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永亮竹筒倒豆子般，除了跳过某些不宜描述的细节，尽皆一无保留，把自己遇到的堵心事痛痛快快地说了出来。
田大壮听得目瞪口呆，这事儿太过于离谱，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认知，要不是不知从哪里飞来的蚊子咬了他一口，他真的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不是，对于田大壮来说，林永亮这可是在玩杂技，工厂里面听说过没有女朋友的，也听说过有女朋友的，还听说过不断换女朋友的，但从来也想象不到居然会出现面前这位兄弟的状况——同时有好几个女朋友的。
在老家，这种情况被称为脚踏两只船，不，不是，林永亮可是脚踏三只船。
高手，绝对的高手。
田大壮困难地咽了口唾液，头脑中一片空白，他实在组织不出什么合适的话语来应对眼前碰到的这种情况。
良久，他拍了下林永亮的肩膀，“永亮，你也真够不容易的，谢谢你和我说这么多，可惜在这件事上，我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另外，我也非常嘴笨，不知道此刻该和你说点什么才好。”
“不，什么都不用。大壮，其实你能安安静静地耐着性子听我把这些讲完，已经是对我最好的安慰了，我实在是无处诉苦，心里憋屈得不行。”
“我懂我懂，可你这样一直下去也不是个事啊，得尽快想办法结束目前这种状态才好，否则我真担心你早晚受不了。”
“已经受不了啦，但结束这种情形，我现在又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觉得你不是不知道怎么办，只是下不了决心而已。”
田大壮看着林永亮，当事者迷，旁观者清，他无疑比林永亮自己更能看清其所处的困境。
“那如果是你，你觉得最合适的决定是什么，又该如何去做出这种决定呢？”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怎么会问这种问题，这还用问吗，我当然是想听真话。”
“之所以问会你，是因为说出真话，你可能会觉得我是在笑话你，所以在说之前，还是问下你比较好些。嗯，怎么说呢，真话就是如果我是你，就根本不会让现在这样的局面出现。”
“什么意思？”
“我觉得感情的事，还是一段一段来比较好，只有上一段结束了，才开始下一段，否则两段交织在一起，你我一样不是超人，完全没有可能轻松驾驭。”
林永亮无力地垂下了头，他知道田大壮所说的确实是实话，只是现在对他说这样的实话，从理论上是对的，但从情感上来看，确实有些太残酷了些。
“好啦，别想那么多，即使天大的困难，也只能一步一步去解决，单单烦恼可是一点用也没有的，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田大壮站了起来，看了看林永亮还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心里不由隐隐为他有些担心，也是，碰到这样的场面，发愁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也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田大壮转到林永亮身边，一把拉过他的胳膊，把他从座位上半拖半拽了起来。
两人结完账离开，自然是林永亮付的钱，田大壮本想着先付，但林永亮死活不肯让他付，说让他陪吃陪聊已经很感谢了，怎么好意思让他再陪钱呢，那不成了“三陪”了吗？
田大壮被林永亮说的一愣一愣的，好嘛，原来“三陪”是这个意思呀，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呢，不管是几个意思，自己现在还是离这个名头远点为好，那就不和林永亮客气了。
田大壮揽着林永亮离开了大排档，林永亮忽然想起刚刚只顾着说话，桌上的一瓶啤酒还没喝完呢，便和田大壮说了一声，两人于是回身去取，计划边走边把剩下的那半瓶啤酒喝完，好歹也是钱买来的，不能浪费。
转眼回到刚才坐的桌子旁，却见上面空无一物，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哪里还有什么啤酒？这小二的整理速度和效率也太高了点吧？
