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殿试(1 / 1)

林父的成绩也在前三百名之内,所以也去参加殿试了。

诺大的金銮殿被密密麻麻的座位布满,学子们按照成绩的前后次序依次落座。人虽多,现场却安静的仿若掉根针都能听见。

众多学子们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哪怕如今在金銮殿上“监考”的,不够了了两个人,可谁让其中一个是正当壮年的允文帝呢。

允文帝乃先皇的嫡长子,一路顺风顺水登上帝位。他年约四旬,面有薄须,身量中等,面容普通,但却威仪甚重,看人一眼便让人腿肚子打颤。

除了允文帝不时的在金銮殿上走动,给学子们诸多压力外,另外谁都知晓监考的两人不过是明面上的人手,谁知道暗地里还有多少人?所以不管是准不准备在殿试时耍些小聪明的学生,此时都安分下来,安稳答题。

徐二郎会试成绩较为出色,在第二名,所以他的位置很靠前,就在第一排第二个。

会试的会元乃国子监的学生,年岁不大,天赋却高,徐二郎也是这几天才知晓,这位会元出身也不凡,乃是庄郡王的次子。

庄郡王乃宗室中人,他的长子乃王妃所出,刚出生就请封了世子爵位。次子虽然也是从王妃肚子里出来的,但因为生育次子时王妃大出血,险些没熬过来,且因为此次生产元气大伤,身体损坏很大,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卧床不起,而且再也不能生育,所以王妃对这个小儿子亲近不起来。

即便是嫡亲的母子两,长时间不接触也难免生疏客套,更何况庄郡王妃厌恶二子到甚至几个月不见他一面的地步。如此,这孩子长到五岁,见了生母都犹如见了陌生人。

而庄郡王妃对待这个小儿子,更是比之娘家侄儿都多有不如。甚至因为次子不让娘家侄儿骑他的小马,而怒骂次子没有友爱兄弟之心,不懂谦虚礼让四字,读的两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将小小的孩童骂的眼泪汪汪不说,甚至还罚他道歉赔罪,闭门思过。

如此是非不分,亲疏不明,就是嫡亲的母子俩,这么处下去也要成仇人了。

老郡王妃担心母子两个有朝一日反目成仇,这才出面将这个小孙子要了过去。

老郡王妃住在仓平老宅,从此后这位名叫李和辉的宗室子弟,便远离了权利中心的京都,去了仓平。

他为人虽腼腆,在文学一道却颇有天赋,加上老郡王妃德高位重,在当今面前很有些脸面,便亲自上书请皇帝赐下两个师傅。师傅教的好,学生学得用心,也肯下苦功夫,以至于李和辉竟小小年纪中了举人。

他本就没有爵位可继承,老郡王妃为他考虑,就让李和辉继续科举,也好考出些名堂,凭借自己的能力立足。

这人也当真有些气运和实力,这不,此次会试的会元就是他。

而说此人年纪小,他的年纪当真是小,甚至还没徐二郎大。看模样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还有几分稚嫩。然仪态风度却当真是好,人也长得芝兰玉树一般,看着就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会试的第三名就在徐二郎的右侧,此人与上届状元宋明乾乃师兄弟,两人同出自四大书院之首的肇阳书院。

早先市井传说此人乃会元的热门人选,不想接连跳出两匹黑马,将他压在下边,以至于这位名叫方程,也方加冠的年轻自负男子,看着徐二郎的视线颇为不善。

不过他也仅只对徐二郎发散不喜之意,对李和辉却还算客气,甚至礼貌的对人点头示意一下。至于徐二郎,他知道他是平西侯府出了五服的远亲,除了这么一桩人脉,背后再没有别的靠山。也因此,被人挤兑下神坛的恶气,都冲着徐二郎发泄了。

徐二郎:“……”

