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裳话落，屋里一片寂静，阳宁郡主看刘姨娘的目光，有了几分探究，这个在她看来除了哄着老夫人一无是处的女人，似乎也不是那么没本事。当年，她没攀上沈霖，却做了她丈夫的妾，里面，也许有什么她不知道的。
刘姨娘望着沈明裳，一副“我不知你再说什么的”模样，“王妃的话，婢妾不懂，当年，乔夫人听闻三爷战死，悲恸之下早产，这是所有人都清楚的，婢妾能做什么。女人生孩子，本就是鬼门关走一遭，难产也是正常。”
刘姨娘说的坦然，仿佛事情的真相就是这般。
沈明裳没心思听她废话，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幽兰，懒懒开口，“看来，刘姨娘是不愿自己交代了，不过也无妨，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
在看见沈明裳拿出的瓷瓶时，刘姨娘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幽兰没给她反抗的机会，直接掰开她的嘴，塞进一丸毒药。以幽竹、幽兰的本事，对付刘姨娘，不要太简单。
刘姨娘掐着脖子呕吐，什么都没吐出来，最后怒瞪着沈明裳，“你给我吃了什么？”
都不用卑称，离破功也不远了。
“一点好东西而已，让姨娘能说真话而已。本妃先前就说过了，刘姨娘要是不愿意自己说实话，本妃不介意让你看看本妃的手段。有的手段，虽然上不得台面，但对付姨娘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人，刚刚好。”沈明裳缓缓说着，就好像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一样，仿佛动用私刑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刘姨娘看向成国公，希望他能帮她，她知道是，沈明裳来者不善，今日是不打算善了的。
成国公接收到刘姨娘求助的视线，强自稳了稳心神，“王妃，这里是成国公府，不是宁王府，你——”
“不过是个姨娘，若真是做了不可饶恕的事，王妃想怎么处置，都可以。”阳宁郡主截断成国公的话，“弟妹的死，本郡主也觉得有蹊跷，王妃怀疑刘氏做了什么，只管审问就好，不用顾忌。”
“你——”成国公府瞪大眼睛看向阳宁郡主。
阳宁郡主不甚在意，“不过是个妾，公爷还舍不得了不成，本郡主忍她们母女多年，不是没脾气，只想不想和她计较，失了身份，不然这等爬床的贱女人，打死也是活该。”阳宁郡主的态度很强势，成国公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下子没了。
刘姨娘见状，大笑：“沈霆，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明若没了，要死，大家一起死。”刘姨娘忽然疯狂起来，捂着心口大笑。沈明裳让她服下的毒药，已然见效，刘姨娘这时只觉心口有无数蚂蚁在啃咬，密密麻麻的疼，“沈明裳，你不是想知道乔氏是怎么死的，我告诉你，我还能告诉你，你那短命爹是怎么死的，他……”
“刘怜儿！”成国公怒喝刘姨娘闺名，走过去想要弄死他。幽兰还没阻止成国公做什么，沈靖安突然出手点了成国公穴道，从头到尾，没出一言。
成国公怒瞪自个儿子，“你个逆子，放开为父。”
“父亲，听着就是了。”沈靖安淡淡开口。
这时候，刘姨娘疼得在地上打滚，“我都说，给我解药。”
沈明裳看了眼幽兰，后者上前，在刘姨娘身上点了几下，刘姨娘感觉那种疼痛感减少许多。事到如今，刘姨娘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她趴在地上，仰着头看沈明裳，眼里满是怨恨。老夫人看见她眼里的怨恨，很是惊讶，在她面前善良的侄女，怎会有这样让人害怕的眼神。