小二看来了客人，正欲招呼，发现却是去而复返的两位，正在那儿发呆，不晓得是个什么情况，林永亮先发话了，“我们刚才剩下没喝完的啤酒呢？”
“唉呀，我看见你们走了，还以为是不要的，收拾的时候顺手倒掉了呀。在我们这儿喝啤酒，啤酒是您的，瓶子喝完还要回收厂家的，肯定得留下。我看见两位已经吃完离开，瓶子放在桌子上，就去收了嘛，哪晓得里面还有酒呢，当时还觉得挺浪费的，但我既不能把里面的酒给别的客人喝，自己也酒足饭饱的喝不下，这不是只能倒掉了嘛。你看我急急忙忙把这事给搞的，哪怕多等一会呢，不过也真没想到您二位会回来再取那剩下的酒，两位真不好意思，对不住啦。”
小二是真没想到林永亮和田大壮会去而复返，竟是为了取刚刚剩下的酒，一时心慌意乱，不知说什么是好，哔哩哔哩说了一大堆。
倒了就倒了吧，还能怎么样，难不成让人家赔一瓶新的不成，本来是不想浪费的，现在反正也不是自己浪费的，那就他们什么事了。
两人看小二一副难为情的样子，似乎真的非常对不住他们，倒觉得这可是完全没必要的，根本就是一件小事呀，于是和对方连说没事，然后再度转身离开。
夜风习习，空气中还有背后大排档烹制食物传过来的种种香气，吸进鼻孔让人莫名的舒服，也是因为刚刚他们虽然吃了一些东西，但并没有放开肚皮吃饱，这才会觉得那种种食物的香味特别入味入心。
“永亮，你看，刚刚对于我们来说还可以喝的啤酒，到了人家小二那里，不过是只能倒掉的东西。为什么我们舍不得倒，而人家就可以倒得那么轻松自在呢？”
“这还不容易，自然是我们可以喝，所以倒掉是浪费，而小二不一样，他要收拾桌子，准备迎候下一轮客人，我们喝剩下的啤酒，他是不能喝也不会喝的，留在那里只会碍事，当然是顺手倒掉。”
“对呀，你现在的情况不也是如此吗？”
“什么意思？没听懂。”
“我是想说，只是因为你心里对所交往的女朋友，每个都看重，每个自然也就都放不下。有一天你不再看重了，或者改变了对自己真正想要东西的想法，也许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就像我们的态度和大排档小二的态度，同样的半瓶啤酒，两者也不一样这件事，其实在本质上是同一个道理。”
“嗯，大壮，你说的有道理，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林永亮心情大好，如同压在身上的巨大石块毫无征兆地就被撬开了一下，让他顿感刹那的轻松，他不由将田大壮揽过的胳膊抽了出来，狠狠拍了一把对方的肩膀，然后又顺势紧紧地揽住了他。
“果然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大壮，真有你的，看你平时呆头呆脑的，这心里面可是敞亮的很。”
“没有没有。”
田大壮伸出一边的手挠了挠头，因为被林永亮揽得很紧，他的挠头动作也只能小幅度进行。
“我和你站的位置只是不一样而已，假如我站在你的位置，所想的也会和你一样，不是谁说的，位置决定态度嘛。”
“去，你说的太文雅了，我听到的版本可是屁股决定脑子。”
林永亮一边说，一边开玩笑地配合着嘴上说的，揽住田大壮的手下滑，夸张地拧了一把他的屁股。
“哎呀，你怎么能随便就这样动手动脚的呢，你捏了人家屁股，就要从此对人家负责，人家以后只能嫁给你啦……”
林永亮被这突然的剧情反转弄呆了，这个田大壮怎么回事，今天也没喝多少酒，怎么突然就风格大变，完全不是平时的样子啦？怪呀，刚刚不还是好好的嘛？
半晌他忽然回过味来，追上笑着躲开的田大壮，这回可是真心下手，一点也没客气，结结实实地又拧了对方的屁股一把。
“臭小子，居然用这种方式来笑话我，看我不将你的屁股拧开花，让你还随口乱说。”
两人真真假假，转眼打闹在一起。
田大壮的用意也正是在此，刚刚那话说出来，他自己也有些别别扭扭的，可他觉得既然林永亮那么信任自己，把一堆破事都毫无隐瞒地说出来给他听，单单对于这点，田大壮已经把林永亮当朋友了。
也是，人家林氏老乡帮那么多熟人，都不找，却巴巴地把自己约出来聊天，就冲这一份情谊，说明他林永亮还是很对自己放心的。
既然如此，自己也该不负所望，尽力让林永亮开心一点，刚刚那番话田大壮已经算准了不会激怒林永亮，只会让他觉得好笑，如此也算是自己成功地让对方又开心了一些。
没想到林永亮会过来和他打闹，好吧，打就打，闹就闹，我田大壮舍命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