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壮拿定主意,既然跟着林永亮出来了,那就索性奉陪到底,好好配合,尽情和这哥们打打闹闹。
这方法应该是有效的,田大壮揣测着打闹到后来,林永亮累也累了,倦也倦了,可能也就心里真正好受一些,明白所有的一切,想开了不过就是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果然,两个人演练了一番南拳北腿后,林永亮似乎也将所有的不快随着拳打脚踢丢进了爪哇国,心情大好的他差点就要当街啸叫连连,以为自己瞬间已经李小龙上身了。
就在田大壮被林永亮拉出去喝酒聊天的时候,街道的一角,一双眼睛远远地已经发现了他,而他因为一心一意陪着林永亮,对此竟然一无所知。
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阿香。
自从阿紫走后,阿香变得越发独来独往。虽然阿香不太喜欢阿紫那种大大咧咧的脾气,有点什么必定挂在嘴上,生怕世界上有人不知道似的,但怎么说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也算长久的了,所谓“日久生情”,阿香和阿紫之间自然也是有感情的。
不管这种感情有没有进化到顶级“闺密”的层次,但阿香已经习惯了办公室中有阿紫这么个人,她在的时候会觉得有些吵,而她真的辞职离开了公司,阿香又觉得突然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伤感和失落。
螺丝厂后来当然另外有招一位职员接替阿紫的位置,但这种位置的接替只是接替了马老板所安排的工作,弥补了螺丝厂相应职位的空缺,于阿香个人而言,基本上是没有半点关系的,她心中属于阿紫的那个位置,仍然固执地空在那里。
也因此,阿紫离开后,阿香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田大壮身上,这很难说是一种心理补偿呢,还是一种情感转移。
无法否认的是,阿香对田大壮一开始就有着不一样的好感,阿紫的离开只是无意中特别强化了这种好感而已。
比较起来,阿香和阿紫刚好相反,阿紫常常心里有什么就会说出来,阿香却是心里有什么基本上都不会说出来,甚至还会故意给人一个相反的假象。
第一次见到田大壮的时候,阿紫就在那里大惊小怪地叫嚷公司来了一个猛男,及至后来阿香见到了田大壮,心里也是怦然一动,倒不是因为阿紫说的“猛男”货真价实,而是田大壮身上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东西,或者说是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在悄然吸引着她。
纵然如此,阿香是嘴里绝不会透露半个字的,相反,她还要在阿紫面前刻意摆出一种完全不在乎的样子。
谁让她是阿香,而不是阿紫呢,只该藏着掖着,将所有的心事都层层包裹起来,无言却下眉头,黯然只上心头。
阿香曾经反反复复地问自己,到底田大壮身上有什么那么吸引她。想来想去,她能够得到的答案有两个,一个是缘份,另一个,她把原因归结到了自己的原生家庭。
人们都说童年是金色的,阿香却从来没有体验到这种金色,她的童年能够回忆的,只有父母无休无止的吵闹。
阿香的父亲无疑是优秀的,这种优秀尤为明显地体现在他的工作上,那是一份体面的工作,而且收入在当地也是难以想象的丰厚。
也正因为此,阿香的父亲成为当地一众适龄女青年中间的抢手货,阿香的母亲一直也没弄明白,在那么多的竞争者中,她究竟是凭着什么脱颖而出,又究竟是凭着什么被自己的理想丈夫看中,直至最后心满意足地成为她们那儿最幸福新娘的。
这样的差距和疑惑,从两人确定关系起,就根深蒂固地存在于阿香的母亲心里,她不是没有想过去弄明白,事实让她发现她根本弄不明白。
阿香的母亲只能在心里默默感谢上天,感谢上天如此慷慨地给了她一份意想不到的好姻缘,这辈子她也准备好了要对月老的仁慈感恩戴德,如果可以,她情愿为此每天晨香暮祷,口颂舌赞。
然而,对于美满婚姻的所有畅想,在婚后不久就成了一个遥远的传说,像当初搞不明白为什么阿香的父亲会选择牵手她成为自己的妻子一样,阿香的母亲同样搞不明白,自己的如意郎君为什么转眼变了模样,从翩翩白马王了变身冷酷黑脸怪客,动不动就变着法儿和她吵上一架。
为什么他会和她吵架的呢?他怎么突然就变了一个人呢?就是他要和她吵架,她也应该温良恭俭让,低眉顺眼地一味示好吧,谁让他是那么优秀,而她是那么平凡呢。
可是,怎么就吵起来了呢,她怎么就那么没有忍让,想好了下次一定要忍住,但每次到了时候,却一次也没忍住的呢?
