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如此。”俞蕴之笑了一声,又接着开口:“薄清远虽说不错,但到底还只是个少年郎罢了,且薄府乌七八糟之事也不在少数。薄正以为府内的事情能瞒得过圣人,其实早便被圣人身畔的暗卫给摸得底朝天儿,只不过圣人嫌薄府腌臜,这才一时之间未曾对其动手罢了。”日后是龙是虫,眼下还说不好,等到其真真有了能耐,再拉拢也算不得迟。”
将俞蕴之所言收入耳中,辛夷也不由颔首,她清楚主子是个谨慎性子,若是不确定薄清远是否值得拉拢,只是贸贸然出手的话,也不符合主子的脾性。
“辛夷,你去将芦桦这宫人给带来罢。”
闻声,辛夷应了一句,冲着俞蕴之福了福身子,而后便离开了正殿之中,过了约莫两刻钟功夫,辛夷便将芦桦带到了俞蕴之面前。后者颤巍巍的冲着俞蕴之行礼,牙关咬紧,额角的青筋都露出来了。
芦桦这宫人仍是有些胆怯,明明生了一副高壮模样,此刻却恨不得瑟缩成一团,眉眼处的慌乱根本藏之不住,让俞蕴之不由觉得自己个儿是择人而噬的野兽,方才会使得芦桦惊惧成这般模样。
“不必多礼,先前本宫派人去忠勇侯府走了一趟,已然将你母亲与弟弟给救出来了。”
俞蕴之轻描淡写的开口,但这话听在芦桦耳中,却与惊雷也并无差别。因着母亲弟弟两个落在了安太后手中,不知所踪。芦桦这些日子以来提心吊胆,且被安太后手下的内侍要挟,差不点儿便行出了背主之事,眼下皇贵妃娘娘竟然还帮她寻着了亲人,如此大恩大德,让芦桦激动的面色涨红,陡然冲着俞蕴之跪倒下来,而后含泪不住叩首道:“多谢娘娘大恩!多谢娘娘大恩!”
瞧见芦桦复又成了一幅涕泗横流的模样,俞蕴之不由扶额,冲着辛夷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费了好大的劲道,这才将芦桦给扶了起来,开口劝道:“你也不必行如此大礼,只消日后好生伺候在娘娘身畔,再也莫要生出吃里扒外的事情,也便够了。”
听得辛夷姑姑如此开口,芦桦面上露出诚惶诚恐之态,连声道:“如今奴婢即便上刀山下火海,也没有半个不字,只消能够报了娘娘的恩情,这条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见着芦桦眉眼处的急切,俞蕴之也清楚这丫鬟是个实诚性子,当下便微微摇头,含笑道:“你有这份儿心意也便成了,本宫可不用你上刀山下火海。”
说着,俞蕴之转了转腕间的珊瑚手钏,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幽光,低声问了一句:“先前安太后可又派人给你传消息了?”
闻言,芦桦不由摇了摇头,答道:“也不知因何缘故,先前那个与奴婢会面之人,再也未曾出现在关雎宫中。”
将芦桦的母亲以及宁桦给救出来,即便安太后的消息算不得灵通,恐怕此刻也能得着信儿了,如此安太后怎会不知芦桦这丫鬟倒戈,又哪里还能再往关雎宫中送信儿?
心下转过此番念头,俞蕴之倒是觉得自己有些急切了,当即便冲着芦桦道:“既然如此,此处也并无旁的事情了,你便先下去罢。”
听得皇贵妃的吩咐,芦桦复又冲着俞蕴之行了个大礼,这才离开了关雎宫正殿之中。俞蕴之远远望着芦桦的背影,冲着辛夷问了一句:“那日给芦桦送信儿的内侍,你可还能辨认出来,若是将人给抓到手,想必便更是得趣儿了。”
言及此处,俞蕴之凤眸之中划过一丝恶意,既然此刻楚尧已经与安太后生出了龃龉,她为何不再添把火,如此得着的结果,方才会使人更为满意,不是吗?
“虽说奴婢只见过那内侍一面,不过模样倒是记得清了,只消再见着那人一次,定然可以辨认出来。”
俞蕴之轻笑一声,睨了辛夷一眼,开口道:“既然辛夷能够认出人来,咱们也好入慈安宫中走一趟,毕竟本宫也有好些时候未曾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如此着实有些不合规矩。”
辛夷眉头一拧,问:“可是现下便往慈安宫中去?”