徐二郎安心做题,修长的手指挥舞着狼毫,在上好的宣纸上写下心中所想。

皇帝在场上转了两圈,大致看了一番早先翻阅会试试卷时觉得有用的人才,随即又转了回来。

他是个勤政爱民的皇帝,虽然在女色上有些贪恋,做事也有些优柔寡断,但却不能因此抹消掉他是个好皇帝的事实。

好皇帝允文帝最后站在了李和辉和徐二郎之间。

这个侄儿的师傅还是他派过去的大儒,这孩子倒是和那人学的很好。不仅文风如出一辙,就连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心志,也略微相似。

孩子是个好孩子,文思机敏,也孝顺可亲,可惜父母缘薄,前半生有些坎坷。

看过了李和辉,皇帝又看向徐二郎。

皇帝对徐二郎也是有印象的,这印象还很深。且并不是因为徐二郎此番中了贡士后,才对他有所了解。事实上,早在徐二郎上一届会试时,他就在允文帝心中挂上了号。

毕竟当时考兵制的那道题,所有参加会试的学子中,只有他一人完整的答了出来。

只是这小子不知道因为何故藏拙,所以最后因为整体试卷不出挑的缘故,名落孙山。

虽是如此,可允文帝已经对徐二郎此人起了兴趣。

皇帝有兴致了解一个人,自然会让人去查探他的生平经历。可巧此人就是平西侯府出了五服的远亲,只是因为血脉淡了,虽那时也居住在平西侯府,但和侯府的关系也只是平平。而这之中最值得推敲的是,徐二郎从小习武,想要战场杀敌,护国卫疆,结果却因为兄长战死一事,被父母威逼弃武从文,从新捡起书本毛笔。

这之中,最有意思的便是徐大郎战死一事。

皇帝当时就有些阴谋论,觉得徐二郎这是当真忘记了兄长的战死,以图谋平西侯府在他今后的仕途上使力?还是与平西侯府虚与委蛇,想要届时报复一把?

他还想看看后续,可惜之后徐二郎太平静了,整日除了读书还是读书。而一国之君每天忙得分身乏术,就是回了后宫,还有几十上百个女人要宠幸,那里来的时间一直去关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士子?所以这种关注,不过多长时间就淡了。

也直到此番会试,吏部将批阅好的试卷,和已经拟定好的名次名单送上来。他仔细看过,就发现这个徐翊,怕就是上一次那个徐翊。

允文帝对此人的兴趣重新提了起来。

毕竟文武并重,且智谋才华都不缺的官员还是太少了。若是这个徐翊用好了,到时候说不定有奇效。

也正是因此,皇帝对徐二郎不免多了几分看重。在徐二郎和李和辉跟前停留的时间也更长了一些。

皇帝走到哪里,压力就如影随形。好在李和辉是皇帝的侄儿,对这个伯父多有亲近,因而不怎么害怕。而徐二郎虽然心中震颤如擂鼓,面上却丝毫不显。甚至就连握笔的手,都不颤一下。

他下笔如有神,片刻功夫就洋洋洒洒的写了大半篇文章。皇帝在旁边看的频频点头,心中对此子的期待不免更高了几分。

原本还想再看一会儿,可一来也担心影响了后边士子的心绪,再来如今也将近正午,皇帝一上午滴水未进,精神和身体上双重疲乏,所以就示意宦官跟上,绕到金銮殿后,去短暂的休息用膳去了。

皇帝走后金銮殿上的气氛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仔细听甚至还可以听见新进贡士们大喘气的声音。

徐二郎心中也陡然一松,觉得压力顿减。然后他脑中灵感如火花迸溅,迫不及待从脑海深处跳跃出来。

正准备落笔,徐二郎就注意到右侧的视线,不由看了过去。

结果就见那位名叫方程的士子,正对着他露出不忿的眼神。

徐二郎笔尖一顿,随即移过视线,继续答题。

方程:“……”

正午以后,答题时间将到,又因为已经过了饭点,不少学子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在大殿上出丑难免心慌意乱,加上饥饿带来的手脚虚软、四肢乏力,于是一个不慎装着墨水的砚台侧翻,溅出的墨水不仅在试卷上烙下块块污渍,还“哐当”一声摔在金銮殿上,震惊了所有尚在专心答题的学子。不少人此人心中同时泛起一个念头:可惜了。