“沈明裳，你怎么不去死啊，这么多年，我暗地里下了那么多次手，你怎么就还活着。你为什么要活着，你死了多好，正好一家人在地府团聚。”刘姨娘怨毒的说着。
阳宁郡主和沈靖安具是一惊，不敢相信的看向刘姨娘，这女人，竟然想让沈明裳死，还下过好几次手，她怎么做到的，太可怕了。沈靖安一脸担忧看着沈明裳，问：“四妹没事吧？”
沈明裳摇摇头，“没事，她想害我，但没得手。”
沈靖安忽然想到一事，站起来走到刘姨娘前，问：“十年前那事，是不是你干的？”
沈靖安话落，阳宁郡主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到刘姨娘跟前，扯着她的领子说：“一定是你，不然好好的，她们怎么会落水。你个恶妇，那么小的孩子，你竟然也下的去手。”
“落水，十年前？”沈明裳皱眉，直觉告诉她，大哥和阳宁郡主说的事和她有关，但她的记忆里，又完全没有印象。小孩子记忆不好，记不清许多事是正常的，但沈明裳知道自己的情况，她自小聪慧，五岁时候的事，不说全都记得，但大多数都有个印象。
落水。
看大哥和阳宁郡主的表情，一定不是小事，她为何什么印象都没有。对了，五岁那年，她好像有一段时间很迷糊，什么都不记得。当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忽然之间，沈明惜和她疏远，莫非，和落水有关。
听到沈明裳疑惑的话，沈靖安和阳宁郡主猛然意识到，那段往事，老成国公吩咐过，不准在沈明裳面前提起半字。
阳宁郡主放开刘姨娘，走回自己的座位做好。沈靖安看着沈明裳解释，“十年前惜儿落入水里，没人知道她是怎么落水的，现在看来，只怕是刘姨娘做的。”
“只是沈明惜落水？”沈明裳再问。
沈靖安闭口不答。
刘姨娘却开口了，“我要害的，从来这有你，沈明惜不过是倒霉替了你。”
“闭嘴。”沈靖安朝刘姨娘提了一脚。
见他们这么不愿说及落水之事，刘姨娘也不说了，要是能让他们间留个间隙，也好。刘姨娘说：“明明是我陪着表哥长大的，乔氏凭什么横插一脚，抢走我的姻缘，她该死。是，她的死，的确不是意外，而是我做的。沈霖将秋白院守的严密，对孕妇不好的东西，根本进不了她的口。不过，苍天有眼啊，边关传来消息，沈霖死了，郡主让人瞒着乔氏的，是我去告诉她这消息的。我告诉乔氏，要不是娶了她，沈霖不会死，我还告诉她，她是不详之人，沈霖是被她克死的。没想到，乔氏竟然信了，早产。早产，多好啊，只要再加把劲，她和肚里的孩子，就都能死了。可惜的是，乔氏死了，你却命大的活了下来。乔氏难产，是我在稳婆身上动了手脚，沈明裳，当时问保大保小时，你的祖母，眼都没眨，就说保小。沈明裳，害死乔氏，也有你的一份。”虽然，当初乔氏也是要保小的，不过这话刘姨娘不会对沈明裳说。
老夫人瞪大眼睛盯着刘姨娘，似乎不认识她一般。事实上，这样的刘姨娘，老夫人的确是不认识的。
“还有呢？”沈明裳站在那里，脸上看不出什么。
刘姨娘拿不准她的心思，不清楚她究竟在想什么，不过既然说了，她就没想再活，那多说一点，也无所谓了。
“你恐怕也不知道，你那短命爹，不是在沙场上战死的，而是被他的好大哥害死的。”刘姨娘看着成国公说。
成国公动不了，但还能说话，他冲刘姨娘吼，“你个贱人，胡说什么？”
“哈哈，我是不是胡说，沈霆你心里没个数吗。当初，我只是在你耳边多说了几句，说国公有多疼小儿子，你这世子，只怕当不了多久就会被替了。然后，你慌了，勾结沈霖身边的人，泄露军情给戎狄。你做的事，手法算不得高明，沈霖是死了，但只要查，还是查的出的，后来，还是国公替你擦干尾巴，不然，这成国公府，早就不存在了。泄漏军情，通敌叛国，大公主不得不和亲，这真相被皇帝知道，所有人都一起死吧。”
阳宁郡主看看刘姨娘，又看看成国公，颤抖着问成国公：“她说的，是真的？你真的为了害自个兄弟，做了通敌叛国之事？”
“我没想通敌叛国。”成国公府辩驳。
