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鸢肚腹之中的娃儿,如今也算不得小了罢?”
“孩子约莫八个多月,想来再有月余便要临盆了,届时若是还待在暗室之中,恐怕会有些不妥。”
俞蕴之沉吟片刻,也知晓辛夷言之有理,但卓鸢这丫鬟留下性命着实也并无大用,若是径直难产而去,还省的费工夫处置了,毕竟卓鸢是个忠仆,太向着苏姒霏这个狠辣妇人了,说不准日后还会生出事端,反倒平添麻烦。
“不必了,若是陛下问起此事,再做安排也不迟。”
辛夷当真极为了解自己的主子,此刻瞧见俞蕴之冷淡的眸光,便知卓鸢的性命大抵是保不住了。不过辛夷也并非菩萨心肠,小小的一个宫人,死了便死了罢。
夜风微凉,俞蕴之将披着的外衫紧了紧,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赵柯现下如何了?可被禁卫军抓住?”
赵柯便是与苏姒霏行出勾起之事的侍卫,这名侍卫是俞蕴之刻意安排的,毕竟宫中大多数都是去了势内侍,也不可能与苏姒霏行出敦伦之事,如此便坏了她的计划,好在白水是个机灵的,不知自何处寻着了一个流寇,给这人安排了合理的身份,再将关雎宫插手的痕迹抹去,即便旁人仔细探查,也寻不出半点儿蛛丝马迹。
“那日赵柯自桃花林逃出,便沉入莲池之中,以芦苇杆儿撑了一个时辰,而后便躲在夜香桶里出了宫。”
提到夜香桶三个字,辛夷眉眼处也划过一丝厌恶之色,她原本便瞧不上赵柯,此刻再加上那些污秽之物,便更令人厌恶非常了。
“罢了,反正是白水寻来的人,自然是可靠的,辛夷也不必将那赵柯记在心上。”
见着俞蕴之面上带笑,辛夷的神色也和缓几分,此刻楚河还候在暗室外头,瞧着这厮高大颀长的身影,以及刚毅俊秀的五官,比之一群王孙公子都不差分毫,当真是极为不错的。俞蕴之抿了抿唇,调侃的望着辛夷,开口问道:“辛夷,如今你年岁也算不得小了,宫人大抵都是二十五左右便放出宫,你意欲何为?莫不如让本宫给你说门亲事,届时也可入宫做嬷嬷。”
说着,俞蕴之眸光还放在了楚河身上,楚河耳力极好,此刻自然将俞蕴之的言辞收入耳中,激动的脸脖颈都红了一片,期许的望着辛夷,便希望后者能应下此事。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辛夷顿了一顿,轻声摇头道:“主子,奴婢也不欲发嫁,一辈子伺候在您身畔可好?难不成主子对奴婢心生厌烦了,方才这般急着要将奴婢给打发出宫?”
顿了一顿,又道:“主子,楚河与奴婢不合适。”
辛夷这一开口,楚河俊逸面庞上失望之色尽显,不过这失望之色只有一瞬罢了,他也未曾开口,只是默然的伫立在暗室门前,略有些深沉的望着辛夷的背影,眸光便好似平滑如镜的湖面一般,让人辨不清其中深意。
楚河在俞蕴之身畔呆的时候也不算短了,这人之于辛夷的心思,俞蕴之自然能瞧出端倪,不过强扭的瓜不甜,既然辛夷不愿,俞蕴之也不想委屈了她,只轻轻拍了拍辛夷消瘦的肩头,开口道:“便遂了你的心思罢,本宫也不愿枉做小人。”
话落,俞蕴之也未曾在暗室这处多留,便往寝殿的方向赶去。辛夷跟在俞蕴之身畔,待将主子送回寝殿之后,这才仔细的将雕花木门给阖上,转身欲要回到厢房之中,却冷不防见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墨色的官靴。
微微抬头,辛夷望着楚河略有些阴沉的神色,全然不复素日的模样,心下也不免有些尴尬,因着不欲惊扰了俞蕴之,便轻声开口道:“我们去别处罢。”
楚河仍是不语,待二人行至关雎宫后院儿的桃树下时,辛夷方才说:“你寻我有何要事?可是卓鸢一事被陛下知晓了?”
听得辛夷所言,楚河神色更冷,一字一顿的道:“难不成必须有事方才能见你?”
闻声,辛夷微微一滞,倒是不知该如何答话,她也清楚楚河的心思,但却不能回应,毕竟她身份鄙贱,又哪里能肖想些旁的呢?
低垂着头,辛夷觉得此情此景,再在外头耽搁,被旁人瞧见也不是好事,便道:“既然无事的话,我便先……”
话音未落,楚河便狠狠钳制住辛夷的手腕,这人武功本就不弱,手上力道更大的惊人,让辛夷不由吃痛的闷哼一声,不住的挣扎着,芙面也涨的通红,且恶狠狠的瞪着楚河,压低嗓音叱道:“你这是作甚?还不快放开?”
