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妃低眉敛目,沉吟片刻,方才试探着开口说了一句:“玲珑,先前有传闻言道,你是中了毒方才如此,到底是何毒药这般厉害?连太医都诊治不出?”
齐玲珑中毒一事,在禁宫之中也称不上什么隐秘,所以前者也不欲隐瞒,径直开口答道:“正如姑母所言,玲珑的确中了毒,有歹人将毒药涂在绿绮琴上,侄女儿日日弹奏,毒性渗入指尖,方才发作的如此厉害,幸而得了贵人相助,现下也无事了。し”
将手中茶盏放回八仙桌上,齐妃端和的面庞之上显出一丝诧异之色,问:“贵人?不知是哪位贵人救了玲珑的性命,与姑母说说罢!届时理当备上厚礼,聊表谢意。”
闻言,齐玲珑轻笑着微微摇头,俞蕴之那般矜贵的身份,自然是瞧不上所谓的谢礼。不过饶是如此,礼数也不可失,先前倒是她思虑不周了。
“回姑母的话,所谓贵人正是东宫的太子妃,若非其出手相助,恐怕那安息水的毒性仍不能轻易解除,明明是产自波斯大食的宫廷密毒,也不知怎的到了大乾王朝之中,看来对侄女儿下手之人,当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儿。”
齐玲珑开口之时,齐妃温和的明眸之中划过一丝异色,只不过其掩藏的极好,齐玲珑未曾发觉半点儿端倪罢了。
轻咳一声,齐妃笑着开口:“如今太子妃的月份也不小了,且听太医所言,太子妃肚腹之中还是男胎,送上谢礼应当仔细挑拣,可万万不能生出什么事端。”
齐玲珑附和着颔首:“正是如此,若是谢礼生出了半点儿差错,可便是侄女儿的不是了。”
齐妃抬手轻抚着鬓角的碎发,将其挽在而后,不急不缓的问了一句:“既然是太子妃将你所中的安息水给解了,想必太子妃身畔也有精通医术的能人,太子妃经受的物件儿,想必都是仔细挑拣过的,玲珑莫要挂心。”
“太子妃身畔是有一了不得的宫人,先前侄女儿所中的安息水,乃是经过那宫人诊治之后,方才能够痊愈,这般手段,比之宫中的太医着实强了许多,也不知太医院那起子人到底有何用处!”
扯了扯略有些僵硬的唇角,齐妃轻笑一声,开口道:“玲珑莫要气怒,如今太医院之中的太医医术自然是不错的,偏生之于咱们大乾外头的毒物也未曾瞧见过,方才没能派上用场。素日用着太医开的方子,也并非虎狼之药,调养身子还是极好的。”
齐妃与齐玲珑商谈了好一会子,方才离开了东宫之中。待齐妃离去之后,齐玲珑心下还颇有些疑惑,这个早先未曾见过几面的姑母,为何会在今日来此?
不过即便存了几分疑惑,齐玲珑也未曾深想,毕竟她只不过是个小小侧妃罢了,身上也没有什么值得人家谋划的,一笔写不出两个齐字,都是同宗同族,齐妃也没必要对她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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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辛夷将醉胭脂送到和亲王府之后,不出三日,舒敬轩中居然现出了一块儿薄如蝉翼的锦缎送到了舒敬轩中。送来锦缎的宫人是一约莫十二三的小太监,模样面生的很,也不知和亲王到底自何处寻来的。
俞蕴之知晓和亲王素有才学,但见其写在锦缎之上的《钱塘记》,一时之间也不由微微晃神儿。和亲王原本便是不羁的性子,荣华富贵之于这位而言,恐怕连鸿毛都及不上。《钱塘记》只算是一篇游记罢了,先前和亲王也去苏杭一带行走一番,这才能得了文思,将之记录下来。
这块儿锦缎真真让俞蕴之移不开眼的地方并非是《钱塘记》的内容,而是和亲王一手极为狂放不羁的草书,字迹锋芒毕露,一笔一划看似随性,待毗连在一起,却仿佛将整篇游记都给带活了,好似钱塘景色浮于眼前一般。
细致的指腹缓缓摩挲着薄薄一块儿锦缎,俞蕴之当真对这幅好字珍视不已。偏生碍于和亲王的身份,这幅字不可裱起挂在外头,毕竟俞蕴之乃是当朝太子妃,若是与亲王之间不清不楚,到底也并非什么好事儿。
低叹一声,俞蕴之冲着辛夷开口吩咐一句:“去取来一檀木匣子,将这锦缎好生收起。”
闻声,辛夷自然不敢怠慢,因着俞蕴之素喜调香,所以舒敬轩中盛放香料的匣子当真不少,此刻腾出一个用来装锦缎,也并无大碍。待辛夷取来巴掌大的紫檀木小匣时,俞蕴之仔细将锦缎折的四方四角,方才放入小匣之中,再由辛夷将匣子摆在红木缠枝莲花立柜上头,也算不得打眼儿。
转眼间,又过了三月,虽说尚未入夏,但衣裳却都换的极薄,鲜艳的仿佛百花齐放一般。
推算日子,俞蕴之大抵也是在这几日临盆,先前楚尧便已然派人将苏氏给接进了东宫之中,居于舒敬轩厢房之内。虽说住在厢房有些委屈,不过为了俞蕴之的安危,苏氏也不在意此点。
此刻苏氏入了舒敬轩寝殿之中,俞蕴之则是躺在床榻之上,用了不少滋味儿鲜美的荔枝。荔枝在京城当真可以称得上是罕物儿了,前朝之时,便有‘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说法,不过因着运河修建过后,走水路倒是要快上不少,运到京城的荔枝也便多了。
抬手剥开荔枝粗粝的红壳儿,露出其间汗津津的雪白果肉,舌尖一扫,一颗荔枝便径直入了口,待到咽下荔枝吐了果核之后,俞蕴之方才开口问了一句。
“母亲,您可准备好替身的娃儿了?”
