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山布带缠身,隐渗血迹,说道:“自耳丑庙回,小姐大怒,治我三罪,一罪放贼归山,未能雪恨,二罪不遵她命,私带她回,三罪见死不救,害了少侠。三罪并罚,剜肉剥皮。幸上人发觉,赶了来,救得我命。三罪之中,有一条,因少侠起,故说少侠害我。”因浅暗惊,那时节,耳丑庙中,确闻黎离所言,待回圣境,剥皮相惩,只道是戏言,不想竟当得真。
上人笑道:“闲言少叙,待我为二位解封,再叙不迟。”话毕运气,掌贴因深背上。因深顿觉一股清流沿脉疾走,遇结化结,碰关通关,只一刻,诸脉俱通。他身内,聚诸家内力,封闭还罢,一经解封,便似洪水,激荡奔走,上人掌贴因深,顿觉反力袭来,忙即松手。因深骤聚内力,持接不住,就要昏死,上人又运力,两手交叠,按在他身,以己之力,化他乱气,终于野流汇海,蛮雾入云,将他内力稳在丹田,此事方谐。
因深拜倒,喜道:“谢上人相救。”上人亦喜,问道:“观你内力,雄浑似海,年纪轻轻,这般修为,有甚妙法?”因深备陈三屠封脉,众师打来,反送内力之事,上人大笑道:“造化,造化,你我有缘,不如拜我门下,再习神功。”因深喜道:“正欲如此,怕您不收哩。”
因浅道:“哥啊,你我长断山派,怎投他门。”因深道:“对山逐我出派,正可洗心,投归上人。我观上人功夫,更胜对山。”因浅道:“师父受人蒙蔽,误逐我等,怎当得真?”因深冷笑道:“你不当真,他当真哩。”上人道:“浅少侠,人既逐你,便是恩断,何必苦求,失了尊严。既是好汉,当存远志,不可腻在一门,贱了前程。”因浅笑道:“有理,有理,既如此,一门不投,荡游山海,嬉笑江湖,才是男儿。”上人道:“少侠疏豁,惹人敬佩,不入我门也罢,且允我稍运气力,为你通脉,不误功夫。”因浅笑道:“不劳,由他封去。经这几日,我也惯了,行动自如,只武脉遭封,发劲不得。功夫武技,伤杀人命,留之无用,去之也善,由他封去年把,脉废功散,才是功果。”
上人惊道:“修武不易,废之岂不可惜?”因浅笑道:“不惜,不惜。”黎离也道:“惜它怎的,修武练气,最是枯乏,我亦不喜,浅哥哥,莫练,我二人,下山耍去。”认山又醋,说道:“那山下,曲家众人,沿山搜寻,捉杀他二人,这时下山,甚是不妥。”上人笑道:“离儿,那众贼人,我略动指,也灭杀了,只俗语讲,人走人路,我过我桥,刀兵忌轻动,朋友勿擅交,多事生祸,少事积福,你两个,万莫下山,只在圣境玩闹方妥。”又道:“你等不知,此境隐秘,外人莫说入境,便是闲客,偶尔瞥见,也必捉来,扔进蛇谷。浅少侠于小女有恩,不同外人,既来此,随我一游,赏玩美景。”就领他等,放步游去。
因浅、黎离在后。因浅道:“黎姑娘,我略想,那功夫,虽不必精,仍需学些。”黎离笑道:“怎的?”因浅道:“不说修功伤人,只讲习武防身,若无此技,怎游四海,闯西东?那曲家众,不是善类,放我不得,若追来,没有功夫,防身不得。”黎离道:“浅哥哥,莫嘴滑,诓骗了我。”因浅道:“怎的嘴滑?”黎离道:“习武之人,说防身者多,讲杀人者少,他等不知,动起手来,电光火石,刀兵无眼,难免伤人,结下仇怨。青壮时,或应付得,待老朽,功消气散,仇家寻来,难得善终。”
因浅笑道:“如此说,只在秘境,安度一生方妥。”黎离喜道:“当真?”因浅略思,说道:“当不得真。”黎离道:“怎的?”因浅道:“此境确妙,若在以前,或可舍却一切,在此安度。现如今,烟尾作乱,阴魂四起,天下不平,众生不安,需得下山,伏魔降妖。”黎离道:“只你我安好便可,管人家怎的?”因浅道:“莫说这,待我平定乱事,回此境,再聚不迟。”黎离道:“你武脉遭封,练功不得,怎么平乱?”因浅笑道:“莫急,自有妙法。”
