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蕲州城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青阳书院的学生们在前往书院的道路口停下来,他们掀开马车车帘和长绮说话,“长绮你真的不跟我们去书院?书院里精致特别好,保证你看了流连忘返。”
长绮被马车中的兄姐们瞪了好几眼,一路上训斥了好几句,现在老实的不得了。她摆摆手说,“师兄们你们快点回书院吧,我们今天就不去了,我姐姐晕船,我们准备先找个地方歇息歇息,等休息好了,我们再去书院玩耍。”
长安轻咳一声,长绮立马道,“不是‘玩耍’,是,对,到时候我和姐姐们去送哥哥他们入学。”这么说话没问题了,长绮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她就是这么机智。
殊不知对面几辆马车中,诸人听见她大言不惭的送兄长入学的话,头都快笑掉了。放空闲时他们肯定要继续和长绮说上几句,但现在真不行了,这天太晚了。从城内到青阳书院,还要走上多半个时辰。他们再不快点,到书院指不定山门就关了。
这么想着,那边几人就对长绮摆摆手,双方约定几日后青阳书院见,便各自散去。
因长安几人还未入学,且长乐几人都是女子,没法在书院落脚,是以宋玉安建议几人直接到他家中居住。
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长乐这整一天一粒饭也没有吃,身子虚的厉害,现在浑身都是汗,这样去宋府到底有失颜面。也因此思来想去,长安还是决定带着几个弟妹在城中一处府邸落脚。
这宅子的地契还是他们上岸时,浍河亲自送过来的。、
是的,在他们准备来青阳书院读书时,徐二郎已经考虑过在这边置产。
一来这样方便孩子们过来打牙祭,二来也可以安抚几个下人在此处照顾几个孩子,以备不时之需。
可因为来到通州后就忙的脚不沾地,置办宅子的事情就落下了。好在通州和蕲州距离很近,只要赶在长安几人过来之前置办好就可以。
浍河在买房置产上边格外有天赋,这次徐二郎便让他提前一日出发,来这边买上一栋宅子,方便长乐几人落脚。
宅子好买也不好买,不好买是因为靠近青阳书院,属于学区房,等闲没有人家贩卖;之所以说好买,那是因为钱够了,什么东西都能轻易到手。
浍河就花了比市面多三层的价钱,将那两进的宅子买下来了。他办事效率奇高,又用剩下半天时间请人打扫,简单布置,且还将门房、厨娘、小厮、洒扫之类的人全都找齐了,当真也是效率奇高了。
因他们不去宋府,宋玉安便随他们来了新置办的院子。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几人也无暇查看这小院的具体情况。不过在灯笼下瞧着很是清雅就是了。不过也应该如此,毕竟早先住在这里的房主,乃是名副其实的读书人。而这房子出租的对象,更是广大青阳书院的学生家长。若是不文雅,不符合他们青阳书院学区房的性质!
