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楚尧的眸光,立于武将前头的秦源仍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面色未曾有半点儿波动,手中拿着的笏板微微颤了颤,显然这厮内心也并不是如何平静的。楚尧将此情此景收入眼底,面色未变,鹰眸转向跪倒在地的齐灵均,冷声道:“齐大人,难不成你真真欲要违拗朕的心意了?”
听得楚尧所言,齐灵均的面色更为难堪,眸光扫过秦源,想起太尉手底下的精兵良将,一时之间也不敢将其供出去,否则齐家整个宗族,恐怕都会毁于一旦了。
心下转过此番思量,即便齐灵均再想保住自己的性命,也不能不顾宗族,否则若是带累了整个齐氏,他齐灵均即便是死,也难辞其咎。齐灵均面皮一抽,抬眼望着楚尧,淡淡的道:“陛下,微臣当真不知此事到底为何生出,想来是有人刻意谋害微臣,请陛下明察!”
说着,齐灵均便不住的冲着楚尧叩首,半点儿也未曾吝惜力道,额际一片血红,蜿蜒的血流顺着额头流下,滴在金銮殿之中的大理石地面上,分外精惊心。
将齐灵均所言收入耳中,楚尧剑眉一拧,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到了此刻,齐灵均竟然能够强忍着不将秦源给供出来,想来也是分外在意秦源手中的势力,方才如此。
薄唇紧抿,此刻楚尧也未曾掩饰自己面上的怒意,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才斥责道:“齐大人,既然你如此嘴硬的话,便莫要怪朕顾不上齐家百年宗族!御林军何在?去将户部尚书府抄家,朕倒是想要瞧瞧,户部尚书府中是否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物件儿!”
齐家沦落到抄家的地步,即便齐灵均身上还有户部尚书的官位,想来也是保不住了。这厮死死咬牙,想到齐家便是因着他方才受如此大辱,不由对秦国公府更为恼恨。
齐灵均阴鸷的盯着俞瞻,阴瘆瘆的开口道:“俞瞻,你当真是好本事,俞氏在禁宫之中极为受宠,如今竟然能左右圣人的想法,难不成你想让你们俞家成为第二个吕氏吗?”
“大胆!”
楚尧猛然自龙椅上起身,抬手指着齐灵均,恨不得上前将这胡言乱语的东西给径直打杀了,否则如此污蔑秦国公府,恐怕会寒了忠臣良将的心。
齐灵均如今已然无所惧了,毕竟只消秦源不对齐家出手,圣人碍于颜面,也不会对付齐氏一族的族人,若是他借此机会狠狠给了秦国公府一刀,也能将心头郁气消解一二。
“俞瞻,今日我齐灵均宁愿血溅当场,也不能再忍耐你这伪君子了!”
话落,齐灵均微微眯眼,也不顾金銮殿上众位朝臣惊诧的模样,狠狠往殿中的立柱撞去。
只听砰地一声,齐灵均的身子便径直软倒在地,而涂了朱漆的立柱上头,此刻也留下了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楚尧瞧着此番情景,几欲被心中的怒意冲破,他明明知晓齐灵均是以死相挟,却也不得不将太医唤过来,为这厮诊治,否则若是落得一个逼死重臣的名声,听着也算不得好听。
“来人啊!去太医院请太医来为齐大人诊治。”
好好的早朝,此刻血溅当场,一旁跪着的管家齐顺,瞧见主子昏倒在地生死不知的模样,心下当真惊惧的很,冲着楚尧连连叩首,声泪俱下的道:“还望陛下饶命,草民不过是奉了尚书大人之命,去清风观之中守着罢了,也并不清楚什么粮草之事,陛下明察啊!”
齐顺即便在户部尚书府中当差,素日里瞧着高人一等,但此刻在惊吓之下,嗓门儿比之市井泼妇都大了不少,吵闹的楚尧脑仁儿一劲儿的抽疼。抿了抿唇,楚尧讥讽着道:“小小刁奴,竟然也欲要欺瞒于朕?你奉了齐灵均之命,去到清风观中,无非便是为了看守这一批粮草,而清风观之中的道士,也都是齐家的死士,这些事你都心如明镜一般,偏生此刻还敢嘴硬,当真认为朕不敢抄你九族吗?”
一听‘抄九族’这三个字,齐顺吓得身子一软,他昨日奔逃入了火海之中,本就将四肢给灼烧着了,此刻疼的厉害,如今再被楚尧这么一下,登时五体投地,木愣愣的不敢再狡辩。
楚尧派人将齐顺拉入天牢之中,身畔的总管提着嗓子,朗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瞧见圣人正处于愠怒之时,即便众朝臣心中有事要提,却也没这个胆量。如今齐灵均已然被御林军抬下殿中,想来是请太医救治了。饶是如此,立柱上头的血迹仍旧清晰夺目,让人心中升起一股子惧意。
“退朝!”