听得此言,苏氏秀丽的面庞之上现出一丝复杂之色,眉头微蹙,犹疑着道:“璞儿,难不成真要如此吗?若是肚腹之中的孩儿真是男胎,你在东宫之中的位置便无人可动,日后即便生出什么岔子,只消你是皇长孙的生母,旁人也不敢妄动。”
见着苏氏眼中深藏的忧色,俞蕴之轻笑着微微摇头:“母亲,正如您所言,皇长孙地位尊崇,即便女儿全须全尾的将孩儿产下,能否养得活还是两说,万一舒敬轩中有人心存歹意,有心算无心之下,女儿当真是防不胜防。”
苏氏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但俞蕴之也是苏氏身上掉下的肉,哪里希望瞧见女儿产下死胎,从而被旁人为难呢?
“产下死胎着实是不吉之兆,先前为娘派人寻找一番,三天前在南山脚下找到了一个娃儿,这小娃身子着实虚弱的很,有早夭之象,想必正是因此缘故,方才被父母给丢弃在南山那处。带着那娃儿给你四叔瞧过了,他也没有法子,现下即便是以参汤吊着命,要不了半个月便活不成了。
孩子体弱,哭声也仿佛猫叫一般,倒是好藏,也不会引人发觉。”
俞蕴之现下也是做母亲的,听得一小娃娃只能活半个月,心下自然并不如何舒坦,不过她早便存了利用孩子的心思,能做的便是在最后一段时日,好生照看于他了。
“既然如此,为保妥当,今日母亲便差人将那娃娃送来罢。这几日母亲可以以祈福为名,居于舒敬轩佛堂之中,届时林之那小子扮成女儿身,伺候在您身畔,也不会生出什么岔子,林之是女儿的亲弟弟,自然是信得过的。”
俞蕴之并非信不过半夏白芍,但这两个丫鬟都是心性单纯的,万一吐露出了半个字,都会置她于死地,换子一事着实危险的很,容不得半分差错。现下林之那小子正是雌雄难辨的年岁,扮成女官也不会有人怀疑。
听得女儿打算让林之作女官打扮,苏氏没有不由微微拧起,犹疑着道:“林之能成事吗?莫不如换了卿之,这孩子的性子稳妥些,我也能放心。”
因着先前乃是秦国公俞博过寿,所以兄弟二人早便自麓山书院赶回京中,现下都在秦国公府待着,打算等到俞蕴之产子之后在回书院。
“我倒觉得林之更合适些,虽说卿之性子稳当,但却有些刻板,让其扮作女儿身,定然会生出岔子,林之脾性活泼,且颇有几分聪慧,也能应付不少事情了。”
见着俞蕴之坚持,苏氏终于将此事给应下了。起身欲要离开主卧,忽的想起了什么,径直转过头,开口说道:“那娃娃名叫十一,你好生照看着罢。”
闻声,俞蕴之正色点头,即便她存了利用十一的心思,面对一个将将出世几天的娃儿,也定然要做到无愧于心。
虽说秦国公府内宅之中并不似旁的府邸有那般多腌臜事儿,但苏氏心机手段亦是不缺,上下打点一番,没费多少工夫,便将作了女装打扮的俞林之以及十一这小娃给接入了东宫之中。两个孩子入东宫之后,在俞蕴之的安排下,即刻便安排在佛堂之中,速度极快,便连楚尧都未曾来得及过问半句,辛夷就已然将蛛丝马迹尽数收拾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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