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辉道,若辨得马,是他派战马,就要杀来。因深冷笑,心道,你杀由你杀,凭老儿功夫,你剑未出,已****府。高老者见他查蹄,上前拦住。吴辉道:“你既阻拦,心子必虚,不消说,果是偷贼。”高老者笑道:“不瞒,此一生,未曾心虚,未偷他物。不是拦你,这马儿,不是你的,怎由你掀蹄,待我教它服帖,举蹄你看。”话毕,在马腹一抚,马就跪倒,掀一蹄,抹了灰,递上去,吴辉细看,蹄掌精平,无纹无徽。吴辉道:“再看,再看。”老者依样,另三匹,抚肚下跪,掀掌抹灰,给他看,均无纹徽。
吴辉上马,骂那弟子:“眼拙多事,耽搁人家,误己救人,判云楼之祸,若未救及,拿你是问!”弟子面白汗流,诺诺应了,一行人,急驾马,奔大路去。
待他走远,因浅问道:“前辈,马非你养,怎听得讲,只一抚,就跪倒?”高老者道:“它未听哩,那一抚,有些劲力,按在脉上,腿气不畅,就要跪倒。”因浅道:“马儿本属他派,蹄掌有纹,怎掀起看,却是精平?”高老者道:“你未见我,掀蹄抹灰,那一抹,纹去掌平。”因深听了,心道,老儿果不俗,一抚,马就跪倒,一抹,蹄平印消,待我脉通,寻他讨些功夫,合我诸家内力,可成大器。
高老者道:“无字信鹰,多为遇祸搬兵,黑汉一等,人多兵众,若非武人,怎逼得他,临危放鹰。”因浅道:“如此说,是我派所为?”高老者道:“我估摸,你等为我所救,三屠不甘,遣人搜捕,判云楼前,见那瘦马,认出来,断定我等藏在楼中,就搜去,搅了雨月剑派,双方杀起。”因浅笑道:“他等恶打恶,狗咬狗,你争我斗,此伤彼亡,甚好!”因深道:“弟啊,莫笑,他等追的紧,赶上来,又一场杀,杀便杀,若至前辈家中,地覆天翻,搅了清幽,我等不安哩。”
高老者道:“莫慌,这条路,只我走得,他走不得。”因深心道,老儿大话,既是大道,人人走得,怎只你走得,他走不得,且看如何。
再走一阵,到一悬崖,横去十余丈,涧深浮云漂。高老者下马,翻衣袋,摸出一绳,一头栓在崖边树上,一头手拿。又取碎石八块,跃出崖边,扔石一块,足点石上,前纵丈余,待下跌,又扔一石,踏石前纵,又过丈余,如此这般,待八石扔完,已过崖去,隐在雾中。高老者过崖,捆绳在树,拉绳为桥,踏绳回来,卸了马,封马穴,马就软倒,抓马尾,一手两只,提起来,轻如草马,踏绳过崖,送了马,回转来,又运车,再运因深因浅,矮老者四下看看,不见追兵,也过崖来,略一扯,收绳入怀。
因深见此,惊道:“今日开眼,果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因浅笑道:“前辈先说,此路只你走得,他走不得,我道怎得,原是耍滑,收了绳去,追兵非鸟,没有羽翅,就过不得,若留绳在,我派众徒,也有巧力,也过得。只那扔石踏脚,确是手段。”
一时无话,天幕染墨,云散星起。再行去,地陡山斜,冷云渐起,到了高处。夜深时,忽地路旁草响,钻出几物,灰面大手,弯脊弓腿,横拦路上,伸了手,不语不走。
因浅道:“此唤饿鬼,黄金为食,怕人惧武,凶它时,就走了。”高老者笑道:“此路常走,此物常见,也不赶它,赠金了事。”说罢解钱袋,取碎金扔去,饿鬼食金,拜了几拜,南面去了。
路远夜长,再行一阵,因深因浅睡去。次日醒来,晨雾未散,高云不消,有些冰冷。因浅心道,如此云笼雾罩,必至高处。再一刻,日出云散,但见车停处,一个火山口,纵广丈余,黑不见底,白烟爬壁出,流下高山去。及目四望,晨阳渐白,金光万道,照见云海茫茫,披紫挂黄。因浅惊道:“到得云瀑!”因深道:“弟啊,久闻云瀑灵狐,残忍无度,现到它处,怎生是好。”
高老者笑道:“我在此处,住得十余年,莫说孤狼,蝇虫亦不多见。”因浅道:“此处无屋无舍,如何住得?”高老者道:“顶上无屋,底下有堂。我那住处,在火山口下,你等莫惊,随我去,可见究竟。”话毕,解绳卸车,放马归林。两老者携因深因浅,跃下火山口,落得一阵,忽见光亮,足尖点壁,身子横飞,纵进亮处。
因浅看时,但见,温泉四五眼,祥雾袅袅,草木展林铺,绿荡红摇,清光汇红岩,温良汹涌,奇石筑古洞,鬼斧神工。正看时,一人走来,白面碧眼,黑发披肩,紫衣金带,腰悬铁线,不是别人,却是认山。
因浅一惊,问道:“认山,你怎在此?”认山亦惊道:“张因浅,你怎来此?”正疑间,两老者哈哈大笑,笑音不老,一男一女。因浅看时,二人脱蓑衣,去笠帽,剥皮面,现本相。一个中年男人,未识得,一个少女,不是黎离是谁?
