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俞蕴之恨不得即刻与苏家划清关系,偏生苏氏现下心中却有了旁的主意。因着苏云城着实是个不错的小郎君,且苏氏与苏姒霏的想法极为相同,都认为亲上加亲是极好的,所以两家的主母最近也是经常来往,言语之中也有意无意的带上两个小儿女之间的事儿。
之于这些事情,俞蕴之自然是并不清楚的,毕竟在她看来,日后入住东宫一事已无转圜的余地,又哪里会思虑些旁的呢?
所以在苏氏差使桑琦来到璇玑阁时,俞蕴之着实是有些怔楞,毕竟今日晋阳侯府大夫人登门一事,她的的确确未曾听到半点儿风声。此刻俞蕴之芙面现出一丝疑惑之色,径直开口问了一句。
“桑琦,母亲叫我何事?”
听得俞蕴之的问话,桑琦亦是不敢存着半分怠慢之心,微微垂首,恭谨的开口答道。
“回大姑娘的话,眼下晋阳侯府大夫人正在咱们府上,还请姑娘移步长熹堂罢。”
晋阳侯府的大夫人秦氏,乃是俞蕴之的亲舅母,当年在苏家谋反之事败露后,便径直自缢而亡,当真称得上有些可怜。不过如今俞蕴之连苏见深这个嫡亲的舅父都不欲认了,哪里还会在意劳什子舅母呢?
“如此的话,我便往长熹堂中去拜见舅母了。”
说着,俞蕴之便径直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抚了抚缎织掐花对襟外裳上的褶皱,随即莲步轻移往长熹堂的方向赶去。
如今苏见深乃是刑部尚书,堂堂正二品的官位,当真是极为尊崇。且即便家族庇荫会降等袭爵,到了苏见深身上依旧是伯位,却不曾想这人当真是个胃口极大的,既然欲要更上一层楼,连家族百年的名声都不顾了。
苏见深是刑部尚书,秦氏身为他的结发妻子,亦是正二品的诰命夫人,与苏氏同品。
待入了长熹堂正堂之中时,俞蕴之一眼便瞧见了与苏氏相对而坐的美貌妇人,与先前来到秦国公府的苏姒霏模样有七分相似。
这美貌妇人瞧着约莫二十七八的模样,且保养得宜,身上着了一件儿挑丝双窠云雁装,发间的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牡丹步摇着实称得上华贵至极,但戴在秦氏鸦发之中,却未曾将其姿容压下去半点儿。
俞蕴之兀自上前几步,面上挂着一丝清浅的笑意,冲着苏氏秦氏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随即脆声开口道。
“蕴之给母亲、舅母请安了。”
见着俞蕴之之时,秦氏杏眸之中划过一丝满意之色,毕竟俞蕴之的姿容在整个儿京城之中,也能称得上是极好的了,比之姒霏还要更胜一筹,再加之极为尊贵的出身,配云城也是相宜,不算辱没了他。
秦氏唇畔挂着一丝笑意,径直自八仙椅上起身,虚扶了俞蕴之一把,口中不住的赞道。
“蕴之现下也长大成人了,模样姿容在京中亦是头一份儿的,果然及笄的小娘子便是与往日全然不同。”
之于秦氏的夸赞之语,俞蕴之倒是不以为意。记得前世她这舅母见了谁人都这番说辞,其中到底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又有谁人才能清楚呢?
即便心下这般想法,俞蕴之面上也未曾表现出来,眼中刻意流露出一丝欣喜之色,耳光染了一层薄薄的红晕,抿唇轻笑道。
“舅母谬赞了,姒霏妹妹才是钟灵毓秀,当真是极好的。”
秦氏共有一子二女,大儿苏云城,如今将将一十有八,未曾加冠便中了举人,才学着实是极好的。大姑娘苏姒霏将才十四,还有一年方才及笄。至于二姑娘苏姒遥如今将才四岁,生的玉雪可爱,让人瞧着便不禁心生欢喜。
“蕴之与姒霏的情谊当真极深,便仿佛嫡亲的姊妹一般,若是能一直如此,那真真是极好的。”
听得此言,俞蕴之眼角微微一抽,心下不由升起了一股子不耐,但面上却未曾表现出来。秦氏的用意当真是极为明显,便是为了让她嫁给苏云城罢了。苏云城虽说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但俞蕴之却对他却并无半点男女之情,只是将其看做亲哥哥罢了。
眼下周围的人都把他们二人凑做一对,着实是让人极为厌烦。
俞蕴之唇角微微挑起些许,径直开口道。
“舅母这话说的,蕴之原本便与姒霏是嫡亲的姐妹,这份儿情谊自然是不会变的。”
此刻一旁的苏氏凤眸微眯,扫见了俞蕴之微微攥紧的锦帕,知晓女儿现下定然是有些烦躁,如若不然的话,也不至于如此糟践帕子。
苏氏心下恍然,蕴之原本便是个极为聪慧的小娘子,现下定然也清楚秦氏来到秦国公府的用意,方才如此表现。不过云城那孩子真真是个不错的,配给蕴之的话,亦是能称得上是郎才女貌。但现下蕴之不喜这门儿婚事,倒不能太过冒进,省的若是促成一对怨偶,事情便有些不妙了。
此刻俞蕴之便落座在苏氏下手,桑菱这丫鬟是个周全的,登时便端上上好的六安瓜片,奉到俞蕴之面前。
苏氏轻笑一声,不着痕迹的将话头儿岔开,道。
“阿秦,如今你家的姒遥也进学了罢?姒霏与云城在行文一道上都极有天赋,想必姒遥这娃儿亦是极好的,可惜是个女儿,若生的男儿身,保不准十多年后便会连中三元!”