俞蕴之径直摇头,道:“先往万寿宫中走一趟罢,太皇太后的身子即便一直调养着,也是大不如前了,若是本宫不去瞧瞧,心中着实难安。”
虽说太皇太后对俞蕴之比往日冷淡许多,但俞蕴之心下却并不如何在意。前世里太皇太后对她不错,这一世即便受些冷遇,便当成是报恩也便罢了。更何况,若是她未曾记岔的话,太皇太后的身子骨儿着实算不得康健,前世里还未曾过了这个冬天,便已然在睡梦中薨逝了。
听着主子欲要入到万寿宫中,辛夷满面皆是不赞同之色。先前主子将铅粉之事揭露,虽说有着自己的考量,为了保住秦国公府,但说到底也是为了太皇太后的身子,偏生这位将颜面看的比身子康健还要重要,虽说未曾对主子下绊子,但到底也多了不少冷遇。
之于此点,辛夷心中也生出了几分芥蒂,此刻便表现在面上,将将开口想要劝阻,却听得俞蕴之开口道:“辛夷莫要再劝了,我心意已决,更何况万寿宫也并非龙潭虎穴,去走一趟也不会生出什么事端。”
俞蕴之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辛夷也无法再多言什么,只是悻悻咬唇,转过头默然伫立着。
带着辛夷这丫鬟往万寿宫中赶去,大抵是因着俞蕴之许久未曾入到万寿宫之内了,守门儿的内侍瞧见皇贵妃之时,还怔楞了半晌,先是冲着俞蕴之福了福身,随即便道:“还望皇贵妃娘娘稍待片刻,奴才这便前去通报一声。”
听得此言,俞蕴之笑着应声,这内侍的动作也算是麻利,不多时俞蕴之便瞧见一位极为眼熟的老嬷嬷行至万寿宫宫门处,这老嬷嬷人称兰嬷嬷,先是冲着俞蕴之行了个礼,而后又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道:“皇贵妃娘娘,您便随着老奴入内罢,知晓您来到万寿宫中,太皇太后面上的笑意也不禁浓郁不少嘞!”
闻言,俞蕴之也未曾托大,径直上前虚扶了兰嬷嬷一把,连道:“嬷嬷不必如此客气,蕴之许久未曾来到万寿宫中,真真是该罚,难为皇祖母还记挂着蕴之。”
俞蕴之心下彷如明镜一般,这位兰嬷嬷可是太皇太后的心腹,如今将将满了五十,身子骨儿倒是不差,经常为太皇太后办事,在万寿宫中也是头一份儿的体面,即便安太后瞧见了兰嬷嬷,也不敢太过了。
瞧见俞蕴之如此,兰嬷嬷对其也不由添了几分满意,毕竟这皇贵妃也是识大体的,比之旁的妃嫔自然强上不少。
跟随在兰嬷嬷一齐入了万寿宫之中,入了垂花门,穿过抄手游廊之后,便直直的往寝殿之中行去。将一迈入到寝殿之中,俞蕴之便嗅到了一股子极为苦涩的药味儿,时不时还听得玉屏风后头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想来太皇太后的身子,当真是有些不妥了。
不过饶是如此,禁宫之中也未曾传出什么风言风语,看来这兰嬷嬷将万寿宫上下打点的真真不错,如此方才能守住消息。
听得雕花木门处传来的响动,倚靠在床榻之上的太皇太后微微眯了眯眼,费力的抬手以锦帕按了按唇角,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是蕴之到了罢。”
“皇祖母,正是臣妾到此了。”
径直绕过玉屏风,俞蕴之此刻方才看清了太皇太后如今的模样,发觉不过一年多时候,太皇太后真真消瘦的厉害,整个人便仿佛枯骨一般,外头仅仅罩了一副皮囊罢了。再加之先前太皇太后因着铅粉损了身子,面颊之上灰黑色的斑点不在少数,如此更显得憔悴非常。
俞蕴之心下划过一丝怅然,眼眶也不由微微红了三分,略带着几分哽咽道:“皇祖母,如今您可要保住身子!眼下圣人新得了大皇子,符崖那孩子也着实是个乖巧的,皇祖母将身子养好之后,方才能尽享怡儿弄孙之乐。”
将俞蕴之所言收入耳中,太皇太后面上倒是现出一丝笑意,不带半点儿刻薄,冲着床榻边上的红木凳子努了努嘴,轻声道:“蕴之先落座罢,哀家也清楚符崖这娃儿不错,不过临老临老,又哪有心力做些旁的呢?”
太皇太后微微眯起凤眸,扫了一眼站在俞蕴之身后的兰嬷嬷,不由抱怨道:“蕴之,阿兰这些日子当真严苛的很,明明苦药便让人作呕,她非得让哀家一口气吞下三海碗方才作罢,你可快些说说她,那些汤药也没有什么用处,还是早些断了才好!”
俞蕴之唇角扯了扯,面上一派恭顺之意,落座在红木凳子上后,开口说了一句:“皇祖母,所谓良药苦口,兰嬷嬷也是为了您的身子着想,等到您身子将养好,届时便不必日日用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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