那位中年学子满目惊慌挫败的被御前侍卫带了出去,期间一声不敢发,眼泪却从双眸中汩汩而出。

几十年努力一朝化作流水,不甘心啊。

可是除了认命,哪里还有别的法子。

这事故一出,众人都被惊住了。此后即便依旧被饿的胸口灼烧的疼痛,也腾出一只手摁住,尽量不发出声音,尽量不闹出事故。同时手下笔速加快,想要在规定时间内,尽快完成试卷。

诸多学子现在都被饿的浑身虚软,徐二郎却还好。毕竟瑾娘早就料到了如此情况,昨天就让人给他装好了一荷包的牛肉干。

牛肉干顶饿,他在上金銮殿之前,就硬是将一荷包牛肉干全部塞进肚里。

当时觉得胃部涨得慌,现在却有些庆幸当时的果决。不然,现在浑身虚软的人之中,就要多他一个了。

因为精力尚且充沛,思绪也灵光,徐二郎不过片刻功夫就完成作答。稍后将试卷从头到尾检查一遍,才刚放下试卷,就到了交卷时间。

还好,他时间把握的刚刚好。

金銮殿上的宦官开始收卷,学子们停笔坐在各自位置上。等到所有试卷全部被收集起来,密封订装完毕,才有一个年约中年的宦官高喊,“所有人退出金銮殿,敬事堂用膳,稍后等待成绩。”

众人鱼贯而出,随即被带到用饭的地方进餐。

宫里的饭菜自然不错,可惜放的时间久了,味道都散了。然这个时候也无人顾及这些,众人的思绪全都跑到了试卷上,都在心里想着刚才题答的如何,不知之后名次怎样。

徐二郎自觉尽了全力,如今只听天命。他看到开,吃的也香。见他如此作态,与他同桌的林父也渐渐松缓了紧绷的神经,默默吃起饭菜。

林父觉得此番殿试自己答的也不错。

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进二甲。可若是落到三甲里头,成了如同如夫人一样的同进士,就让人有些难堪。可即便再难堪,那也是进士,也比贡士要好,也还算拿的出手。

总之,不管结果如何,再是不能比因为中途失仪而被带出去的那位士子差了。

同进士已经是最差的结果了,如是连这个结果都能接受,那就没什么可让人焦虑的了。所以林父用饭用的很香,若不是担心在一众“厌食”的学子中,他再要一碗饭太与众不同,林父实际上还想盛一碗饭的。

他饿的很了,如今感觉胃就是个无底洞,给再多的东西也能吃下。

偏偏还不好喝汤,担心一会儿御前失仪,那就只有用饭了。但是连饭也不好去盛第二碗……那就只好吃菜了。

翁婿两人正用着饭,就有一人走了过来。

徐二郎和林父同时看去,就见那少年腼腆的对着他们一笑,放下手中的碗筷随即对徐二郎行了个拱手礼,“徐公子好,我名李和辉,就,就坐在徐公子的左,左手边。”

兴许是担心这样一说,有炫耀的味道,那少年就有些结舌,面上也浮现赧然之色。可他也想不出更好的介绍的词语,张口结舌的最后还是如此说了。

徐二郎自然认识此人,事实上,自从李和辉中了会元,他传奇性的生平经历就在京城传扬开了,好几个戏班子听说如今正找人捉刀润笔,以他为原型写戏本子,好将这排练成一曲戏,搬到台前去。

按说郡王妃“虐待”次子的消息,不该流传出来。可兴许是郡王妃平日在外边行事张狂,得罪的人太多了,也兴许是后院有鬼在作祟,总之此事被传的尽人皆知。

庄郡王府一时间成了京城的热门话题,甚至就连三五岁的街头小儿,都能说道上两句为母的心性扭曲,虐待亲子的消息。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几方势力的推波助澜,但平民百姓看不出,也不在乎其中的尔虞我诈。他们每日操持家中生计已经精疲力竭,听故事真就是听故事,就图个乐呵,那里会去关注这背后有什么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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