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柏昌看着那只穿山甲,冷口冷面:“这玩意都能搜出来,他们真是作到头了!走,咱们去后厨看看!”跨出两步一顿,缓缓回过头来:“各位,我刚才说的话……你们听明白了吧?”
屋子里暂时沉寂,众人各怀心事,谁也没马上作答。
“这样吧,”朱柏昌淡淡道:“三分钟以后你们要还是不散走,我就派所里值班的民警过来,详细调查一下情况……然后一切按照法律程序走,该拘的拘,该罚的罚,有瓜葛的一个也别漏过,都带回所里先呆上24小时,配合调查,大伙觉得这样能满意不?”
“那就不必了吧!”侯天勇最先开口,陪着笑脸道:“朱所长,我们看出来了,您老人家今天有要务在身,谁还敢再添乱?放心放心,不出三分钟,我们保证散的干干净净,本来就没什么事嘛。”
牛阔海突然加了一句:“朱所,你们官家衙门办案无所谓,可我们小老百姓吃饭喝酒没违法吧?大鱼大肉点了一桌子,才进行到一半就被轰走……这饭钱又该怎么算?”
朱柏昌不假思索,脱口就道:“今晚的突击执法最大,所有用餐的顾客随时可以走,不用买单!”
“呦呵!”牛阔海将信将疑:“朱所,这话可是你说的?”
“没错,是我说的!”朱柏昌冷冷道:“你们只管抹抹嘴就走,有什么后果都是我来承担!”
侯天勇嘻嘻一笑,朝卢禹挤眉弄眼:“瞧,咱们这一顿也省了,早知道点一只穿山甲多好!”看到朱柏昌没好气的瞪视他,跟着吐了吐舌头:“嘿嘿,我就是开个玩笑,朱所长别当真啊!”一扯卢禹衣袖:“咱们走!”
这句话说完,朱柏昌也无暇再理会屋子里的人,快步离去。卢禹的目光则缓和了很多,身上那股慑人的气势消散殆尽,只是被一拽之下巍然不动,歪着头好似在思考什么问题。
侯天勇凑近道:“算了,今天这场合不宜惹事,朱柏昌和范兆杰狗咬狗,咱们看热闹就行。”
卢禹想了想缓缓点头,朝栾玉婕、齐雪莲和单晓东打了个手势,率先迈步,不意旁边爬起的刘士龙阴**:“姓卢的,出门多加点小心,泗官镇的沟坎太多,说不准哪天就摔折你的狗腿!”说着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水。
卢禹的脚步顿住,但是没有回头。
侯天勇和栾玉婕对视一眼,分左右扯他手臂,快步出门。
那一瞬间,卢禹和牛阔海擦肩而过,感觉到对方的眼神里充满诡谲,蕴藏了难以名状的复杂信息。
唯一不变的是,他很顺从的让出了路,并没有阻拦之意。
出得门来,侯天勇朝候在一边的小梁小郑吩咐:“把我的车开过来,另外通知厂里的人别来了!”
其时饭店门口横七竖八的停满了执法车辆,蓝红交错的警灯炫闪,成群结队的顾客和执法人员进进出出……场面比较混乱,卢禹面色沉静,回头对单晓东道:“东子,你喝了不少酒,今晚不能再开车了。”
单晓东道:“禹哥放心,我把车扔在雪莲家了,今晚就住下,也不回县城了。”
话音刚落,旁边的齐雪莲脸上一红,推了他一把:“瞎说什么呢,去我家可以,睡当院吧!”
卢禹和单晓东相视一笑,知道她这是当着人多不好意思了,毕竟两人还没结成夫妻,有自证清白之意,只可惜措词漏洞太大,几乎收不到效果。再笨的人也能明白“去我家可以”,可真去了,焉有“睡当院”之理?
侯天勇笑呵呵的又招来一辆皮卡,打开车门相让:“晓东兄弟,你和雪莲坐这辆车回去。”
单晓东连忙推辞:“不用不用,侯老板,我们俩离这没多远,一溜达就到了……”
侯天勇微微瞪眼:“今晚多事之秋,一屋子地痞流氓都没出来呢,听我的吧,别废话!”
卢禹也道:“对,还是坐车走吧,起码安全。”
单晓东无奈,道着谢和齐雪莲登车,又探出头来:“禹哥,那我们就走了,回头再联系。”
“对了,”卢禹跟上几步,凑到他耳边道:“你明天回县城帮我办件事。”
单晓东道:“啥事?”
“联系一辆二手的箱货,”卢禹压低了嗓子:“价钱无所谓,要手续齐全、车况良好的就成。”
单晓东恍悟:“大棚建起来,你确实得买辆车!不过什么规格的呢,载重量有要求吗?”
卢禹思忖道:“我看2吨的就行,我是b证,太大的也开不了。”
“那成,”单晓东点头:“我有好哥们在二手车行,很快就能给你回信。”
卢禹微微颔首,拍了拍他肩膀,后退一步:“路上小心,回头联系。”
皮卡车很快绝尘而去,侯天勇的奔驰跟着驶来,卢禹看着光彩熠熠的车身,笑道:“玉婕,咱们也坐坐侯老板的豪车,体验一下做土豪是什么滋味。”
侯天勇哈哈大笑:“禹哥肯坐,我是求之不得。等到几时你结婚大喜,我亲自开车给你拉新娘子!”
卢禹回笑道:“好,一言为定!”侧身让栾玉婕先上车,却不经意的发现她含羞微笑,明亮的眼神中隐隐显露期待……禁不住心下一凛,狐疑起来。
栾玉婕这个表情,可以代表着她视奔驰车为一个“稀罕物”,或许还是第一次坐,所以感觉新奇期待很正常;但从另一个角度想,也可以引申出更深的层面: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假如她真对卢禹暗生情愫了,谁又能保证这一刻她没脑补出温馨浪漫、向往期盼的美好画面?