长乐几人住在内院,长安几人便在外院歇下了。
长洲长晖如今还激动的睡不着,两人即便在“逃亡”时离开过父母身边很长时间,但那次是为了逃命,这次则不同,他们这次是来读书的。
断则三两年,长则五六年,八九年,只要爹爹还在江南任上,他们就会一直在这里。是以如今看着今后的“小家”,两人振奋的在屋里翻跟头。
长安和荣哥儿很困了,可隔壁两个皮猴子闹得人睡不着觉。两人齐齐披上衣裳出门,然后拉门一瞬间看见对方,长安就指使荣哥儿,“你去教训他们几句,再怎么蹦下去,明日就送他们回通州。”
荣哥儿:“大哥,你比我有威严,这话你说威慑力比较大,还是你去吧。”
两人互相推诿,最终……同时迈出房门。
长洲长晖两人被两个兄长无情镇压,怏怏的趴在床上不高兴。
不过到底是兴奋了一天,玩闹了一天,且早起又起的特别早。他们的身体其实已经到了临界线,只是精神太过振奋支撑着他们不眠。如今可好,老老实实趴在榻上没片刻功夫,两人就酣睡起来。
听着那小呼噜,负责照看两人的小厮嘴角抽了抽。他们将这边的情况与长安和荣哥儿一说,两人哭笑不得的点点头,随即也熄灭灯,这就准备休息了。
异地他乡,如今他们又成了弟妹们的“靠山”和精神支柱,这压力委实有点大。也因此长安和荣哥儿一时半会也有些睡不着。
一更的梆子敲响,天色实在太晚了。若是不早些休息,明天气色不会好。
明天还要随玉安去宋家拜访,帖子已经提前递过去了,他们不过去肯定不合适。可若是精神萎靡过去……那太损徐家的形象了。所以,还是快点睡吧。
因为疲乏劳累,这一晚众人休息的都还不错。
天亮后长安出去周围逛了一圈,见距离此处不远竟有早市。早市非常有规划的分成两个部分,东边买蔬菜瓜果鲜肉,右边买各种早点小食。
长安将诸多早点零零碎碎都买了一些,最后自己和小厮的两双手都拿不下了,才回了府里。
宅子中长乐、小鱼儿、荣哥儿、玉安都已经起身了,只剩下三胞胎,个顶个撅着小屁股在床上睡得憨熟。
那睡姿也是一模一样,也是让人忍不住捧腹大笑。
长安带着糕点进门,长乐见状就笑说,“我们还猜着大哥是不是提前去青阳书院了。”
容哥儿说,“看来我们还是猜错了。大哥原来是去给我们买早点的。”
长安笑骂一句,“买早点只是顺便,我先去看看周围环境,把周边都摸清了,心中有数了,这心里才踏实。长洲他们呢?还在睡不是?让下人去把他们叫起来,稍后就去玉安家了,不能失了礼数。”
小鱼儿和长乐闻言,亲自去唤长绮起床。那丫头没什么起床气,可若是困倦的很了,谁来扰她清梦她就会给一拳头。她身边伺候的丫鬟,没有一个人没遭过她的小粉拳。也就只有长乐和小鱼儿,因为她们两个的气息长绮太熟悉,即便在熟睡中,她也不会伤害到姐姐们,所以只有她们去叫才叫的起来。
果然,不一会儿功夫,长乐和小鱼儿就牵着长绮的小手出来了。长绮眼睛都睁不开,整个人跟个小瞎子似得被姐姐们拉着走。小鱼儿没好气的说“抬脚”,她就跟着抬起小脚,然后准确无误的跨过门槛,这也真是很厉害了。
屋内长安几人见状都笑起来,就连宋玉安都忍不住揶揄了一句,“长绮实在可爱。”
这时候长洲长晖也被荣哥儿提溜过来了,三胞胎如出一辙的熊猫眼,那表情也混沌的很,看得人忍俊不禁都笑出声来。
等到早餐进肚,三胞胎终于清醒了,就又变得神采飞扬起来。
他们用过早膳天还很早,不过因宋家住在青阳山上,从这边过去要不短时间,因而众人用过早膳简单收拾过后,便带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出发了。
青阳书院以青阳山得名。
最早这里是宋家老祖的隐居之地,之后宋家在这边繁衍子嗣,兴办家学。因姻亲朋友将子女都送到此地读书,家学的规模渐渐扩大,后来索性该家学为书院,收纳江南学生教育辅导,授他们修身齐家治国的本事,年岁日久,名声日远,渐成江南百姓心目中首屈一指的书院。
马车分两辆,一辆中装着礼物,另一辆中坐人。
这马车非常阔大,加之长安、玉安、荣哥儿都骑在马上,剩余几人坐在一起也不拥挤。
往青阳山走去时,长安好奇问起玉安,“宋家世代都居住在青阳山上?可有在城中居住者?”