正说间,上人至一树前,唤道:“你等来此,看个趣味。”因浅道:“什么趣味?”黎离笑道:“且过去,有些野趣。”
众人围拢,见那树生得,叶茂枝繁,藤萝倒挂,干粗十围,根骨涌扎。因浅道:“是株老树。”上人笑道:“非也。”因浅道:“这等根深皮粗,不老怎的?”上人道:“老自老,只不是树,却是人哩。”众人大惊,因浅道:“是何人?”上人道:“此人姓白名可仙。”因浅更惊,说道:“若说是他,我知道。”上人道:“你怎知他?”因浅道:“相传此人貌古,与庙中天人画像,几分挂似。平日野游,更喜白袍玉扇,更增仙气,人称白仙人,此名虽玩笑,久叫去来,他却当真,号称白可仙,想是姓白,自号可仙。一日游山,机缘奇巧,见一邪魔,吞烟吐雾,大战天人。可仙纵上魔身,割身溅血,迷了魔眼,天人趁此灭魔,感可仙相助,慨施点化,助其飞升,得成真仙。此说流传甚广,众人皆知。,”
上人听了,捧腹大笑,黎离亦嗤嗤笑道:“浅哥哥,故事不真。”因浅道:“怎的他在你处,化作古树?”上人道:“当年,我初至秘境,盘住未稳,一日,修炼仙谷还碧,正紧要处,忽一人闯来,见我功奇,起贼心,说道,观你奇功,却似仙法,传我何如?我道,你是何人,凭甚传你?他道,我乃天人,唤白可仙。我道,既是天人,自通仙法,学我怎的?再者,擅入秘境,不能活命,习功作甚?他不顾,仍缠来,我恼了,索性玩笑,将仙谷还碧使在他身,化人成树。”
因浅惊道:“莫讲怪话,怎的化人成树?”上人笑道:“来看。”话毕引刀,划开树皮,渗出红血,那树儿,开不得口,只暗自低吼,扭干动枝。
因浅心道,观上人面目,超凡脱俗,武功修为,登峰造极。江湖上,未闻此人,莫非水里钻出,石中蹦出?他携女弃家,寻此秘境,住便住的,怎又贼似的,怕人发觉。那仙谷还碧,不是人功,却似仙法,化人成树,非同一般。这般想,此人不俗,莫非天人触律,逃下凡间?对山掌门说,978年,曾见天人下凡,山中搜寻,莫不是寻他?越想越合,就道:“前辈,这仙谷还碧,颇似仙法,您怎习得,莫非天人降凡?”上人道:“久不做天人了。”因浅道:“曾做过怎的?”上人不安,支吾道:“玩笑,玩笑。”因浅道:“我师对山,978年,曾见天人下界,山中搜寻,不是寻您?”
此言方出,上人神色骤变,掌凝真气,纵身扑来。因浅心道,敢情教我言中,揭了暗底,要动手灭口。正惧间,见上人越顶而过,掌到处,树枝折断。因浅道:“砍枝怎的?”上人笑道:“此树顽劣,虽是木身,人心不亡,才受我刀破树皮,有些恼,只不敢抗我,见你等新客,就伸枝过来,捆绑了,破肉穿肠。”黎离怒道:“劣树,看刀。”话毕抽出匕首,刃如影晃,刺砍剜削,在那树上,创出百条深痕。老树低吼呻吟,血流如注。上人道:“离儿,饶了罢,再伤去,血污草场,浆混泉河,谁人洒扫?”黎离方住。
上人又领他等,游历圣境,一时无事。上人道:“先听你等讲,众派远来,夺你神功,什么功夫,这般引人?”因深道:“那功唤二音枯槁,我未见过,只耳闻,乃天人所授,有些奇妙。运功时,结一手印,念动真言,就起琴音,琴音既起,纵是强敌,也炸灭了。”上人闻二音枯稿,脸色稍变,暗道:“怪!怪!”因深道:“何怪之有?”上人道:“莫问,且只说,此功既奇,怎早不来夺,偏在此时?”因深道:“近日世现异相,阴鬼临凡,众派渴得此功,运熟了,灭鬼得赏。”上人闻阴魂临凡,又道:“怪!怪!”因深道:“又怪怎的?”上人道:“莫问,你讲三屠、花婆,均通封脉之法,天下武技,打人不难,打脉高明,你将他等手段,演与我看,有甚高的。”因深天资聪敏,功法武技,过目不忘,正因此,偷习得王家刀法。故三屠、花婆手段,俱都熟记,先演三屠之法。上人见了,说道:“此技唤黑羽,解封时,二鸟自肩胛出,有些阴损,没甚高的。”因深喜道,上人功深识广,随他习武,果是不错,当下不多言,又演花婆手段,上人见了,又道:“怪!怪!”因深道:“怎又怪起?”上人道:“莫急,日后细说。”因深心焦,也只作罢。众人又游少时,各自歇息。