听得此言,秦氏自然是与有荣焉,唇畔的笑意几乎藏之不住。原本秦氏便是略有些丰腴的美妇人,现下一笑,端和之气去了三分,更添几分艳丽,便仿佛盛放的牡丹一般。
“姐姐便莫要夸赞姒遥了,那丫头虽说是个沉稳性子,但却仿佛水做的人儿一般,动不动便泪盈于睫,再加之这小娘子模样生的极为不错,每每眼眶微红之际,旁人便不由讨饶,着实是个磨人的!”
苏姒遥不过只有四岁,爱哭闹也是正常。秦氏虽说口头上有些厌烦,但眉眼处的笑意却是止不住的,也不知秦氏知晓了苏见深谋反之事后,又能生出什么想法。
“蕴之着实是个极好的,如今出落的更是国色天香,想必要不了多少时日,你们秦国公府的门槛便会被媒人给踏破了罢?”
说着,秦氏还冲着苏氏轻笑一声,眼中藏着深意,苏氏自然是瞧得分明,但却未曾理会,径直端起青花瓷盏,遮住面上的异色。
此刻俞蕴之自然是不好接话,只得眼观口口观心,默然不语。也不知赐婚的圣旨到底何时能到秦国公府之中,按着上一世而论的话,想必无需几日,明帝便会让自己个儿嫁给大皇子楚尧罢。
楚尧现下并非上一世那个冰冷果决的帝王,如今的他只是一个大皇子罢了。等到赐婚的旨意下了,在大婚之后明帝方才会将楚尧封为太子。到了那时,她便可径直入主东宫。
思及此处,俞蕴之心头也不禁一紧,生怕因着自己重生一世,而使得这一世的轨迹有所扭转,若是这般的话,事情便有些不妙了。
苏氏又与秦氏虚与委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使得秦氏面上的笑意逐渐有些维持不住了,原本秦氏便是个直爽脾性,知晓儿子心悦俞蕴之,方才会亲自上门,便是为结秦晋之好。但现下无论她明示暗示,苏氏便仿佛一个木头桩子一般,并不接话头儿,着实让人颇有些气怒。
秦氏此刻也不禁有些心焦,瞧苏氏这幅模样,便可知秦国公府之于这桩婚事,并不如何赞同,果真是极为倨傲的,即便俞家可在世家之中执牛耳,也不至于如此为之。
径直抿紧菱唇,秦氏杏眸之中也现出一丝愠怒之色,言语透着几分生硬,径直开口道。
“想必姐姐也是瞧不上我们晋阳侯府,若是如此的话,为何不直截了当的开口,非要似现下一般与弟妹我虚与委蛇!”
秦氏此番模样,真真是忒不客气。见状,俞蕴之凤眸之中也不由现出些许冷意,恨不得即刻便与晋阳侯府划清界限,省的还让母亲平添气怒!
轻轻摩挲着腕间的蓝白琉璃珠镶嵌金腕轮,苏氏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方才道。
“阿秦可莫要气怒,姐姐我亦是出身于晋阳侯府,又怎会瞧不上自己的母家呢?”
听得此言,秦氏面上的冷意稍稍削减几分,又道。
“既然如此,姐姐你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我瞧着蕴之与云城便是极为相配的,莫不如咱们现下便将这小儿女的终身大事给定下如何?”
如今俞蕴之还处于正堂之中,秦氏便丝毫未加顾忌,径直将婚姻大事吐口,着实是个口无遮拦的。如此情景,不止正堂之中伺候的丫鬟们有些惊愕,便连苏氏自己个儿,都抑制不住心头的火气,怒声开口道。
“弟妹慎言,蕴之现下还是个未发嫁的小娘子,在其面前谈论婚事,未免也有些太过失态罢!咱们好歹是孩子们的长辈,此事若是被父亲知晓,想必定然也会心生不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