没想，那就是做了。阳宁郡主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被抽走了一样，她是宗室之女，享受着宗室富贵，但谁能想的，她嫁的男人，竟做出这等能为全家招致杀头之祸的大事。阳宁郡主只长了毓和公主几岁，还未出嫁时和毓和公主关系很好。毓和公主和亲时，她在坐月子，没能送她、陪她，出了月子后，哭了几次。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毓敏公主会沦落至需要和亲异族的地步，是眼前这个懦弱男人害的。
沈靖安一直安静的坐着，阳宁郡主转而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是，祖父避居节竹堂前，和父亲最后一次说话，我听到了。在那之后，祖父自觉愧对陛下、愧对战死的将士，愧对三叔，将自己变相囚于节竹堂。”沈靖安回答。
事到如今，阳宁郡主就算不相信，也不得不相信，她一直看不上眼的懦弱男人，真的做了这等胆大包天的事。
阳宁郡主跌坐进椅子里，看着，竟像一下子老了几岁。老夫人瞳孔瞪的老大，要不是动弹不得，这时候只怕恨不得吃人。老夫人虽然不喜欢小儿子忤逆她，违背她的心意娶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但沈霖着着实实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突然知道儿子死的真相，老夫人如何受得住。
成国公怒视刘姨娘，“这一切，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说三弟如何如何，我如何会那样……”做了那样的事，成国公心里无比恐怖。在老成国公回来后，直接拿出证据摆到他面前时，这种恐惧更甚。
成国公现在还忘不了当初父亲是如何对他说的。
成国公想，要不是为着府里无辜之人的性命，当年，他爹，真的会把他送上断头台。
“哈哈，沈霆，你就是个懦夫，敢做不敢承认，要不是你害怕沈霖抢了你的世子之位，你能真的害死他。沈霖辱我、欺我，我就是要他死。我就是死，也要让你们不好过，你们，都应该去死，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刘姨娘说完，从身上取出一物吃下去。
幽兰查看，她已经断气，“死了，是毒。”看来，刘姨娘早有准备，不然不会在身上带着毒药。
沈明裳看着这一切，听着父母的死因，心里不知是何感觉。许是先前就有了猜测，现在得到证实，也没多震惊。但是，她为什么会觉得这个曾经生活了十多年的家，那么阴冷呢。沈明裳的反应，让人担忧。
沈靖安走到她面前，跪下，“是长房对不起你。”
“所以，大哥对我的好，是愧疚，是补偿。”从一开始，大哥就知道父亲是怎么死的，这般，大哥的种种行为，就能解释清楚了。
“不全是。”沈靖安答。
他是真的将沈明裳当妹妹，就算没有那段过往，有这样一个妹妹，大概所有的哥哥都会想宠着她。只是，他终是没做到以最纯粹的态度对她，他对她，除了对妹妹的关怀，还有愧疚、补偿、心疼……
“祖父没做的事，我也不会做，你们放心。”沈明裳转身往外走去，每走一步，都觉艰难无比。
幽竹解了老夫人的穴道，和幽兰一起跟上沈明裳。
老夫人院子外，林伯等在那里。见沈明裳出来，迎上前，说：“小姐都知道了。”
“是，都知道了，祖父想说而没说出来的事，都知道了。”沈明裳很平静的回答。
林伯眼底划过伤痛，又说：“事到如今，也该让小姐知道所有了，国公在秋白院给小姐留了东西，就在梁上，小姐想知道的，都在那里面。”林伯说完这话，往节竹堂去。
沈明裳眨了眨眼睛，带着幽竹、幽兰去了秋白院。幽竹、幽兰爬上房梁，没费多少功夫就找的一个盒子。
盒子上落了一层灰，不是木盒，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做的，其中一面上有锁眼。
祖父临死前给了她一把钥匙，没说是那里的钥匙，不出意外，应该是用来开启这盒子的。
捧着盒子，沈明裳只觉千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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