后几日,上人携因深、认山,推功演武,传真授密,不在话下。因浅与黎离,闲游山野,观花望月,只讲杂话,不问武事。一日,黎离道:“浅哥哥,敢问生辰。”因浅道:“不瞒,九七七年,六道莲年,二月十六。”黎离一惊,喜道:“缘分,缘分,大我一岁,同是二月十六。”因浅亦喜,自此二人更密。闲时,黎离道:“因浅,你脉遭封,功力消散,只称有妙法,可复功力,是何妙法,这般佳用?”因浅道:“那功唤连天若海,颇可续脉聚气,引功接术,上有繁密至理,下有空疏白话,不是凡人武技,却是天人仙法,故有神效。”黎离道:“功法何在?”因浅道:“未见明文,只暗印在一部妙法莲华经中。”话毕,翻衣取经,与黎离共读。黎离道:“果是妙法,仔细收存,莫失了。”因浅笑道:“那功法,我俱熟通,不必此籍,亦可练回。”黎离道:“这却是大话,你虽强记,未必一字不差,俱都记得?武籍拳谱,不比别书,错得一字,功差千里,更甚者,走火入魔,毁身伤命,怎生是好?”因浅笑道:“你不知,那功法,即或不在书中,也在梦中,故说不失。”黎离道:“梦也迷离,观记不清。”因浅道:“那日三屠使阴,弄得我痛,昏死过去,到得梦中,但见天蓝海清,天上白云,水下尸影,更有古庙一座,匾上“连天若海””四字,正是那功。欲进庙去,却又遭阻,一道晶楼结界,围得严实,幸而上留法符,揭之可破,然正揭时,梦消影散,有些遗憾。”黎离笑道:“如此说,果是由梦入功。”
二人日日闲话,时光飞逝,转眼八月初六,因浅道:“对山掌门昨日出关,估摸现已回派,正可去,细说三屠奸罪,揭拔烟尾毒恶。”黎离道:“知你定心要去,也不劝,随我来,有物与你。”话毕,带因浅穿花过草,至一圃园。园内奇花异草,珍果稀树。一簇艳花,紫黄瓣美,碧叶茎香,层螺卷叠似崖深,此压彼暗如合榫,吸睛引目,招思夺心,不像凡卉,却似仙草。黎离过去,花下取出一瓶,浑元一体,无盖无底,瓶内金液闪耀,黄与白交。因浅道:“这是何物?”黎离道:“此物唤甘露。引瓶花下,自然养成。”因浅道:“有何妙用?”黎离削断瓶口,把因浅喝下,顿觉神清气爽,脉通血清,骨壮筋强,周身完备,喜道:“果是仙液,沉珂去尽。”黎离道:“此液内医重疾,外合猛伤,纵将死之人,服下此液,转瞬无碍。”因浅拉开衣襟,那三尸五鬼手印,先已消大半,此番饮液,拔珂去疾,消弥无踪,心下更喜。黎离又取二瓶,交把因浅,说道:“随身带了,若遇不测,可保无碍。”因浅道:“此液难得,怎好送人?”黎离道:“此液乃我族至密,非爹爹同意,不准外传,然你曾救我命,毕竟不同,就赠与你。”因浅道:“既是至密,没有私赠自取之理。”黎离无法,仍收于花下。
因浅寻了因深,拜别众人。上人道:“诸事了结,即速回山,莫耽搁。”因深道:“师父放心。”又对认山一揖,说道:“师兄莫念。”因浅笑道:“习武方几日,师父师兄,叫得甜哩。”因深道:“弟啊,莫嘴滑,你不知,上人功夫,高深莫测,较之长断山派,又高一筹。”因浅道:“哥哥,且不论长断山的功夫,俗话说,师恩莫忘,对山虽逐我等,毕竟受人所欺,恨他作甚?速回派去,说清事由,待诸事了结,随你走路。”因深笑道:“如此甚好。”就拉了因浅,一纵身,足点洞壁,跃出火山口。他得诸家内力,又经上人调理,功力大增,身轻如燕,纵跃自如。兄弟二人也不闲话,提步赶路,下山回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