因浅喜道:“黎姑娘,果是你,怪道手劲,气味,有些相熟。怎扮作老者,救了我等?”黎离笑道:“浅哥哥,你不知,我与爹爹,居此秘境,毕竟需食粮,好做生计。平日里,爹爹每与认山,下山贩货,换粮买衣。今我起兴,留认山守屋,自个儿化妆,与爹爹去。恰遇你等,怎不相救?你说缘分,果是缘分。”
因浅道:“如此说,这位前辈,是云瀑上人,久仰。”上人虽至中年,面朗目清,英气逼人,青袍黑靴,金环束发,更无兵器一件,只以肉掌退敌。见因浅说,笑道:“少侠莫生分,你于耳丑庙中,救我小女,此恩难报,日后有事,只管说来。”
因浅又略讲神庙救人之事,因深方明。
因浅道:“上人,你等平地不居,怎居此处?”上人道:“少侠不知,离儿降生不久,母亲失踪,我心甚伤,故舍旧地,带了她,跋山涉水,寻此秘境,安家修武,一晃十七载。离儿自幼随我,习些功夫,本领不济,勉可保身,却自大,瞒了我,趁认山酣睡,下山戏耍,身陷死地。”黎离笑道:“爹爹,你莫严厉,捡我丑事,戏说耍子,只说方才,怎不杀花婆,报我仇怨?”上人道:“离儿,你久居秘境,不知江湖,未通人情,花婆虽恶,毕竟未伤你命,先认山伤她,今我又伤她,两伤交叠,此仇已报。”因浅冷冷道:“你不知,放她活转,不知在哪,炼精化药,害杀别个。”上人笑道:“少侠慈悲,却不想,天下之大,恶人几多,我虽修武,有些本事,何能净除?”
因深见话僵,打个圆场,说道:“弟弟,上人所言,确是道理,便是对山掌门,武功卓绝,江湖名宿,毕竟双掌不宽,管得自家,管不得别家。”话毕,对上人一揖,笑道:“再谢相救,恐曲家放我不过,遍山搜查,恳上人允我兄弟,暂居此地,我师曲对山,携二徒,古桥楼洞传功,八月出关,那时,我等前去,备陈三屠之恶,方是计较。”上人笑道:“允得,允得。”
黎离眉蹙眼厉,说道:“你长断山派,曲家一众,皆是恶贼。”因浅道:“恶贼自有,也非皆是,听姑娘所言,倒似深知他等。”黎离道:“知自知道,还杀过哩。”因浅惊道:“怎的?”黎离道:“两年前,我在秘境之外,云海坡前,养功练气,忽遇十人,无礼来搅,我道,你等不退,只有杀了,他等恶笑,说道,我长断山派曲家,功夫超群,怕你姑娘家怎得?又搅来,害我怒起,动毒刀,都杀了,只余一人,中毒未深,跑脱去。”
因浅大惊,心道,两年前,曲如师兄,带了十人,登高赏景,数日不归。又五日,只曲如一人,踉跄回派,身中剧毒,掌门运气解毒,勉保性命,至今卧床,汤食溺洗,需人照料,问他时,神智模糊,只道,他等十人,一路玩景,嬉乐游戏,不觉高至云瀑,见一灵狐,残杀他等,众人皆死,只他独回。如此说,是黎离杀人。就道:“黎姑娘,他等虽恶,只略搅你,怎就杀了,好歹十条性命,常言道,孰能无过,赶走便罢,杀之无理。”黎离嗔道:“我偏打杀,你待怎的?”
因浅心道,黎离天真,毕竟性野,有些杀心,动刀使毒,不惜生灵。罢了,她既救我,两相扯平,自今往后,缘断恩尽。就不语。
黎离道:“浅哥哥,怎不语?先在耳丑庙中,有些情分,现如今,见我杀人,就不睬我?”因浅听了,旧情唤起,有些心动,只忍了,仍不语。
认山道:“小姐,那九人,分明不是你杀,却是我杀,您怎扯谎,诓他二人。”黎离啐道:“木头认山,只自多嘴,破我圆话。”因浅却喜,笑道:“黎姑娘,你编瞎话,试我怎的?也莫试,你无恶念,只存野心,行事蛮狠,我也不怪,只日后,莫滥杀,我就欢喜。”黎离笑道:“哪个要你欢喜。”认山见他二人,嬉莹闹燕,醋意骤起,说道:“且莫玩笑,他二位,脉封气阻,若不及解,功夫皆废。师父,速为二侠解封为宜。”
因浅笑道:“木头,先在耳丑庙,你只把我做个对头,现又殷勤,几个意思?”认山皱眉道:“非我殷勤,只你害得我苦,有些惧心。”因浅道:“数日不见,嘴滑心歪,我几时害你?”认山解带宽衣,但见布带缠身,隐透血迹。因浅惊道:“这等重伤,是何变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