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曲对山问,因浅道:“不瞒,弟子功夫,乃耳丑仙人所授。”三屠道:“耳丑之说,传说罢了,却编这鬼话唬人。”曲对山略沉吟,说道:“因浅,你据实说。”因浅笑道:“三屠欲除我,他听来,我说万言,都是鬼话,师父莫信他,只遣人至耳丑庙,下至石室,可见耳丑传功之迹。”
曲对山听这话,信了几分,说道:“因浅,你这般说,为师也信。只三屠偷习病脉术,性子残暴,比武对剑,手重了些,未必便欲除你。”因浅道:“对别人,他是手重,对我,就是欲除。”曲对山惊道:“怎个说?”因浅道:“师父不知,那日竟台塌落崖下,不是年久自断,却是三屠塌断,他原料我必死,此秘方隐,现见我未死,就要灭口。”
曲对山心惊肉跳,说道:“那日曲煞也在台上,他塌断竟台,不要儿子性命?”因浅道:“他故意为之,曲煞与我同死,你们才不疑他。”
曲对山大怒,喝道:“三屠,因浅所说,是不是实!”说着手运真气,只待三屠承认,废他武功。三屠脸如纸白,汗如雨下,只不承认,说道:“因浅胡说!竟台坚硬,怎塌得断?”因浅道:“旁人踏不断,你以病脉术,骤积真气于足,就踏断了。”三屠道:“没有铁证,勿要乱言。对山师兄,因浅习邪术,诬同门,还需除之。”因浅笑道:“三屠老儿,莫说没有铁证,我怀里有个玩意儿,教你认账。”三屠陡地一惊,又想,我踏断竟台,神不知,鬼不觉,何来铁证,这因浅,只是诓我,就道:“你只管拿来,大伙看看。”
因浅一笑,从怀中拿出块石板,碧绿幽翠,棱翘坑深,当中一个脚印,边缘齐凹,利似锋刃。三屠见此物,已是腿软,身子打抖,筛糠一般。因浅将石板递给曲对山,说道:“师父,这是不是竟台之石?”曲对山掂转翻看,说道:“我认得,是竟台之石。”因浅道:“那脚印,是不是三屠的?”曲对山道:“只比对了,就知道。”因浅就拿石板,去对三屠的脚,三屠颤着收腿,因浅手快,早拿住,按在石上,就似铆接榫构,正好印证。
曲对山见了,怒发冲冠,真气盈身,衣带浮动似云刀,发丝飘摇如雨剑,眼露精光,手握真气,直朝三屠逼来。三屠扑跪,涕泪交加,哭道:“师兄,念旧日情分,勿废三屠,即日改过,为门派效力,不敢二心,那病脉邪术,再不练了。”曲对山听了这话,又心软,一念师兄弟之情,二来三屠一身功夫,数十年所成,废之可惜,倘他改过,为派效力,也是极好。如此想,手上真气收了半分,不打要穴,只封他经脉,教他运不得功,待他改过,再行解封。又命人押他在露山和院思过。
此事既结,众人回派,弟子们见因浅未死,欢腾半日,美酒珍肴,不在话下。众人虽不与印藤交好,却知他良善,他做二掌门,也觉妥当。即便几人不服,知是曲对山当场监斗,名正言顺,便罢了。
隔日,因浅见因深不回,心里不安,便要去寻。正这时,印藤忽至,喊道:“浅兄!因深有下落。”因浅喜道:“在何处?”印藤道:“山北下四村。”因浅道:“我知道那处,怎在那儿?”印藤道:“今早接下四村来信,说他村遭了阴魂,我派六人前往除魔,皆给困死,等我去救。”因浅大惊,说道:“他是寻我,怎去除魔?”印藤道:“这却不知,只救他出来,再细问。”因浅道:“我二人同去,快些!”拉了印藤,就出门。
走在门口,忽两个人影闪来,也不语,拔剑便刺。此攻虽急,然因浅、印藤功力深厚,微一惊,也镇定,两肋起风,足下生莲,便似船切浮萍,避向两侧。那二人见奇袭不得,拉开架势,引个剑决,一个使梅雨桃花,一个使江燕点水,一左一右攻来。因浅方看清,这二人,一个是曲煞,一个是曲煞弟弟,曲英。二人皆是脸沉皮黄,发疏眉落,唇乌齿黑,病斑四起。因浅心道,我也知你等练了病脉术,我也知你等为何来,就道:“印藤,你先去,莫误了救人,此处有我打发。”
印藤知因浅本事,就嘴上一笑,脚下一晃,出门去了,煞、英二人只觉眼花,印藤已去远,哪拦得住?