放在以前,卢禹纵然留意到这个细节,也会毫不在意;但今晚自打被单晓东“一语惊醒梦中人”,心里面便开始“疑神疑鬼”起来,难免对栾玉婕的言行举止详加了观察,以期得到答案。
但这显然太难了,单晓东说的没错:他不但和栾玉婕的关系极为亲近,也没法真的置身事外做个理智清醒的旁观者……就拿她眼前这个含羞露笑的小细节来说,旁人理解起来可能很简单直白,代表什么意思都无所谓;而在卢禹已经引起“警戒”的眼中看去,着实患得患失、难分虚实,堪比“蒙娜丽莎的微笑”。
尤其他作为当事人,最忌讳的是还不能主动去捅破窗户纸,问问栾玉婕“你是不是对哥有意思”?
以他们两人自小到大的感情和关系……卢禹有胆子去大街上调戏几个良家妇女,也羞于问出这么一句话。那会显得极为突兀外加不伦不类,感觉比日了狗还糟糕。
接下来小梁负责开车,侯天勇则坐进了副驾驶,吩咐其余的工友自行打车。
一路上卢禹心事重重,想来想去也不明所以,干脆换了个思维,一戳侯天勇肩膀:“天勇,今天的事我觉得不太对劲……以牛阔海的为人行事,他有没必要对我一直隐忍相让吗?”
“嗯,我早就想到了……”侯天勇转过头,欲待说下去,突然瞥到栾玉婕在旁,改口道:“多半是他有过前科,再加上名声臭不可闻,所以事事加着小心。因为过个生日让手下小弟在公共场合滋事,肯定对他影响不好。”
卢禹看他的眼神,心里便知这不是侯天勇的“第一答案”,只因栾玉婕在旁,好像有些话忌讳,所以临时找了个勉强模糊的借口解释。便顺势错开了话题:“那你说朱柏昌搞这么一手又为什么?我看这老狐狸今天像动真格滴了,想把范兆杰往死里整!”
“这事知道的人还真不多。”侯天勇神秘的一眨眼:“不过我刚好是其中一个!知道朱柏昌为什么翻脸吗?全都因为他那个宝贝儿子朱哲宇!据说这小子好像犯了件大事,惹了他根本就惹不起的人,被县公安局的人盯上了……刚好整件事里都有范兆杰参与的影子,道上人都传是他先黑了心,所以朱柏昌今天是来补刀的!”
卢禹假装不懂,皱眉道:“朱哲宇犯了什么事?跟范兆杰又有啥关系?”
“哎,”侯天勇摇摇头:“这话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其实我知道的也是皮毛,不过能肯定的有两点:第一,朱柏昌肯定和范兆杰闹掰了,不然今晚不会亲自来砸场子;第二,朱哲宇犯的事太大了,大到把范兆杰都卷进去了,现在还在派出所配合调查……你想想,他那种比猴都精的人,是轻易能被警察请去喝茶的吗?”
卢禹点点头,撇嘴道:“爱咋咋滴吧,还是你说的对,他们狗咬狗一嘴毛,跟咱们有啥关系?”
几分钟后,奔驰车驶进望水村,一路转弯抹角,来到村西的大队仓库停稳,三人下得车来。侯天勇说道:“玉婕,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家休息,我去禹哥家串个门,还有点事和他商量。”
栾玉婕微微讶异,随即看向卢禹:“那我一会烧壶水送过来?”
侯天勇道:“哎呀,不用不用,我车里有矿泉水,你就早点休息吧。”说着打开后备箱,提出一个皮包。
卢禹皱眉道:“你拿的什么玩意,皮包里装矿泉水?”
“呵呵,先进屋吧。”侯天勇故作神秘:“进屋你就知道了。”
卢禹无奈,一拍栾玉婕肩膀:“那你先回去吧,连带看看老爷子吃晚饭了吗?”
“噢,应该吃了,我出门时做好了端给他的。”栾玉婕显得很乖巧,又朝侯天勇招手:“侯老板,谢谢你今晚盛情款待,还有……还有你的车!”
侯天勇呵呵笑道:“小意思小意思,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吃饱?”
“我都吃撑了!”栾玉婕抿嘴微笑,说完转身迈着小碎步离去。
卢禹叼起支烟,看到在朦胧的月色下,她婀娜多姿的背影更显诱惑,心境禁不住又复杂起来。
之后,他们两人开门进屋,卢禹刚把电灯点亮,侯天勇就大马金刀的坐上床沿,嗤的拉开皮包,在里面取出一捆捆紧致的钞票,像是全出自于银行的专业包扎,然后看着他嘿嘿傻笑。
卢禹愕然:“天勇,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侯天勇笑道:“礼贤下士,一顾茅庐来了!”伸手把那些现金码齐,整整有15捆之多。
卢禹倒不是没见过钱,目测每捆应该是一万的整数,苦笑道:“干什么……侯老板用钱砸我来了吗?”
“哪敢哪敢!”侯天勇哈哈大笑,也掏出支烟点燃:“这么说吧,我就是提前给你开工资来了!”
卢禹奇道:“开工资?呵呵,你要是不把话说明白,我看就是开玩笑!”
“禹哥,”侯天勇使劲抽了口烟,表情严肃起来:“我就直说吧,趁着你回来时间不长,去我那干吧,怎么样?甭管我给你安排什么差事,保证不违法违纪、光明正大!至于工资待遇……我最得力的副手现在年薪是15万,还不算奖金,你和他一个标准,以后我再根据情况涨幅,好不好?”
卢禹愣住了,一大截烟灰扑簌簌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