是个不言不语的木讷性子,只管理房里的小丫头,并不擅长贴身伺候,青鸾但是活泼又会说话,却年龄尚小。如此一来,花奴便是林若清房里的主心骨。更何况,原来的林若清和林母一个爱好,就是爱养各色花花草草,这些名贵花草自然就由花奴打理。花奴虽然成为一等丫鬟,但是此后花草的事从来不假手与人。这点深得之前的林若清的欢心。
林若清目不转睛的打量花奴,只见她一头乌黑细致的长发挽成一个髻,额前零星散落些碎发,青鸭蛋脸面,皮肤白皙,红唇透亮,笑起来一对小酒窝均匀的分布在脸颊两侧。果真是个健康型美人。
“过两天试探试探房里其他人。”林若清见她疑惑的目光看过来,轻轻说道。花奴点头。
或者对于花奴来说,林若清是她在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可是对于如今的林若清,这点是不可完全相信的。这世上是没有绝对的忠诚的,有的只有利益的联系。若是林若清只是一个不受人重视、没有任何地位的庶女,这个花奴的态度或者就令当别论了。
“以后我到哪,你就到哪。”林若清微微抬起下巴。她没有花奴的那么健康生动的美,却带着这个身体自幼养尊处优的优雅。
花奴听闻一怔,微微点头。
回到房里,林若清只留花奴一人伺候。午膳后该吃的药已经由人送来了。“搁着吧,等它稍微凉一下我再喝。你先去回了你家主子。”那送药的侍女听她有气无力的说话,身子稍稍一顿,斗胆抬眼注意到林若清面色灰败,心里不禁暗忖,都说这大小姐命薄,担不起皇后娘娘的头衔,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即便这些日子不会毙命,只怕也不是长寿的。
花奴见那侍女只是站着那里,明白她势必要和之前那些侍药的人一样定要看着林若清把药喝下去才肯离开。不禁笑道:“等我去拿些糖莲子来,要知道,我们小姐可是最怕苦的。”
林若清歪在榻上,听了花奴的话,知道花奴是促狭自己,口中却说道:“可不是!多拿些来。”花奴笑笑,不多一会儿果然捧出一罐子糖来。
“妹妹,你也来两粒。”花奴放了几颗到林若清榻前的小碟子中,一扭头,向着这侍女说道。
这侍女哪敢接,但看到林若清口含着糖莲子端着药盏笑盈盈的看着她,只得硬着皮头,用帕子接了,攒在手中。
“快撤下去。”林若清手一扬,一碗药就一股脑喝下去,甩手就将药碗丢到托盘中,眉头都皱到一起了。见她的嘴角还残留着少许药汁,花奴连忙上前将她嘴角揩干净。
那侍女见到净光的药碗,眼底精光潋滟,这才低垂着头,退了下去。
花奴耳听那侍女的脚步声消失在院子中,这才拿来痰盂,“快,吐出来!”“还用你说。真是苦啊!”林若清从榻上一跳而起,也不讲究淑女风范,立即将两个手指插到口中,捧着痰盂,干呕两下后,果然将刚刚喝下去的药汁都吐了出来。花奴已经端来清茶,每次见林若清吐药两眼发殇痛苦的表情,以及颤抖的背脊,不禁有些心疼。此时瞥见她满脸颓废,双目呆滞的看着那痰盂中带着胃酸的药汁,心一颤,连忙将盖子盖上放在一旁。“你,没事吧?”虽然她们之间达成了协议,可是毕竟从心底不认为她是从前的主子,就连在人前称呼小姐心底也开始觉得勉强。可是这些日子的相处,其他方面不清楚,却知道这个林若清其实是个善良的人,一如之前那个人一样。
那个人总是一副温和的模样,无论身体如何痛苦,对任何人都是笑脸盈盈的,她生病的时候,别人来看她,看她瘦弱见骨的手臂都哭了,她却笑着安慰他们。
那个人会在雪花漫天飘的时候紧紧握着自己的手问冷不冷,总是在自己做错事时,轻轻揉着自己的头发说道,你啊,怎么这么不小心,下次可不能糊涂得再弄伤自己的手了。这样温和美丽的人,宛若冰清玉洁的小小精灵,有时候花奴想,是不是就是因为她太美好了,上天才会舍不得她,早早的要召她回去。如果真是那样,花奴一定不会恨,可是面前这个林若清告诉她,之所以她会死,是因为这汤药中有毒的缘故。
当时林若清从长久的昏迷中醒过来时灵动清澈的眼睛就让她有些诧异以及陌生,那个人的眼睛虽然也清澈,却很容易蒙上一层薄雾,因为她太慈悲了,对每棵花每棵草都有怜惜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