宋玉安点头,“自然有。”随后解释,“青阳山山高几十丈,逢冬日寒风凛冽,湿气浓重。祖母年轻时受过苦寒,身子耐不住阴湿,因而每到冬季,便会在城中住上两月。家中叔伯不在书院教书者,也多在城中生活。只因青阳山山陡偏僻,来往实在不便。”
长乐几人在马车中点点头,青阳山这个地方确实是个学生们闭关苦读做学问,但要是在这里生活,但就太清苦了。
不过也分人,若是嗜好读书的,怕是一点不觉得清苦,即便是生活不便利,也可以忍受几分。反倒是对于不喜欢读书,又向往尘世繁华的,那这地方就跟牢笼差不多,可太折磨人了。
长乐几人想问宋玉安,“宋家的姑娘们都是住在山上,还是住在山下?”后来她们一想,姑娘们肯定都跟着父母居住,那父母住在山上,她们肯定也住在山上。若是父母住在山下,她们指定也住在山下。她们按问题没有任何意义么。
“不然。”玉安听到小鱼儿那句嘟囔,含笑给她解惑,“宋家的姑娘大多是两边住的。她们多是在山上住一段时间,在城中再住上一段时间。”
又耐心解释说,“宋家以诗书起家,是以家中姑娘们都与男子相同,三岁就开始启蒙。她们的功课都是祖母亲自教授指点的。但祖母为人和蔼,疼爱孩子,担心我那些堂姐堂妹们在山上学的时间过长,一个个都养成清高不知人间烟火的性子。鉴于此,她们会山上山下轮换住。在山上呆的时间就耐心做学问,或是学些琴棋六艺;之后再回城里,不论是逛街,与姐妹聚会,或是赴宴都可。”总之回城的日子,那些姐妹们都是怎么散漫怎么来。她们在山上起床读书的时间与青阳书院的学子一样,但是回到城中……据说堂姐们都是不撑到嬷嬷们三催五请,就坚决不起床的。
也因此,虽说家中教导严厉但姐妹们都是好性子,个个天真烂漫,夫婿倒是不愁。
意识到自己又想到些有的没的东西上,宋玉安赶紧将那些东西甩出脑海,他和马车中耐心听他说话的小鱼儿视线对个正着,宋玉安心跳一顿,不自然的将视线挪开,“我家中姐妹不多,如今还待字闺中的只有三人。三姐的婚期就在祖母寿宴后不久,你们届时可以参加完喜宴再离去。”这话是对着长乐与小鱼儿说的。又道,“四妹已经定了人家,但她会晚两年出阁。四妹年纪与小鱼儿相仿,你们性格也相似,应该能玩到一处。至于五妹……”那还是个奶娃娃,且不说了。
众人就这般说着话,慢慢上了青阳山。
青阳山遍植湘妃竹。
古人以竹喻风骨,是以无论在那个书院,总会看到些竹子。
就比如京城的应天书院,那边本不适宜竹子生长,可也不知道是那位夫子,硬是从南边带了些竹子过去。精心照样着,让童儿仔细照看着,如今竟也长了好大一片,成了一个小小的竹林。
但比之这漫山遍野的竹子,应天书院那小竹林可逊色多了。
尤其是秋风一过,竹林好似海水一般翻涌起来,那景象波澜壮阔,只看得走到半山腰的长安几人傻了眼。
宋玉安习以为常,还说着,“这竹林颇受青阳书院师生喜爱,为此还出了不少诵竹的诗篇。待你们到了书院,就可看到。”
“青阳书院挨着竹林的围墙上,还有不少竹子画作。都是书院学生的拙作,但也颇有几分意味。”还说了在围墙作画的潜在规矩,就是若将上边的画作涂抹掉,那下一人的画作必须明显强于上者,不然要贻笑大方。
书院中,几乎每月都有许多次这种“挑战”。或许是因为书院中读书的日子太过寡淡,或许是人多的热闹就愈发有趣,因而每次有这种挑战,就会聚集半个书院的学生前来围观。
长安和荣哥儿听得心向往之,恨不能也好好练习画作,也在围墙上边挥毫一副。不过那显然是不可能,画工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的,没天分的,就是几十年,水平也就那样。
小鱼儿这时又开口了,她眸中亮着璀璨的光芒,“玉安哥哥,若是照你所说,那些围墙上的画作不说是天人之作,但必定也都有其独到之处。玉安哥哥说那是‘拙作’,实在过于自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