因浅道:“你等何时习得病脉术,来我处演练?”原来,那日三屠给因浅揭穿,偷习禁术,曲对山念他知错,只罚思过,他却怕日后曲对山翻脸,废己功夫,煞英二子功夫平平,难免受欺,就将病脉术传他二人,煞、英偷袭禁术,料人不知,不想因浅一眼看破,皆是惊惶。
因浅笑道:“罢,罢,只说你等,寻我何事,这般以剑说话?”曲煞怒道:“我爹三屠,是你所害,就寻你报仇!”因浅道:“他震断竟台,害我落崖,是他害我,不是我害他。”曲煞道:“胡说!那****也在台上,他踏断竟台,连我也不顾么!”因浅笑道:“只不顾你,众人才不疑他哩。”曲煞听了,脸也绿,脊也凉。那****得因浅所救,以为因浅惨死,心生愧意。因浅回派,揭三屠之过,害他遭曲对山封脉,曲煞得知,又将因浅恨进骨里,携了曲英,就来寻仇。听因浅如此说,惧怒交加,喝道:“莫胡言,拿命来!”
他等只知印藤习了怪法,功力高强,不知是因浅所授,只道他无内力,二人合力,几剑斩去,也打发了,就放肆攻来。
因浅功深,见他二人,一举一动,似老朽,一招一势,像孩童。就一笑,说道:“我儿,你这般打来,我不好招架。”曲英道:“哥,他骂人哩。”曲煞道:“他见我二人来,不好招架,嘴上却硬。只掩杀他,他才服软!”因浅笑道:“我手重脚沉,一拍,你就是肉泥,一踩,你就是血浆。对恶贼,也罢了,对同门,却不能,故说不好招架。”煞英二人方知他意,曲煞怒道:“小子狂妄,只戏弄人,受死!”就使一记月上高岗,曲英在旁掩击,是一记水染浮莲,剑走轻灵,急急攻来。
因浅道:“不好招架,只躲闪得。”就一晃,从二人中间穿过。煞英二人招未使老,见因浅闪走,打雷一般,均是一愣,未及想明,因浅又穿回。一去一回,手上多了两柄剑。煞英恍惚间,手里空了,才知剑给夺去。曲英道:“哥,只怕因浅落崖已死,眼前这个,是个鬼魅。”曲煞道:“怎个说?”曲英道:“这般来去无踪,似风如电,想是鬼魅。”曲煞听了,骇得眼睁嘴张,只是发抖。曲英年方十五,却是英雄,说道:“哥,莫怕么,左右不过一死。”就扑过来,夺佩剑。
因浅一笑,将两剑掼在地上,哗啦一声,缩成铁团。曲英道:“啊呦,剑用不得了。”也不惧,使个窝心拳,打将过来。因浅笑道:“好曲英。”晃在他侧,朝他后脖颈一拍,他就趴在地上,昏死了。曲煞见了,吓得呆住,也不救曲英,拔腿跑了。
因浅心道,我手重,莫非失手,将他打死?探他鼻息,均匀通畅,只略弱些,是昏厥了,这才放心,出门追印藤。提口真气,发足狂奔,半顿饭功夫,跑出五里,仍不见印藤,心道,我传他功力,他轻功就不俗,果是难追。就又追去。
又过五里,见地上无数土包,一足大小,高高隆起,绵延远去。因浅不解,略一想,心道,必是印藤留此印记,引我追他。这憨子,不晓得,不论明记暗记,刻在道旁树上,一里一个,也便罢了,何须这般一路摆个土包,好不累人。他却厉害,这样费时留记,仍跑得快,追之不上。
因浅凝眉沉脸,运足真气,两脚翻飞似风,衣襟飘摆如浪,白光欲混应天霞,筋骨开合伸张。这股真气,运得深,跑不一刻,已见印藤身影,细一看,见他足沾地处,就起个土包,这般向前,留下土包一列。
因浅惊道,这土包,不是留下引我,却是自然踏出。常人或走或跑,踏泥成印,他却踏之成包,奇怪。就赶上,喊道:“印藤!”印藤见他,停下笑道:“浅兄功夫深,赶得快。”因浅道:“赶得累哩!”印藤道:“我俩快赶路。”因浅道:“且慢,你看那土包。”印藤看了道:“奇怪,何人所造,前面没有,只后面有。”因浅笑道:“不是别人,是你所造。”印藤惊道:“怎是我造?我只走路,没造土包。”因浅道:“你再跑去。”印藤提气又跑,跑出五步,地上就升五个土包,不禁大奇,问道:“怎个回事?”
因浅先不知,现已想明,笑道:“印兄,你忽长功力,不懂控制,只欲快跑,运足轻功,不知运得过了,踏地不成印,反起包。高手奔跑,气运得巧,踏地无痕,旁人不知他踪迹。你不留印,却筑包,仍是痕迹。”印藤道:“如此说,却要善加调用。”
二人无话,只赶路去。再行数十里,已近下四村,天色渐暗,明月出云,天地蓝霜树黑骨,路里夜霞傍二人。再欲行去,忽闻路旁高草一阵窸窣,印藤嚯地拔剑,喝道:“谁人在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