见状,楚河喉结上下耸动,目光灼灼的盯着面前的小娘子,好似要将辛夷吞吃入腹一般。
辛夷眉头拧紧,气的不由抿唇,将欲施展轻功逃离楚河的桎梏,却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然被逼至墙角,冰凉的墙面紧贴着脊背,如今还不到四月,辛夷不由轻轻颤了一下。
见此情形,楚河眸中的冷色倒是消褪不少,暗自低叹一声,空闲的一手解开外衫的系扣,而后披在辛夷身上。
“罢了,既然你不愿,我不逼你便是。”
楚河声音略带着几分沙哑,因着其扭过头去,辛夷便只能瞧见这人的侧脸。楚河模样生的真真俊秀至极,偏生这人身为暗卫,不好出现在旁人面前,着实是有些可惜了。
唔了一声,辛夷心头一缩,想起自己鄙贱不堪回首的出身,不知为何,都不敢再看楚河半眼。这夜回到厢房之中,辛夷将楚河漆黑的外衫叠好,压在箱笼最下头,而后草草收拾一番,这才上了床榻,却依旧是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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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时将过,俞蕴之将将小憩,躺在床榻上还未入眠,便听得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连顺这内侍素来极为规矩,今日却未曾敲门,径直闯入寝殿之中。
俞蕴之眉头蹙了蹙,起身倚靠在软枕上头,开口斥责道:“你素来便是个沉稳的,今日为何这般莽撞?”
即便主子言辞之中带着的几分怒意,连顺眼中光亮一闪,也顾不上这么许多,面带惊色,开口道:“主子,献王坠马了!”
闻声,俞蕴之心头一震,面上也带着几分惶急之色,咬牙问道:“你说什么?献王坠马了?为何会坠马?现下身子如何了?”
到底楚孟都是她的救命恩人,眼下坠马也不知情形如何,若是伤及性命该如何是好?此刻俞蕴之还未发觉,她现下面色惨白,便好似坠马的不是楚孟,而是她自己一般。
“蕴之当真关心献王。”
陡然听到楚尧的声音,俞蕴之不由一愣,抬眼儿便瞧见楚尧缓步自雕花木门后头行出,素来带着笑意的鹰眸,此刻透着几分冷色,让俞蕴之不由有些惶恐,总觉得今日之事有些不妥之处。
穿上绣鞋,自床榻上起身,俞蕴之冲着楚尧福了福身子,开口道:“臣妾给陛下请安。”
见着崇文帝陡然出现,连顺眼中划过一丝阴狠之色,不过面上显得十分怯弱,身子不住的打着颤儿,好似吓着了一般。
楚尧抬手捏住俞蕴之的下颚,身子向前欺近,薄唇嗡动,低声问道:“蕴之还未回答朕,你为何如此在意皇弟?”
下颚处传来一阵阵抽疼,让俞蕴之不由皱眉,楚尧用的劲道不小,俞蕴之本就是被娇养着的小娘子,皮肉极为细嫩,此刻被楚尧如此一搓弄,下颚处登时便红肿了,且泛着淡淡的青色。
俞蕴之眼眶含泪,凤眸蒙上一层水雾,低垂眼帘,豆大的泪珠儿便自颊边滑落,滴在楚尧拇指上头,带着灼热的温度,好似要将楚尧烫伤一般。
唇畔扯出一丝轻笑,俞蕴之淡淡道:“陛下这是何意?难不成是疑心臣妾?”
今日之事着实有些蹊跷,俞蕴之也不是个傻的,此刻若是不对着楚尧示弱,恐怕事情便更难收场了。先前连顺这厮将将把楚孟坠马的消息告知俞蕴之,楚尧后脚便到了寝殿,且无人通报,若说是巧合的话,俞蕴之自然是不会信的。
她与楚孟原本便是清清白白的,眼下俞蕴之只不过是因着记挂救命之恩,方才问询一句,便被楚尧发觉,到底是何人在背后陷害于她?
“不是朕疑心与你,但蕴之你若真真与楚孟遵循礼教的话,为何他会去感业寺探视长嫂?”
楚尧面色狰狞的扭曲,俞蕴之没想到楚尧连感业寺之事也清楚了。背后之人明显便是要置她于死地,这才牵连上楚孟,为的便是将她彻底解决。
俞蕴之小声抽泣着,眼下只得如实回话,反正她未曾行出越矩之事,若是扯谎的话,反倒更让楚尧疑心。
“臣妾是在感业寺山脚下见过献王,但也是偶然相见的,献王在山脚处作画,而臣妾则是为了避过天花,这才出了感业寺之中,拢共也就相见了一次,也值得陛下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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