阿香的母亲一边怨叹,一边又心里气恼,凭什么你和我吵,当初可是你选择的我,现在又来和我吵架,你这是几个意思啊,你这是在耍我呢,还是在耍我呢?
不行,我一定不能服软,阿香的母亲气恨恨地在心里对自己说,好歹我也是凭着自己本事嫁过来的,虽然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自己有什么本事,脸蛋光鲜或许是其中一个很大的可能,但话又说回来,当时脸蛋光鲜的姑娘可不是只有自己一个。
不管怎么样,能嫁过来就是有原因的,哪怕什么也说不上来呢,也总可以说是天意,你个大男人到底讲不讲道理,怎么可以好端端地违背天意呢?
阿香的母亲一边自责着,一边坚持着,最终的结果是不紧不慢地让吵架在这个小家庭中继续上演,如同一部被设定了剧情的影片,不变的是内容,改头换面的仅仅是方式而已。
阿香的母亲哪里知道,她心目中的理想丈夫并不是和她较劲,而是和自己轻劲。
如同别人所看到的那样,阿香的父亲认为他人对自己的评价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客观正确,绝对不需要有眼睛一花立马抓瞎的担心。
本来就是嘛,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是人才总会闪亮的,一个优秀的人就像黑暗夜空中的萤火虫,不管走到哪里,都遮掩不住浑身自带的光芒。
有个好工作有什么了不起,那是工作好,和自己的关系并不大。有个好出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是爹妈给的,同样不是自己的本事。
阿香的父亲想要让他人更加信服地看到,他们对于他优秀的肯定是多么恰当,而这种优秀明明可以是与生俱来,却偏偏要光明正大地展现自身不凡的实力,向他们发出更石破天惊的声音。
用什么才能更好地表现这一点呢?琴棋书画?那太老套了,一点创意也没有。高谈阔论?那太花巧了,无非就是嘴上功夫。
阿香的父亲所用的策略简单粗暴,这个世界没有用钱解决不了的问题,也没有用钱说明不了的问题,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那还不简单,能赚到钱便是最有力的证据。
怎样才能一面赚钱一面展示自己的不凡呢?阿香的父亲当然不会借助工作,虽然工作也让他月月如同女人的生理周期到来一般,雷打不动地领取丰厚的收入,但如同前面所说的,凭借工作赚钱,那别人更多羡慕的是工作,其实才是拥有这份工作的他。
顶级的赚钱功夫可不是所有人都能玩得来的,那得一有实力,二靠运气,有实力而又得运气者,谁敢不服?
阿香的父亲想来想去,世间最能体现实力和运气这二者精髓的,那就非赌博莫属了,甭管麻将还是扑克,或者是各种骰子,还有看着高大神秘的赌博机,攻克他们,在赢得财富的同时,一并收获的还有众人艳羡加钦佩的眼光,想想这样的场面就已经让他飘飘然如登临人生巅峰了。
说干就干,阿香的父亲开始出入各种各样的赌博场所,小到牌桌麻将馆,大到水深不知底的专业赌博场所,一个都不放过,誓要在这些能够让他更加闪亮的舞台上,大显身手。
然而果然赌场如战场,只是在这片一点也看不见销烟的土地上,经历了一轮轮的惨烈厮杀后,阿香的父亲终于痛苦地发现,他并不是想象中的王者归来,捷报频传战果累累的美景,到头来不过只是他头脑中的拙劣想象而已。
在阿香的母亲一边自责,一边又根本停不下来最终吵架的拉锯战中,阿香的父亲也活在另外一种类似的煎熬中,左手是每输再赌每赌必输赌钱堵心不如不赌,右手是此局已输下局可赢赢局难放怎可不赌。
就这样,阿香的父亲一心想着用赌博来证实自己,却发现接二连三输得很惨,这反而让他越发心中气闷,不在这块摔了跟头的地方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就全然对不起自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优秀。
于是,一位理想的丈夫想要变得更加光芒万丈的同时,却无意中自结绳索,把自己越绑越紧,无法脱身。