楚尧强压住心底的怒意,逼出了这两个字。袖襟一震,楚尧也未曾再在金銮殿之中多留,便径直往未央宫中行去。
朝堂上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再加之楚尧也未曾有心隐瞒,齐灵均撞柱之事自然也瞒不过俞蕴之。
待知晓这个消息之后,俞蕴之除了为秦国公府的处境忧虑之外,心下也不免添了几分愧疚。若非玲珑提到了清风观,想必吴元等人也不会如此轻易的便寻到了那一批粮草,如今齐灵均因此事在金銮殿上寻死,想必玲珑心下也难受的很罢。
俞蕴之蹙着眉头,颓然的落座于软榻之上,面前摆放着绣架,绣架上一只鸾鸟活灵活现,只不过尾羽未曾绣完,否则也能称得上是难得的珍品了。俞蕴之抬起玉手,轻轻拂过绣架上绷紧的蜀锦布料,咬了咬唇,轻声唤道:“辛夷。”
话音将落,俞蕴之也不由叹息一声,她真真太过依赖辛夷了,明明这丫鬟出宫照顾楚河去了,她居然将此事忘在脑后,着实是有些不该。
一旁候着的白芍半夏径直上前,瞧见俞蕴之面色有些苍白,半夏眉眼处也现出藏不住的忧色,轻声开口问道:“主子,您现下无事罢?若是身子不爽利,奴婢去为您请太医来如何?”
近来俞蕴之因着月事来了,所以肚腹也不由生出一股子绞痛。当初她做未出阁的姑娘家时,月事时也不会如此难过,不过后来产下和安之际,因着有些艰难,这才落下了病根儿。如今每到月事之际,小腹处便隐隐有些抽疼,虽说疼的并不如何剧烈,但接连不断的疼痛还是让俞蕴之不免有些郁燥。
“无需劳烦太医,否则若是惊动了禁宫之中旁的主子,倒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凤眸之中一派冷凝,俞蕴之本想去瞧瞧楚尧,不过因着心中对齐玲珑愧意越发浓郁,自软榻上站起身子后,便冲着白芍半夏二人道:“本宫要去一趟瑶华宫,半夏与白水随着本宫去罢,白芍留在寝殿之中,莫要让旁人生出事端。”
听得俞蕴之的吩咐,白芍半夏皆一齐应声,为俞蕴之披上纯黑狐裘之后,半夏与白水便跟着主子,踩在薄薄一层积雪之上,往瑶华宫赶去了。
雪天路难行,俞蕴之手中捧着一个巴掌大的暖炉,其中添了热炭,捧在掌心当真舒坦的很,饶是如此,俞蕴之眼睫之上也融了一层冰雪,肩头的雪花与纯黑的狐裘交相辉映,当真好看的紧。
关雎宫距瑶华宫算不得远,俞蕴之走了约莫两刻钟功夫,便到了瑶华宫宫门前。
此刻宫门处立着两个侍卫守门,这二人一瞧见是俞贵妃来此,面上现出一丝为难之色。
将二人的神色收入眼底,俞蕴之心下咯噔一声,面色却是未曾现出半点儿变化,缓缓踏上石阶儿,冲着两个侍卫开口道:“劳烦入内通报齐妃一声,言道本宫来瑶华宫中拜访。”
闻声,侍卫面色涨的通红,歉然的望着俞蕴之,嗫嚅着道:“贵妃娘娘,齐妃娘娘身子不爽,今日也不方便见客,还望贵妃娘娘先行归去罢。”
“身子不爽?”俞蕴之眉头一拧,菱唇轻启道:“既是如此,本宫便更应该去瞧瞧了,否则不知齐妃身子到底是何情形,也难以放下心来。”
将俞蕴之所言收入耳中,两个侍卫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劝阻,支支吾吾的挡在宫门前头,看来是铁了心不让俞蕴之入瑶华宫中了。
将手中捧着的暖炉交给一旁的辛夷,俞蕴之手指轻轻转动着左手拇指上套着的白玉扳指,上头的血沁在日头下极为鲜亮,明明前几日玲珑还将这扳指交到她手中,怎的今日却闭门不见了?
心下叹息一声,只见春宜这宫人此刻也行至石阶儿处,先是规规矩矩的冲着俞蕴之福了一福,而后轻声道:“贵妃娘娘请回罢,莫要为难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主子的心思奴才们也不好揣测,但娘娘您却是清楚的很,想必也无需奴婢细说了。”
闻声,俞蕴之菱唇扯出一丝苦笑,也清楚玲珑是因着齐灵均寻死之事对她生出了芥蒂,到底也是亲生父女,她自然是及不上齐灵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